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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失落海歸的性焦慮

我選了一家新開的韓國咖啡店。因為新開張,還沒有什么名氣,在下著雨的午后,更是沒什么人。

之所以選在這里,是因為我要見一位多年的老友,安吉爾。她是我初中時代的好友,我們曾經非常親密地度過了一段青春歲月,直到她去新加坡讀大學,我們的聯系才慢慢減少,直至中斷。我還記得她當時學的是表演專業。她回國以后,我們又通過網絡再次聯系上了,今天的見面,讓我充滿期待。

在新加坡留學期間,她曾回過國,當時的安吉爾剃了一個小光頭,時尚的大T恤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穿著超短的西短褲和夾腳拖,襯著她的一雙美腿,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那一次我們在嵩山路的小咖啡館聊天,直到半夜店家要關門,再三催趕才離開。走在凌晨兩點半的街道上,我們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心事。安吉爾最自豪的是那次和一群人搶出租車,她用美腿成功攔到拒載的車。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妞,在車上笑得肆無忌憚、花枝亂顫。就是那次見面之后,我們的聯系漸漸變少,甚至中斷了,對此我一直耿耿于懷。但這次,站在我面前的安吉爾卻讓我很意外:她背著一個雙肩包,頭發中規中矩地扎在腦后,戴上了黑框眼鏡,一件白襯衫合體又略顯呆板。十足的上班族打扮,和時尚相距甚遠。我很難把她和過去那個超愛演、性格張揚的女孩聯系在一起。

她一邊入座,一邊說著抱歉,說雨天打不到車,所以遲到了。小心有禮卻顯得疏遠而陌生。

剛開始的話題總是圍繞著意氣風發的過去,坐在我對面的安吉爾顯得非常沉默。偶爾喝一口拿鐵,拿咖啡杯的手總會不自覺地輕輕撫摸杯柄。我和她聊我們初三那年一起準備化學競賽的情景,一起做化學實驗時的不小心,差點兒爆炸的驚險,而她卻只是淡漠地笑笑:“那些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她的笑容還是溫柔而含蓄,只是有了黑框眼鏡的參與,顯得如此不和諧。她好像在盡力利用黑框眼鏡來隱藏自己,不想被人看透哪怕一點點。

“我要成為新加坡最有名的女演員!”我的腦海里還是她飛去新加坡前壯志凌云的模樣,而現在,當她沉默地坐在我面前,時而皺著眉頭攪動咖啡,時而又略顯呆滯地望著我,或者越過我,望向遠方時,我的心里充滿了疑問。

“其實,我也不稀罕留在國外!”當我問她怎么會回國的時候,安吉爾說話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好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正好被抓住,只能高聲抗議。她說:“國外沒什么好的,我相信我回國以后發展得會更好!”她雖然很嘴硬,但語氣里卻有著明顯的不甘心。

我不想再聽安吉爾說些言不由衷的話,我知道這并不是她內心真正的聲音,我想幫幫我這位朋友,也想弄明白她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我希望她能敞開心扉,真實地與我對話,雖然這并不容易。

于是,我決定選擇直接發問。我說:“安吉爾,多年不見,你變了很多,是因為發生了什么嗎?”她說是,但是她又不知怎樣說。她很矛盾,她的心里有太多秘密,急著想要找一個出口,可想要傾訴的欲望里又夾雜著莫名的恐懼。

我看出安吉爾的防備,于是對她說:“放輕松點,不如我們一起玩一個游戲,讓我猜猜你的心事,看我猜得準不準?”安吉爾充滿好奇地看著我。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游戲能夠讓我猜到她的心事。而我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我相信,房樹人會告訴我一些安吉爾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

我從包里拿出了紙和筆遞給她,讓她在這張白紙上畫一幅畫,內容要包含房子、樹和人三個元素,時間盡量控制在5分鐘內。她問我可不可以添加其他的內容,我說當然可以。

房樹人游戲其實屬于心理投射法的一種測驗,通過這個測驗,可以投射出被測者的心理狀態,有系統地將潛意識釋放出來。而我們可以透過潛意識去組織和識別自己的動機、觀感、見解及過往經歷等,幫助自己探尋未知的內心世界。

