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葉顏因著將楚棠的事情順利解決松了一口氣,將臨走時姚安寧塞給自己的紙張拿了出來,“程俊英雖然已經當面發誓,但是我們還是要留個心眼兒,這份賭約你們好好收著,說不定日后還有用。”
葉顏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側的水月,又看向右面的水秀,“吶,給你,要好好收著知道嗎?”
水秀顯然是沒有反應過來,怔愣了一下,“啊?給我?是要我保管嗎?”“對啊,有什么問題嗎?”
水秀對上葉顏的雙眼,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心翼翼地將東西收著,“沒有沒有,小姐放心,我一定會放好的,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水秀拍著胸脯跟葉顏打包票,這可是小姐從醒來后第一次交給自己正式的任務,自己可一定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看著水秀又驚又喜,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樣子,水月也替她開心。
“小姐,楚府那邊...”水月有些擔心,那張寫滿了眼線名單的紙雖然除了楚棠誰都不知道都有誰,但是葉顏幾人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人便是青玉。她是楚棠的貼身丫鬟,是最能夠隨意進出楚棠房間,接近那封信的人。
葉顏自然知道水月問的是青玉,“這件事情我們都沒辦法插手,相信楚姐姐會解決好的,至于青玉不管是不是程俊英的人,我可以肯定她有二心。”青蘭說的很清楚,今日楚棠是帶著青玉前往的廣學堂,可是為何發生了這么多的事情,青玉一直沒有出現。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葉顏不由得發出一句感嘆,不只是青玉的問題,還有卓斌先生和自己那表哥元夜遙,說什么品鑒珍藏孤本,她才不相信會這么簡單呢,若不是偶然相遇,那便是兩人一早就有約。
葉顏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本來就沒有睡好,又發生了這么多事情,葉顏只覺得自己的頭疼得快要炸裂了。“小姐你沒事吧?”水月水秀有些擔心,葉顏長舒一口氣,擺了擺手,“無事,就是頭有些疼,想回去休息一下了。”
馬車外從禾聽見葉顏的聲音,將馬車趕得快了不少,但是依舊十分平穩妥當四號感覺不到顛簸。
鎮南王府門口,葉顏剛一下車,眼前就湊過來一道藍色身影,只見顧己從大門口跑了過來,站定在葉顏面前行了一個十分標準的禮,“小姐您回來了。”葉顏刮了刮顧己的鼻子,“你這丫頭學得倒是快,怎的站在門口?”
顧己笑得開懷,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今天邵叔交了我一點禮儀,我想第一時間讓小姐看到,所以干脆就在門口等著小姐啦。”“就你有心啦,我們快進去吧。”葉顏拉著顧己的手往府里走,剛走到花園,就見到邵陽在等著她們。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這個小丫頭可是太鬧騰了,自從我帶著她從外面回來,就一直吵著要去找你,我好不容易找了事情讓她做,尋思著教她點禮儀,哪知道她學會之后非要給小姐看,就一直坐在大門口怎么勸都不走,真是的,這個顧己可比水秀還要不聽話呢。”
本來是聽著熱鬧的水秀突然從邵陽嘴里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馬上也不高興起來,噘著嘴說道,“邵叔,怎么還有我的事兒啊,我哪有她這么淘氣。”“你啊也就最近收斂一些,以前比起她來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意,葉顏也覺得輕松不少,“邵叔,備飯吧,我餓了,有什么事情吃完飯再說吧。”葉顏明顯能夠看出來邵陽是故意在花園等著自己,但是現在并不是說話的好時機,一方面是因為擔心,程俊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滲透進楚府身邊,保不齊自己這王府中就沒有,況且今日不是,明日也有可能是了,總之一切都該小心謹慎為上才好,另一方面,主要是葉顏實在是餓了,大腦已經沒有多余的精神再去想事情了。
吃完飯后,葉顏將邵陽單獨叫到房中問道,“邵叔,你要跟我說什么?和今日之事有關?”
邵陽愣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家小姐的思緒如此縝密,一下子就說準了自己要說的事情。“正是小姐,今日按照您的吩咐我帶著顧己去找卓先生府上,可是...”
