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青衣訣
書名: 斯頓市怪物圖鑒作者名: 巳月斷霜本章字?jǐn)?shù): 2452字更新時間: 2025-07-17 10:41:36
子時的風(fēng)卷著枯葉掠過斷壁,和章部的朱漆大門早已朽成碎片,只剩半塊門匾懸在梁上,“和章”二字被歲月磨得只剩輪廓。我握著銀劍踏過門檻,靴底碾過碎裂的瓷片——那是當(dāng)年處刑人考核時摔碎的測靈碗。
“沒想到還能再站在這兒。”萬清的聲音壓得很低,指尖拂過廊柱上的刻痕。那是我們剛?cè)氩繒r,用靈力刻下的名字,如今被蛛網(wǎng)裹著,我的“恒”字旁邊,萬清的名字已被蟲蛀得只剩半邊。
雪仙的藤蔓纏上歪斜的窗欞,葉片輕輕顫動。這里曾是她整理靈植的地方,墻角還堆著半袋枯萎的靈草,袋口的麻繩系著她慣用的蝴蝶結(jié)。她垂眸盯著那袋草,銀眸里沒什么情緒,指尖卻無意識絞著衣角——像從前緊張時那樣。
我站在中庭的石板上,腳下的紋路還能看出是處刑人列隊的標(biāo)記。記得第一次在這里領(lǐng)任務(wù),柳福山站在高臺上訓(xùn)話,聲音穿過回廊震得人耳尖發(fā)麻;潘天涯總愛倚著那棵老槐樹搖折扇,說要帶我們?nèi)ネ岛鹊谖逍赖恼洳兀慌嶂癖е鴷韽臇|廂跑過,裙角掃過我的劍鞘,留下淡淡的墨香。
可現(xiàn)在,老槐樹只剩半截樹樁,東廂的屋頂塌了大半,月光從破洞漏下來,在地上投出慘白的光斑。
“來了。”
潘天涯的聲音從正廳傳來。他站在當(dāng)年部長大人的位置上,玄色衣袍沾著塵土,折扇只剩扇骨,卻依舊背著手,像從前主持會議時那樣。只是眼角的細(xì)紋深了些,看見我們時,沒了往日的調(diào)侃,只微微頷首。
豆豆站在他身側(cè),灰布衣衫換成了黑色勁裝,腰間別著那半把折扇。他看見我,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別開臉,手按在腰間的短刀上——刀鞘上刻著“守”字。
第五玄道坐在殘破的案前,青銅羅盤攤在桌上,指針不再轉(zhuǎn)動。他摘了眼鏡,眼尾的紅血絲清晰可見,看見我們時推了推并不存在的鏡架,動作還是老樣子。
令狐瑞清靠在廊柱上,雙刀插在背后,刀鞘磨得發(fā)亮。他不再是那個愛咋咋呼呼的少年,看見萬清時,只抬了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卻始終盯著門外,像在警戒。
裴竹則坐在最里面的石階上,一襲青衣襯得她膚色愈發(fā)蒼白。她不再抱著書卷,手里捧著個銀白色的寶珠,珠光流轉(zhuǎn)間,映得她眉眼格外沉靜。聽見腳步聲,她抬頭望過來,眼神里沒有了從前的怯懦,多了種我看不懂的悲憫。
而無相,就站在裴竹身后,玄鐵面具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唇。他手里的長劍斜指地面,劍氣比從前更冷,看見我們時,連眼神都沒動一下——和當(dāng)年每次對峙時一模一樣。
我盯著他,指尖在劍柄上摩挲。昔日的敵意還在,卻被某種更復(fù)雜的情緒蓋過。萬清和雪仙也沒說話,廳里只剩燭火搖曳的聲響,凝重里卻透著種奇怪的釋然,像漂泊很久的人終于找到了錨點。
“恒者想問,無相怎么會在這兒吧?”潘天涯先開了口,聲音里帶著疲憊,“有些事,總得有人放下恩怨。”
我沒接話,我并不習(xí)慣追問,更何況此刻看著他們,忽然覺得過往的敵友之分,在和章部的斷壁殘垣里,變得模糊起來。
裴竹站起身,銀白色的寶珠在她掌心發(fā)出微光:“先聽我說。”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是……巫釋。”
“巫釋?”萬清皺眉,“和章部典籍里提過,巫釋是守護(hù)核心咒印的血脈,能通靈脈,知過往,裴竹,你怎么會是巫釋?如果真的是巫釋的話,怎么能當(dāng)處刑人的?”