安吉爾用了20分鐘才完成畫作。她很專心,一筆一筆地畫著,雖然嚴重超時,但我并未打斷她。她把畫遞給我,抱歉地說自己畫得不好。我說沒關系,這才是你真實的表達。我低下頭,看她的畫作,卻立即愣住了。在她的畫中,我讀到了一些意外的東西,一些我不確定是否可以和她直接溝通的內容。

朋友之間同樣有著安全距離,如果我貿然跨出這一步,無疑會打破我們作為朋友的安全距離。我雖然對安吉爾心懷擔憂,但也怕這樣冒失的舉動會破壞我們多年的友誼。

在我內心激烈斗爭、左右為難的時候,安吉爾好像會讀心術一樣對我說:“我知道你現在是一名專業的心理咨詢師了,如果你覺得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告訴我吧,我信任你。”雖然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里也充滿了不確定,但是她的話給我減輕了不少顧慮。

“好的,那么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幅畫吧!”我把她的畫放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而她的目光也隨著畫露出了難得的專注。

她的畫是這樣的:

1-5

整幅畫中讓我第一眼就覺得很詫異的是安吉爾畫的冒著煙的煙囪。因為女孩子的畫中出現冒著煙的煙囪,大多說明作畫者有被壓抑的性焦慮。但這是非常敏感的話題,也常常讓女孩子很尷尬。我不希望我和安吉爾的溝通變得太艱難,所以我決定先從簡單的開始。

我問她:“畫里的人,你覺得哪個是你自己呢?”

她很意外地看了我一眼,說:“我不在畫里。”

“那你畫的是誰?”

“不知道,只是隨意畫的。”

安吉爾急著讓我解答,好像是在玩塔羅牌,可以從中讀出她未知的命運。

“你畫了好幾片云,說明你是充滿幻想的浪漫女孩。”我說。

安吉爾笑了,也許她喜歡聽到這樣的評價。

“但是太陽你只畫了四分之一,有什么解釋嗎?”

“沒有,只是想到這么畫就畫了。”

“四分之一的太陽,你只畫了三根光線,說明你目前的狀態可能缺乏力量,你覺得呢?”

安吉爾抬起頭,露出驚訝的眼神,我知道我說對了,但這只是個開始。

“其實,你最近的狀態不是太好,你常常感到力不從心,或者缺乏能量,我說得對嗎?”

安吉爾不情愿地點點頭,憂心忡忡地看著我,終于開口道:“有時候明明很有興趣的事情,也會提不起精神做,朋友約我吃飯聚會,我也總是找理由推掉,情愿自己躲在家里。與人相處只會讓我覺得累。我很困惑,沒有了從前的快樂和激情,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這才是她來找我的真正原因,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我們一起繼續往下看。樹在畫中的含義,往往表示的是自己,所以除了冒著煙的煙囪外,安吉爾畫的樹也讓我非常詫異。因為她畫了兩棵樹,一棵在左邊,一棵在右邊,而這兩棵樹彼此間又是如此不同,在房樹人的構圖中,左邊常常代表著過去。

左邊的樹,根部非常大,這是她對現實世界支配能力的體現,表明安吉爾認為曾經她能掌控她自己的生活。同時,樹上結滿了果實,表達了一些與成就相關的體驗,說明她對過去的自己非常滿意。

她的過去充滿成就感:讀書時成績優秀,在沒什么人出國的大學時代就能去新加坡留學,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藝術專業。這些又讓我想到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女孩。

“你對自己去新加坡讀書這件事還是很自豪的吧。”我笑著對安吉爾說,“左邊的大樹代表了收獲的季節,對生活也是一切盡在掌控。”

“是啊,那可能是我這輩子最有成就感的日子呢。”安吉爾也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中。