“可是卓斌不在府上對嗎?”葉顏接著說了下去,邵陽點頭,“沒錯,我本以為要無功而返,正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沒想到迎面就撞見了卓先生和六殿下的馬車,看樣子是剛從外面回來,我看著那方向似乎是從東街過來的。”
東街?皇子府還是左相府?葉顏的眉頭微微蹙起,難不成卓斌也已經站隊了?這可不是不是什么好消息,葉顏本想著剛到舒國能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可誰能想到一件接著一件事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就連本來說的想要好好開一個食樓都一直沒有做任何的準備工作。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我沒事,邵叔,這件事情先別告訴其他人,我要好好考慮一下,希望不會牽扯到我們…”
否則,葉顏也不介意自己成為那種有心機的人,畢竟她本來就不是屬于這里的人。
此時,元夜遙正坐在悅來樓的天字一號房品嘗著這里的美味佳肴,手邊放著那張寫有楚棠字跡的回信,時不時看上幾眼,元夜遙只覺得胃口都變好了不少。
“咚,咚咚,咚。”突然房中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帶著特有的節奏,元夜遙靜靜地聽了一會兒,隨后快步走到柜子旁邊將門打開。
誰能想到外表看起來是黃花梨實木的刻花衣柜,里面卻是別有洞天,根本就不是什么柜子,而是一個極為隱秘的暗道,里面的空隙很大,可以同時容納五六個人躲在里面。
隨著屋內的光亮透進來,赫然從柜內走出來一個人,面容清秀俊朗,可是神色卻是十分冷冽,尤其眼中的寒光更是駭人,一身暗色勁裝,腰后還別著一把烏金匕首。
“我說你就不能做個正常的扮相?每次都這么張揚,你是非要告訴所有人你不好惹是嗎?”元夜遙順手將書信收回懷中,拿起桌上的酒壺將兩個酒杯全部滿上。
“來,嘗嘗,這是悅來樓上好的陳釀,十幾年的花雕陳釀昨日才從地下取出來,一共就五壇,可珍貴著呢。”
對方沒說一句話,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絲毫沒有半分品嘗的意味,看著元夜遙一陣心痛,再是沒給那人添一滴酒,“嘖嘖嘖,你可真是暴殄天物,不知道還以為你喝的是水呢,你難道不知道這兒的花雕陳釀有市無價,重金難求嗎?”
“少廢話,東西呢?帶來了嗎?”男子憤憤開口,似是對元夜遙有些不滿。
每次都選這么個破地方,非要鉆地道才能見面!
“給你給你。”元夜遙見他那模樣也不生氣,畢竟這么久了他早已經習慣了。“你求我幫忙還不情不愿的。”元夜遙從一旁的包袱扔給他,“為了這么個東西,我差不多快把自己賣給卓先生了你知道嗎?”
元夜遙看見自己這個師兄這副模樣他就有些無奈,明明是個醫者,偏生是這種冷冰冰的模樣,他不止一次懷疑若不是生的這副相貌還會不會有人上門看診,明明是個用醫用藥的,打扮得倒是像個用毒的。
男子打開包袱確定了一下東西,元夜遙能看得出對方眼中的虔誠與敬意,罷了,他就是這么個矛盾的性子,不善與人交流溝通,卻偏偏學了醫術,明明性子清冷,每日坐在醫館里還要強迫自己笑著迎來送往。
確定是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后,男子起身就要離開不加任何停留,元夜遙也不阻攔,自顧自地又飲了一杯,“好酒好酒啊。”
“喝酒傷身,你還是少喝點吧。”男子留下這么一句話便離開了,“蘇白啊蘇白,你還真是嘴硬。”
若不是為了替蘇白找這本醫書,元夜遙也不會找到卓斌,不光用他一直想要的書法字帖作為交換,還搭上自己兩個月的空閑時間,只要卓斌需要他就要陪著他出城采風寫詩。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幫上楚棠重要,原本只是想跟著一起來湊湊熱鬧,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會和棠兒牽扯上,如此說來他倒是要感謝蘇白如此麻煩自己了。
元夜遙自己一個人伴酒吟詩,極為風雅,做了幾首詩后,一壇酒已經見底了,“一個人喝有什么意思,算了,去找別人玩玩。”十幾年的陳釀后勁不小,元夜遙下樓時已經有幾分踉蹌了,悅來樓的小二見狀立刻迎了上去,“哎呦這位爺,您可當心著點兒。”