“萬清,我知道你想問的有很多,但我確實是巫釋。”裴竹指尖撫過寶珠,“巫釋世代守護(hù)和章部內(nèi)席的封印,這寶珠是內(nèi)席的鑰匙。之所以能成為處刑人,只因我不是完整的巫釋血統(tǒng),我母親是巫釋,而父親只是個普通人。”她頓了頓,目光掠過無相,快得像錯覺,“非純種血脈的巫釋,要打開內(nèi)席,必須獻(xiàn)祭一半的生命。”
燭火突然“噼啪”爆響,照亮每個人的臉。第五玄道嘆了口氣:“我們找遍了和章部的舊址,才在藏書閣深處找到記載。裴竹...她早就知道。”
裴竹低頭看著寶珠,唇角竟?fàn)科鹨荒\淡的笑:“巫釋的宿命就是這樣。何況內(nèi)席里有初代處刑運留下的咒印,能找到控制十五位處刑運的解法,還能...”她沒說下去,只是將寶珠舉過頭頂。
銀白色的光芒瞬間填滿整個正廳,裴竹的青衣在光里幾乎透明。我看見她脖頸處浮現(xiàn)出淡金色的紋路,像某種古老的咒印,正隨著光芒一點點滲入寶珠。
“等等!”萬清忍不住上前一步,“就沒有別的辦法?非要獻(xiàn)祭生命?這是不是太兒戲了?”
“我也不同意。”我淡淡的說,卻帶著一點不容置疑的決絕。
裴竹搖頭,目光掃過我們,最后落在無相身上,停留了很久:“有些責(zé)任,躲不掉的。反正,我知道,我的實力在處刑人中本來就并不強,既然如此,還不如……至少,能幫到大家一點”她的聲音開始發(fā)虛,臉色白得像紙,“無相,還有你...以后別總板著臉。”
無相愣了一下,面具下的嘴唇動了動,“多管閑事”,握劍的手緊了緊。
光芒越來越盛,裴竹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她最后看了眼和章部的斷壁,輕聲道:“其實這樣也很好...能回到這里,和大家一起...”
話音未落,她化作無數(shù)光點融入寶珠。銀白色的寶珠“嗡”地一聲飛起,懸在正廳中央,映出內(nèi)席石門上的咒印——那些我們曾以為永遠(yuǎn)解不開的紋路,正在光芒中緩緩舒展。
廳里靜得能聽見呼吸聲。令狐瑞清別過臉,指尖在刀柄上蹭了蹭;第五玄道合上羅盤,指節(jié)泛白;潘天涯望著寶珠,沒搖折扇的手,在身側(cè)握成了拳。
我站在原地,銀劍的劍柄被掌心的汗浸濕,無力的看著這一切上演。明明我是處刑人中年年榜上第一的強者,但是我真的強嗎?論智慧,不如天涯師兄和玄道,論術(shù)法,不如竇蕓蕓師妹。不如說,沒辦法保護(hù)大家的我,才是最弱的吧,只是被迫當(dāng)著這種大家以為的強者而已,空有一身的武力。
和章部的風(fēng)從破窗鉆進(jìn)來,帶著舊時光的氣息,像誰在耳邊輕輕嘆了口氣。忽然想起剛?cè)氩繒r,裴竹抱著書卷跑過,說要成為最強的典籍官;現(xiàn)在她成了巫釋,用另一種方式,守住了她想守的東西。
“走吧。”潘天涯抬手接住落下的寶珠,聲音沙啞,“內(nèi)席開了。”
裴竹無力的癱倒在地上,雪仙和竇蕓蕓趕忙去扶起她,用行動默默安慰著她,致敬著她。
我跟在他們身后走向石門,靴底再次碾過刻著名字的廊柱。月光從破洞漏下來,照在萬清和雪仙的背影上,也照在我握著劍柄的手上——或許我這樣性子的人,本就該這樣吧,把所有情緒藏在動作里,不想那么多了,就讓我跟著同伴,一步步走向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