“你現在沒有成就感嗎?”我很想知道安吉爾是怎么認識她自己現在的生活的。

“沒有。”安吉爾又認真地想了想,然后才解釋道,“其實剛回國的時候我有點不適應,那時候沒有找到工作,以前的朋友也都沒有什么聯系。不過現在好了,我已經開始上班了,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我想到了咨詢師經常會用的關于“此時此地”的方法,雖然現在只是朋友間小聚,但同樣可以幫助我更快地知道坐在我對面的人的真實感受。

安吉爾在說沒有的時候,是她最直接的反應,也是她的真心話。而后來她說的,其實只是彌補和解釋。我一直留心看她的神情,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慵懶,神情落寞,根本無法讓我感受到新生活的喜悅與激情。

我想她的理由也不能說服她自己。我決定直截了當地問她:“你對現在的工作滿意嗎?或者我們可以聊聊。”

她嘴上雖說滿意,但看得出,她不愿意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我知道,我對面的人,已經開始啟動她的心理防御機制,抗拒我的問題,這可能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而我卻知道。我拿出撒手锏,故作神秘道:“是這樣嗎?可是我在你的畫中讀到的卻不是這樣的呢。”

安吉爾緊張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你讀到了什么?”

“很多。”我看著安吉爾說,“右邊的樹代表的是現在的你,你看,筆直又弱小的樹干,顯示的是你對現在生活的不適應,而蘋果樹形狀的樹冠則說明了你非常想得到他人的關愛和肯定。”

安吉爾沉默了,我知道她在思考什么,我不會打斷她。我有足夠的耐心,直到安吉爾愿意打破沉默,因為我相信,她會有一次頓悟的機會。

“其實我真的不想回國發展,在國內我根本找不到什么工作。”安吉爾開始訴說她的心里話,“我現在做的是公司的行政,我總覺得這是誰都能做的工作,可這還是靠著我父母的關系才找到的。

“如果你要說我對現在的工作不滿意,我也承認,但是我不做這個又能做什么呢?”安吉爾又一次以對自己強調理由的方式結束了這個話題。我漸漸發現了她和自己相處的模式:一遍遍給自己分析和暗示,她的理智被說服了,但內心卻沒有。

“在樹冠與樹干間,你特意畫了樹杈,尖銳地指向上方,表現出了你的攻擊性,但是它又被很好地隱藏了起來。”我看著安吉爾繼續說道。

“也許是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我現在很少和別人溝通,怎么還會有攻擊性呢?”安吉爾不解地看著我,充滿疑惑。

這已經不再是一個簡單的游戲了,我也試圖幫助安吉爾,于是我開始整理她之前說的話,或許在我的復述中,可以讓她想到些什么。“你并不想回來,但是你回來了。你不喜歡現在的工作,但是沒辦法,你只能去做。是這樣嗎?”我問道。

“是的。”安吉爾想了一會兒問我,“我對什么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其實和我的工作有關系,是嗎?”我知道她正在思考,“因為我對現在的工作和狀態都不滿意,所以做什么事情都好像缺乏動力一樣!”

在心理咨詢的領域里,我們常常會說,了解就是治愈了一半,而且是一大半。

我等了安吉爾一會兒,她給我的反饋確實讓我很意外。她說:“我不喜歡這份工作,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份工作是我媽媽替我介紹的,我每次做事都覺得周圍好像有很多雙眼睛看著我。我實在不想再過我父母為我安排好的生活了,先是工作,然后是戀愛,結婚,我都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

“是的,我知道。”我說,“你父母好像給你畫了一個1立方米的框框,你做什么都跳不出這個框框,是這樣的感覺嗎?”我給安吉爾看畫,在左邊那棵樹的再左邊,有一條規規整整的路,“這條路代表了你父母給你規劃好的生活嗎?”

“是的,你說得對,我父母確實給我畫了一個1立方米的框框,但是我為了不碰到這個框框,無奈只能給自己畫一個0.8立方米的框。”安吉爾的這個比喻非常形象。

“其實我對這樣的生活很不滿,只是我沒有表現出來。”安吉爾用拇指摩挲著杯柄說道。我告訴她我所知道的:她正在用消極生活來高聲宣布她的不滿。

“那你考慮過換個工作嗎?”