馬車已經準備好,元夜遙被攙扶著上車,“爺,咱們去哪兒?”“瑞王府。”元夜遙依靠在馬車內,酒氣有些上頭,自己這個樣子回宮是不太行了,還是去煩二哥吧。
瑞王府外,門口的守衛遠遠看見一輛馬車過來,立刻上前來,二人對視一眼,果然又是六殿下,每次他喝醉后都會來瑞王府醒酒,前幾次元夜安還呵斥指責幾句,后來府上的眾人都已經習慣了。六殿下喜好風雅,又愛舞文弄墨,喝喝小酒乘興而來拿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了。
等到馬車停穩時,元夜遙已經幾乎醉倒在馬車上了,守衛熟練地將元夜遙扶下來,直接送到房間中去了。
“要說咱們殿下和六殿下的感情真好,還特意在自己臥房的隔壁安排了一個房間。”
這里是元夜安特意為元夜遙預備的,專門為他醒酒留宿用的,“你先回去看門,我去稟報殿下。”
書房里,元夜安正在靜靜地看書,只聽門口有人過來,“回稟殿下,六殿下來了。”
元夜安眉頭一挑,“送去了?”“已經送到房間了。”元夜安嘆了口氣,“那便好,派人好生照顧著。”
等到元夜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揉了揉太陽穴,嘴角肆意地上揚,“果然是好酒啊。”聽見屋內有聲音,門外立刻有人推門而入。
來人是一個婦人身形有些胖,略緊身暗青色的襖子穿在她身上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頭上腕間都帶著沉甸甸的首飾,進來見到元夜遙醒了,滿眼都是笑意,“呦,殿下醒來,不知可休息好了嗎?”
“是沈嬤嬤啊,怎么還親自過來了?”元夜遙坐在床邊也不起身,就這么看著沈嬤嬤端著一碗醒酒湯進來,沈嬤嬤聽見元夜遙這樣客氣,笑容更深了,“您和我們殿下兄弟情深,自當由老奴親自照顧著了。”
自從上次從鎮南王府回來,沈嬤嬤就被元夜安下令不準近前侍候,這可斷了她好些財路,這不好容易放了出來又聽見六殿下在府中,自然要好好抓住機會啊。
“二哥呢?”元夜遙示意沈嬤嬤將醒酒湯放在桌子上,隨口問著,“殿下正在書房處理事務,等處理好了就會過來。”
元夜遙點點頭,最近幾年二哥頗受父皇器重,不僅是皇子中第一個封王的還將許多政事交給他處理,甚至直接越過了大哥,幸虧大哥的性子軟弱不喜爭搶,否則這朝中可不會這般安穩。“我知道了,嬤嬤先下去吧,我還想再休息一會兒。”
沈嬤嬤似乎有些為難,眼神不時落向桌上,元夜遙將她的動作全部都盡收眼底,嘴角突然掛著笑意上前端起碗大口喝了幾口,“我知道二哥和嬤嬤是擔心我,如此便可放心了吧。”沈嬤嬤見目的達到,也不想多留,“哎呦,殿下說的哪里話,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老奴就是擔心殿下的身體啊,既然殿下想要再休息休息,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沈嬤嬤退了出去,元夜遙的神色當即陰冷起來,端著醒酒湯轉身就倒在了一遍的花盆里,“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呢。”
另一邊,距離瑞王府不遠處的五皇子府中,與清月宮的整體風格并無二致,只不過色調要更加深邃一些,母妃離世后被恩準出宮建府的他當時實在是沒有什么值得開心的事情。
臥房里,元夜時半敞著衣襟,斜靠在美人榻上,渾身散發著高貴淡雅的氣質,精致的五官俊美絕倫,細碎的長發凌亂地披在身后,一直垂到腰間,眼角微微上揚,那雙勾人心懸的桃花眼實在是極其妖媚動人,一雙眼瞳中映襯出不斷跳動的燭火,似是黑夜中爍爍不定的熒光。
睫毛投下淺淺的陰影,使得原本妖冶的眼眸始終籠罩在陰影難測之中。
門口,左一走來走去拿不定主意,畢竟上次主子對永安郡主生了很大的氣,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進來。”元夜時感受到門外的黑影來來回回晃動,不由得皺了皺眉,薄唇中輕吐出兩個字。
左一推門而入,只見元夜時已經起身,用一根修長的手指支撐在太陽穴上,“說吧,有什么趣事兒。”
“主子,今日程俊英在廣學堂設局陷害楚小姐,幸被卓斌先生,六皇子,還有...還有永安郡主解圍。”左一猶豫著說出葉顏。
元夜時在聽見葉顏的時候神色有一瞬間的變化,但是很快就恢復過來,“程俊英實在是有些放肆了,看來左相近日真是太忙了一些,連兒子都管不好,看來我是該替他想想辦法了。只是我沒想到六弟和卓先生都插手了這件事情。”
