內席的石門在寶珠光芒中緩緩開啟,迎面而來的不是想象中的塵封氣息,而是帶著玫瑰香的冷霧。霧中隱約傳來華爾茲的旋律,細碎的水晶碰撞聲混在其中,像某種古老的懷表在滴答作響。
“小心為上,有怪物的氣息。”潘天涯將寶珠遞給第五玄道,折扇骨橫在胸前。
我率先踏入石門,銀劍在掌心轉了半圈。內席竟是座圓形廳堂,穹頂垂著殘破的水晶燈,碎片在霧中折射出斑斕的光。地面鋪著暗紅地毯,雖已腐朽,卻仍能看出當年的花紋——是歐式的藤蔓卷草紋,纏繞著無數細小的齒輪。
而廳堂中央,有個身影正在旋轉。
她穿著件拖地的鎏金禮裙,裙擺上鑲嵌的紅寶石早已失去光澤,卻仍隨著旋轉甩出細碎的光塵。裸露的肩頸纏著銀色絲帶,絲帶末端拖在地上,與地毯的暗紅融為一體。她的舞步優雅得像古典舞劇里的主角,足尖點地時輕得沒有聲音,轉體時裙擺在霧中劃出完美的圓弧。
可當她轉過臉,我才看清那不是人類——她的臉是塊精致的瓷片,眼眶里沒有眼珠,只有兩團跳動的幽藍火焰;發絲是銀色的金屬絲,纏繞著細小的齒輪,轉動時發出“咔嗒”聲。
“終于來客人了呀。”她的聲音像老舊留聲機,帶著電流般的雜音,卻又透著種詭異的溫柔。旋轉的速度突然加快,禮裙裙擺如綻放的花朵,甩出無數細小的刀片——竟是用碎瓷片磨成的。
令狐瑞清最先出手,雙刀如流星般劈向她的腰側。可刀刃剛觸到禮裙,就被突然繃緊的絲帶纏住,瓷臉女人順勢一個旋轉,絲帶帶著雙刀擦著令狐瑞清的耳畔飛過,在石壁上劃出火星。
“這怪物的絲帶能卸力。”令狐瑞清退回原位,刀鞘上多了道瓷片刮出的白痕。
“是悲真。”
之前有說過,在行刑人基本知識里,怪物的等級依次分為:
短陽——長陽——越離——黑倚——流光——紫太——紅太——水季——冥空——悲真——月無——開化
一共12個等級。
“難怪邪門。”萬清的斷念蓮忽明忽暗,“處刑人手冊寫著,悲真能控情緒、具靈智——”話未畢,猩紅綢緞已纏上令狐瑞清腳踝。他眼神渙散,雙刀落地。
無相長劍刺向怪物,卻被彈開。怪物轉向他,綢緞繞出的結竟全是他慣用的捆縛咒。
“連招式都仿。”萬清光刃逼退綢緞,“不過悲真守內席合理,畢竟是封印核心的地方。”
我盯著怪物旋轉的身影,她后頸淡金印記,與裴竹獻祭時的咒印如出一轍。
“她不是普通守關者。”我握緊發燙的銀劍,“這印記和石門咒印同源。”
怪物旋身驟頓,水晶面具轉向我,聲音如磨過的銅鈴:“終于……有人認得出……”
萬清剛要出擊,靈蛇吉祥卻突然縮成一團,在他袖中劇烈顫抖。瓷臉女人的旋轉帶起氣流,懷表似的滴答聲越來越響,萬清突然捂住耳朵,臉色發白:“這聲音...震得靈力都亂了。”
雪仙的藤蔓剛要纏上她的腳踝,就被裙擺甩出的瓷片割斷。那些斷藤落地瞬間,竟像枯枝般化作齏粉——這怪物的攻擊能消解靈植的生命力。
“恒者,你來主攻!”潘天涯突然喊道,折扇骨點向穹頂的水晶燈。碎片墜落的瞬間,瓷臉女人的旋轉頓了頓,似乎被光影吸引。
我抓住這一瞬,銀劍直刺她的胸口。劍尖穿透禮裙時,竟刺中了某種堅硬的東西——是塊嵌在胸腔里的懷表,表蓋刻著褪色的玫瑰花紋。
“哦……找到我的心臟了呀。”她發出悲戚的嘆息,幽藍火焰在眼眶里劇烈跳動,“當年的舞會,也是這樣旋轉著結束的……”
她突然反向旋轉,禮裙裙擺掀起狂風,將所有人逼退。懷表的滴答聲變成急促的鐘聲,石壁上突然浮現出無數人影——是穿著禮服的賓客,他們的臉也都是瓷片,隨著鐘聲機械地旋轉,伸出瓷手抓向我們。
“這些影子會吸收靈力!”第五玄道的羅盤突然亮起紅光,“恒者,令狐,用純物理攻擊!雪仙,用藤蔓護住萬清!”
我與令狐瑞清對視一眼,同時棄了靈力,只憑腕力揮劍劈砍。銀劍與瓷手碰撞時火星四濺,令狐瑞清的雙刀則專攻她的足尖——那里沒有禮裙遮擋,露出的金屬腳踝上有圈明顯的裂痕。
“好痛呀……”瓷臉女人的旋轉亂了節奏,金屬腳踝在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為什么要破壞我的舞會?他們不是說……只要一直旋轉,就能等到主人回來……”
懷表的鐘聲突然變調,她的動作開始卡頓,像是齒輪卡殼的機械。裙擺上的紅寶石突然迸出紅光,映出她背后的石壁——那里刻著行模糊的字:“獻給我最愛的人偶師,以永恒旋轉為契。”
“原來只是個人偶。”我握緊銀劍,準備給她最后一擊。
可當銀劍即將刺中懷表時,她卻突然停下旋轉,瓷臉轉向裴竹消失的方向,幽藍火焰輕輕搖曳:“巫釋的氣息……和主人的味道很像呢。是你回來了嗎?主人?”她的聲音軟了下來,“那我……就不用再繼續旋轉啦。”
人偶的頭如機器散架般倏的垂落下來,禮裙如絢爛的煙花般漸漸崩解,化作無數瓷片墜落。懷表從胸腔滾落,在地上轉了幾圈,停在了指向“十二”的刻度。最后的幽藍火焰熄滅前,她的金屬發絲輕輕顫動,說了句無聲的告別。
廳堂里的影子隨著她的消散而消失,只剩下滿地瓷片和那塊停止轉動的懷表。
萬清大口喘著粗氣,吉祥終于從他袖中探出頭:“這怪物……恐怕比被操控的處刑運還詭異。”
我望著滿地瓷片,突然想起裴竹獻祭時的眼神——和這個人偶最后的火焰很像,都是明知結局,卻仍要完成某種約定。銀劍的劍柄在掌心發燙,或許所謂的宿命,從來都不是被迫承受,而是明知要碎,也要像這樣,在該停下的時候,坦然地停在最體面的刻度。
“前面還有石門。”第五玄道的聲音打破沉默,他指著廳堂盡頭,“寶珠的光芒指向那里。”
懷表的指針不知何時,又開始了微弱的轉動,滴答聲混在腳步聲里,像在為我們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