“我不知道,這份工作是我父母好不容易才幫我介紹的,”她用手碰了碰她的黑框眼鏡,語氣中充滿了對自己的不信任,“我之前已經找過好幾個月了,都沒有成功。”

“我想,”我猜測著,“在目前這個階段,你想要依靠的是你的父母嗎?”

“但是我不喜歡他們給我安排的生活。”安吉爾馬上表示抗議,她的右手不自覺地舉起來做著搖擺的動作,表示她對這個說法非常反感。

我只能再次安慰她:“安吉爾,你發現了嗎,你在想要獨立和依靠父母之間反復,你想要過完全依靠自己的生活,內心卻又渴望父母給你的依靠,這是不是很矛盾?”

安吉爾的眉頭皺了皺,她每次思考的時候就喜歡用手指摩挲杯柄,好像這個小動作可以緩解她內心的焦慮,“或許是像你說的這樣。”

“而你畫的向上的尖銳凸起,表明的也許就是這種被壓抑進入潛意識的矛盾。”我繼續說道,“這是需要偽裝的攻擊性,你能想到可能是針對誰的嗎?”

“攻擊性也許是針對我父母的。”安吉爾想了想說。

“為什么這么說呢?”我問道,“你是怎么理解的呢?”

安吉爾想了想,說道:“從小我父母就幫我安排了我的生活,他們總是為我做決定,考什么大學,去不去留學,甚至回國……每件事都不是我自己的決定,父母總有他們的理由。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以前我只是覺得不喜歡,但是現在我發現,他們終于把我變成了他們希望的,沒有主見、離開他們就不行的樣子了。”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從平和變得激動,尤其是最后那句“離開他們就不行”,她是憤憤地說出的,語氣中掩飾不了對自己的失望以及對父母的責怪。

確實是這樣的。我在那棵代表了過去的樹邊看到了她畫的兩條很整齊的線,首先讓人聯想到的就是這是一條道路。我問她,是否可以解讀成她父母給她規劃好的道路,她說:“是的。”

“但是之前同樣也是你父母幫你規劃好的道路,你卻感到充滿了成就感,不是嗎?”我試圖幫助安吉爾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了。

聽到我提出的這個問題,安吉爾皺著眉頭,認真地思考著:“也許是因為之前的經歷都很成功的關系吧。”安吉爾看著我的眼神好像在問我是不是這個原因,“而且我在新加坡讀書的時候,確實很自由,好像擺脫了他們的束縛,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決定。”

“我記得小時候你舞蹈跳得非常好,總是代表學生上臺表演,穿著漂亮的公主裙。”我說。

“是的。”安吉爾說道,“我非常喜歡在舞臺上被人注目的感覺,穿著漂亮的服飾,然后音樂響起來,大家都在看我跳舞。”她的話里充滿了對過去的懷念,“也許這才是我真正喜歡的事情吧。”

“或許你也可以從事一些和藝術相關的工作。”我這么提議,但很快被安吉爾否決了。她說她的父母是不會同意的,她又一次展示了她的矛盾性。她說她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問題,卻沒有辦法解決,但是她對于房子和人的解釋也非常有興趣,“那我畫的人,有什么解釋嗎?”

“人在圖形中是最接近我們自身的,所以我們在畫人的時候,意識經常會自動啟動防御機制,組織潛意識到意識的層面,正因為這樣,人的含義通常需要通過一些喬裝打扮的樣子來實現。”我解釋道,“之前我問你畫中有沒有你,你說沒有,這其實也是一種防御機制。而且你畫中的人,你看這些,畫的都是火柴人。”我進一步指出。

“這又說明什么呢?”安吉爾充滿好奇地問道。

“說明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在回避些什么。”我看了看她,“或者換一種說法,你對自我的認同度其實并不是太高。”

“再仔細看看畫,這個和小貓在一起玩的人,像你嗎?”我循循善誘,“你覺得這個小姑娘的情緒是怎么樣的呢?”