“回主子,據調查是永安郡主派人去找的六殿下和卓先生。”
“呵,我就知道是她,也只有她才能讓人這么意想不到,葉顏,我倒想看看如果接下來的事情脫離了你的認知,你還會不會義正嚴詞地跟我說扛得起。”
元夜時的神色晦暗不明,恰巧一陣秋風吹過,臥房內唯一的光源也熄滅了,一主一仆就這么處在黑暗之中。元夜時流露出幾分漫不經心的微笑,“葉顏的加入,好像讓整個故事變得更加有趣了,有趣到...讓我也想下場玩一玩了。”
與此同時,遠在舒國最南邊的小城中,一道黑影在夜里一閃而過,胯下戰馬嘶鳴,他立于馬身之上姿英挺拔,穿梭在樹林之間,彎弓搭箭一氣呵成。
“嗖!”鋒利的箭矢劃破夜空,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直直地朝著左前方射去。撲哧一聲,是箭頭沒入血肉的聲音,不遠處傳來野獸的低吼聲,他眸中銀光一閃,又是一箭射出,嘶吼的聲音逐漸低沉,到最后很快歸于沉靜,男子身后霎時間出現了十幾個手拿火把的士兵,快速上前將野獸圍了起來。
為首那人上前用火把照了照,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少將軍可真是箭法了得,你看這兩箭剛好射在火紋鹿的兩只眼睛上,沒有傷到皮毛分毫,就連這污血也沒有飛濺出來啊。”另外一人也伸長了脖子湊近了看,“那是,少將軍的武藝是將軍夫人親傳的,除了射箭,還有劍法和用兵也是出神入化。”
“好了你們兩個,哪有你們說得那么夸張,我也是湊巧罷了,萬幸沒有弄傷它的皮毛,否則還不知道該拿什么給妹妹做生辰賀禮呢。”
眾多火把之中走來一個少年,他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蹲在火紋鹿身邊好一通檢查確定沒有什么傷痕污損才放下心來。
十六歲的少年,身姿挺拔,氣勢剛健,俊采星馳,提起妹妹劍眉下那一雙璀璨如寒星的雙眸中流露出幾分溫柔。
樹林中依稀傳來嘻嘻索索的聲音,從男子身后又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鎧甲俊勇非凡,身姿更加挺拔雄壯,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眉眼之間盡是正義凌然,胸脯橫闊,器宇軒昂,寬眉薄唇,看上去頗為豪邁。少年轉身恭敬行禮,“爹。”其他人也跟著說道,“將軍。”
“不錯。”男子看了看倒在地上沒了氣息的火紋鹿,嘴里微微吐出兩個字來,男子本就不是愛夸獎別人的性子,能從他嘴中聽到不錯二字,少年已經覺得十分珍貴了。
“爹,這火紋鹿皮毛溫熱,觸之升溫,聽城里老人說,還能刀槍不入呢。”“哼,若真是刀槍不入我們還守在這里做什么,都上山去打火紋鹿得了,說這些渾話!”
“你說的才是渾話呢,馳兒有心給蓁蓁預備生辰禮,你這個做爹的什么都沒準備不說,還數落兒子,你可真是的!”從樹林中又鉆出來一個美貌婦人,一身銀色的鎧甲十分精神,頭發利落地挽在腦后,明眸皓齒,面似桃花,縱使在這苦寒之地數年,依舊是明艷動人,尤其是骨子里透出的颯爽氣質,將東平城內那些深居簡出的婦人完全比了下去,至少葉秋明是這么想的。
這三人不是別人,正是鎮南王葉秋明,夫人蘇茹,以及兒子葉馳。
還有一個月就是葉顏的十四歲生辰了,往年三人都要駐守在外,已經許久沒有參加過葉顏的生辰宴了,今年全仰仗陛下仁慈,特許葉馳回東平述職,因此葉馳這才提前一個月開始準備生辰禮,他們在這樹林中守了十多天,終于等到了這火紋鹿。
“夫人,你怎么過來了。”葉秋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蘇茹生氣,見她走過來,連忙湊上前扶著,“怎么我不能過來嗎?”“能能能,夫人想去哪都可以。”
看著威武無敵的將軍這般模樣,眾人都忍不住偷笑起來,果然能管住將軍的只有夫人。
有娘在,爹肯定是不會再說什么了,葉馳大手一揮,示意手下將火紋鹿抬下去清洗剝皮,叮囑了好幾次一定要小心謹慎。
葉馳牽著馬跟在爹娘身后,聽著爹娘對自己的教誨,“馳兒,此番回去說不定陛下會賜你官位讓你留在東平,若真是如此,你只管接下,蓁蓁一個人留在那邊我始終是不放心的。”“娘,我知道了。”葉秋明聲音一沉,“還有別離開了我們身邊就疏于練武,到了年根兒底下我們也是要回去的。”“是,爹!”
三人這么一路走一路說很快就回到了營地里,時間很緊張,從邊塞到東平城快馬加鞭也要一個月之久,眼下為了這火紋鹿,葉馳已經推遲了出發時間,今夜剝皮制衣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明日一早,葉馳就要起身上路,葉秋明夫婦自當好生叮囑一番,好在葉馳是個省心的,縱然葉秋明嘴中向來沒有什么贊賞,但是他的心中對這個兒子已經是十分滿意了。
今夜,無論是東平城內還是邊塞的望春城內都是個毫無睡意的夜晚。
第二日一早,葉馳早早地就上路了,身邊也沒有兵士隨行,他雖然是葉秋明的兒子,士兵也私下稱他為少將軍,但是事實上葉馳身上同樣沒有一官半職,因此這一趟只有他一個人孤身上路。
東平城內,葉顏不知道她的哥哥正在為了趕上她的生辰而不知疲倦地奔波著,實際上她甚至不知道一個月后自己要過生辰了。
天氣愈發冷了,聽說程俊英昨日回府被他爹教訓了一場,被禁足在家里,沒有一兩個月是出不來了,這件事很快就在坊間傳開了,“程俊英他那是活該!”葉顏懷中抱著個暖爐,聽著從禾說著最近街上的趣事。
坊間的消息真假混雜,不過多少也會有些有用的有趣的,按照葉顏的說法,從禾只管收集消息,至于這其中的真真假假,葉顏自然會自己判斷。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不過這消息的探聽還是不能停止,你也知道這府中誰還能像你這般在街市上混的風生水起啊。”葉顏打趣地看向從禾,對方神色沒有什么變化,甚至扯了扯嘴角,好吧,看來自己是不擅長說這種話的,葉顏輕咳了一聲,正了正神色,“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給你,你最近去街上轉轉,看看哪一處位置比較合適,食樓的事情該提上日程了。”
從禾出去了,房中只剩下葉顏一人,水月守在屋外,水秀則被安排去幫助顧己學禮儀的事情去了。她走到桌前拿出紙筆,將食樓需要考慮的事情羅列在上頭,“店鋪的事情簡單,只要錢到位就好,其次就是食材的來源,人手以及設施之類的。這么看下來開個食樓也是不容易啊。”
“水月你進來,你去庫房里多拿點銀兩銀票什么的,叫上水秀和顧己跟我出去一趟。”“是,小姐。”水月立刻出去安排,不管想要做什么,現在總該行動起來才好,最起碼自己也該出去轉轉,了解一下具體情況。
說干就干,水月先去院子里將水秀和顧己叫來讓她們先去伺候小姐,自己又匆匆去庫房拿了一些銀錢,按照規矩在賬本上妥善記錄好,水秀和顧己兩個人湊在一起,王府里的笑聲都多了起來,一大一小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小姐,聽說咱們又要出去了?”“是,我想帶著你們出去轉轉,水月去庫房了,咱們去門口等她吧。”水秀和顧己一左一右跟在葉顏身邊,眼里都是笑意,尤其是顧己特別的激動,這可是她第一次跟著小姐出門呢。
王府門口,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從禾呢?他怎么不在?”水秀左看右看愣是沒發現從禾的影子,“我安排他去做別的事情了,今日不和我們一起,怎么想他了?”水秀面上一紅,“小姐說什么呢?誰想他了,我巴不得他不來省的和他吵嘴。”
“是嗎?”葉顏今日心情不錯,看著水月還沒過來,便想著和水秀玩笑一陣,故意拉長了語調,“我怎么聽說最近你們的關系緩和了不少,已經很久沒聽見你們爭吵了啊。”“小姐!”水秀的臉像是紅透了的蘋果,羞憤地轉過頭去,葉顏這下子才觀察到,原來不止是臉,就連耳根子都紅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害羞還是真的有意思。
“水月姐姐你來了啊。”葉顏轉身的功夫,水月正朝著她們跑過來,迎上葉顏的實現,水月笑了笑拍了拍腰間鼓起的荷包,“小姐放心,銀兩管夠。”
“好,那咱們就走吧。”四人先后上了車,府中的小廝駕車按照葉顏的指示,直奔城外而去。