“這個小姑娘應該很開心吧,她有那么多好朋友陪著。我一直向往的童年就是這樣子的。”安吉爾說。

“你現在是不是偶爾也有孤單的感覺?”我問。

“嗯,是的。其實在新加坡讀書的時候就有,但是那時候我男朋友陪在我身邊,還好一點。我們留學生有時候也會有一些聚會和派對,聚在一起玩。”安吉爾主動提到了她的男朋友。

我知道這是一個可以關注的話題,我也希望她能多說一些。“那你男朋友現在怎么樣呢?”我問道。

“我們分手了。”安吉爾說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流露出一種偽裝過的情緒,我感覺到她并不愿意多提,冷淡得讓我意外。

“是因為你回國的關系嗎?”我試圖了解得更多一些。

“也是也不是。我們在新加坡的時候感情就一般,但在一起發生了很多事,所以也就一直在一起了。”安吉爾想了想說,“他在新加坡也不工作,用掉了我很多錢,還拿了我的電腦。”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不由自主地尖銳了起來,然后她又急忙平復了一下情緒,“那次我和他一起回新加坡,他買了很多很多煙,然后放在我的行李里面,過境的時候我嚇死了,如果被抓到是要坐牢的。”

“那你們為什么要在一起呢?”作為多年的好朋友,我聽到安吉爾這樣說,覺得很不能理解,也很心疼她。

“他還做過更混賬的事情呢。他騙我的錢,有一次把我身上所有的錢都拿走了,連生活費都沒有留給我。他每次借錢總有各種理由,但從來沒有還過,說好我們一起平攤的房租,他也從來沒有交過。”安吉爾越說越激動,“他簡直就是個人渣!你知道嗎?”

“那你為什么沒有離開他?”我無法理解,為什么這樣一個人,安吉爾卻還和他在一起,我看到安吉爾提到他的時候,那種恨恨的樣子,根本不像戀人,反而更像仇人。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安吉爾的聲音變得很輕很輕。

我指著安吉爾畫中的另外兩個火柴人,在整個畫面之外,我讓安吉爾解釋他們是誰。安吉爾說可能是畫中女孩子的爸爸媽媽吧。

“那么你覺得他們在做什么呢?這兩個人,他們離小女孩挺遠的。”我又一次啟發她。

“我想他們在看著小女孩自己玩吧。”安吉爾說道。

“那你覺得他們為什么沒有走到小女孩的身邊呢?”

“因為小女孩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和朋友吧。”安吉爾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了,“其實我和新加坡的男朋友在一起,也只是想不遵從父母的安排。他們總是說好好讀書,不要談戀愛,但他們其實根本不知道,國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國外是怎么一回事呢?”我很好奇,想知道安吉爾是怎么看待的。

“國外很寂寞,只有我一個人,雖然有一些一起出國的留學生朋友,但大家都各自管自己,新加坡生活費用非常高。”安吉爾的話語中流露出了很多無奈,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大學時就出國的女孩,孤身一人在新加坡讀書,這該多么辛苦啊。

“我父母只覺得有個在新加坡念書的女兒很驕傲,但他們不知道,每次我被房東趕出來又要重新搬家的時候,每次我半夜打工結束后,拖著腿回家累到不行的時候,每次我發燒連口水都喝不上的時候,有多么害怕這種生活。”安吉爾把手中的咖啡杯放下的時候,不小心弄出了很大的聲音,但是她已經顧不上了。她重重地把自己交給沙發,好像這樣就可以逃避什么。安吉爾說她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了,這些年的苦她從來不曾說過。她的內心想要依靠,隨便什么人都是她生命里的救生板。

我說:“確實是這樣啊,安吉爾。你畫的屋子的門是緊閉的,但是卻有很多扇窗戶。你希望與別人交流,但目前卻沒有什么好方法,是嗎?”

“也可以這么說,我確實很久都沒有朋友了,我也很懷念我們無話不說的那個時期,但是現在,我不知道怎么表達,我好像又回到剛到新加坡,沒有一個朋友的時候。”

“我從房樹人中已經發現了好幾點,我們一起再來看看,希望這對你的生活能有所幫助,好嗎?”我說,“安吉爾,從小你父母就為你安排了生活,但直到你從新加坡留學回來前,你的體驗都是成功的,在新加坡的日子更讓你感受到了你所謂的充分的自由。但是回國以后,你母親幫你安排的工作讓你有了巨大的心理落差,導致了你現在對大多數的事情都失去了興趣。

“你把現在適應不良的原因都歸結于你的父母幫你安排你的生活這一點上,所以你對他們充滿了攻擊性,雖然你的理智告訴你必須要把攻擊性隱藏起來,但你的內心不小心會泄密,所以你和你父母的關系很一般,甚至你希望他們在你的生活之外。

“而另一方面,去新加坡以后你就面臨了適應不良的狀況,現在回國了,又遇到新的適應不良的狀況,在人際關系上缺乏支持,你很需要朋友陪伴你,所以現在的大樹顯示出的你缺乏依靠,不一定是父母,也可能是朋友的。”

安吉爾認真地聽我說這些,突然她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么,我和那個賤男一直無法分手的原因,其實就是我的內心需要依靠?”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我看著漸漸活潑起來的安吉爾說道,“所以你下次再談戀愛可一定要分清楚,你是喜歡這個人,還是只是因為你內心的需要哦。”

“這有區別嗎?”

“在你的畫中,我看到房子有一些和別人不同的地方。除了之前我們說的房子的窗戶和門之外,我還看到了你房子上的煙囪。在弗洛伊德的理論中,煙囪這類高聳的物體,出現在女士的夢里或者畫里,多數是與性有關的焦慮,而冒著由左向右的煙,則表示你非常保守。你愿意和我談談你新加坡的男朋友其他的事情嗎?”

“我和他?”安吉爾想了一下,她又一次用手指摩挲咖啡杯的杯柄,我漸漸注意到一個細節,每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她就會用大拇指摩挲咖啡杯的杯柄。

她把杯子拿起來喝了口咖啡,好像做了決定一樣,把杯子放下,然后對我說道:“其實是在我和男朋友同居之前的事了。那天我打完工一個人回家,路過一個小巷子,有個人一直尾隨在我身后。我非常害怕,只能快步走回家,但是那人一直跟著我,后來在我開門的時候,那人撲了上來想要猥褻我。”

“那后來呢?”

“我大聲尖叫,可我同屋的室友一直沒有出來,后來那個小姑娘告訴我說她戴了耳麥在看電影,什么都沒聽到。我的隔壁住著一對新加坡小夫妻,他們家養了一只拉布拉多,聽到我的尖叫,狗狗沖了出來,救了我。”安吉爾的眼睛濕潤了,這一段經歷對她來說太難太難了,但是她在努力壓抑著,“我雖然報了警,但并沒有什么收獲,之后我就搬家了,再后來我就和我男朋友同居了。”安吉爾一口氣把這些講完,我也相信,她或許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

“也許從這件事以后,對于你來說,男朋友就變得尤為重要,即使他騙了你的錢財,但在你的潛意識里,男朋友依舊能夠保護你,是嗎?”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這不是我的錯,但是我卻感到羞愧。”我注意到安吉爾用了“羞愧”這兩個字,她想要與人交流又拒絕與人交流的矛盾心理,也許都源于這個秘密,我想。

和安吉爾喝完第三杯咖啡的時候,窗外的雨也已經停了,太陽也落山了,雨后的黃昏有著陣陣清涼。我很高興和安吉爾一起分享了她心底的秘密,她說:“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么放松過了。”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如果有需要,下次可以來我的咨詢室坐一坐,我們咨詢室也有其他咨詢師,我相信他們可以和你一起更進一步地探討這些事。”我對安吉爾說,“同時你還有一些情緒需要處理一下,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熱情開朗的你并沒有走遠,她還在這里哦!”我用手指了指安吉爾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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