走在街市上,水秀不解,“小姐咱們出城做什么?”“事情層出不窮,我想著該是趕緊將食樓的事情安排上了,今日先出城去看看食材的供應。”
“食材?可是蔬菜水果之類的,城中也有人在賣啊,小姐何必非要去城外呢?”水秀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葉顏也不厭煩,耐心地解釋著,“我想去周圍的村子里去看看,一是不想讓城中的人知曉食樓的事情,二是相比于城內,城外的百姓更需要這樣一個渠道。”
出了城,馬車直奔著顧己原先生活的村子而去,“小姐真的要去我們那里嗎?”顧己有些不敢置信,她沒想到自己只是隨口一說自己的村子有很多蔬菜沒有買賣的渠道,只能放在倉庫中爛掉,小姐就真的要去看看。
“是啊,不是你說村子里的十分勤勞友善嗎?我當然要去看看。而且你難道忘了你還有七畝地在那邊嗎?況且我也是為了我自己,食材這種東西一定要慎之又慎,既然是你開的口,那在我這里就已經為你們村子贏得了幾分好感了。”
城外二里處道路越發崎嶇波折,葉顏在馬車上顛的不行,擺了擺手讓馬車停下,“算了算了,我我們走過去吧。”小廝和馬車留在原地,顧己帶著葉顏幾個往村子里走。很快,一個小村子就出現在幾人眼前,水月已經來過一次,自然是輕車熟路,村子孩童的笑聲此起彼伏,顧己的眼神中跟流露出幾分悲傷。
“啊,是那天來這兒的大姐姐,還有招娣?”村口跑來一個小男孩指著水月說著,他又看向顧己,此時的她穿的干凈得體,身上的傷痕也消了大半,對比小男孩記憶里的顧招娣可謂相去甚遠,因此眼下就算顧己站在他面前,他也不敢認了。
“大毛,你又亂跑,快過來。”男孩的身后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跑了過來,她臉上帶著恐懼的神色,一下子就把男孩拉到身后,水月上前輕聲說著,“大娘,你不不必害怕,我們見過的,上次我來村子里找顧大勇的家,還是您給我指的路呢。”
那婦人很快就想了起來,畢竟這個小破村子從來就沒有像水月穿著那么好的人過來,因此換了誰都是印象深刻。
婦人緩緩地點頭,那個叫大毛的孩子卻是大吼一聲,“大家快來看啊,顧招娣回來了!”那孩子的一句話將半個村子的人都招了過來,多數都是婦人和老人,想來這個時候男子都在地中干活呢,大家伙兒圍了上來,不敢觸碰顧己,只好湊近了上下打量,“真的是招娣啊,你這孩子終于回來了。”
眾人眼中帶著驚喜和喜悅,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顧己也是一步也邁不動,頻頻回頭望向葉顏,而葉顏一句話也沒說,她帶著顧己回來也有別的目的,無論如何她終究是要回來的,只不過顧招娣是否還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需要她自己考量。
水月和水秀也沒有說話,靜靜地待在葉顏身側。顧己的身體都開始顫抖,她背對著葉顏三人,早已經紅了眼眶,深吸一口氣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后退一步,沖著眾人說著,“我不是顧招娣,我叫顧己。”
小小的身體里不知要耗費多少勇氣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村里的大家聽見她這般說都不由得怔住了,良久為首的老者才試探性地開口,“顧,顧己?”眼眶中的眼淚早在聽見這一句話時潸然淚下,顧己雙拳緊緊攥著,堅定地抬起了頭,“沒錯,我是顧己,自己的己,今日是陪小姐過來的。”
縱使顧己再堅強也不過是十歲的孩子,面對這么多曾經最熟悉最親密的人,她實在是撐不下去了,只好轉身走到葉顏身邊,躲避眾人的視線。
葉顏嘆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顧己的頭,“她說的不錯,今日我來這里是和大家做生意的。”
生意?什么生意?人群中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更多的還是孩童不停地叫喊著顧招三個字,任憑大人怎么制止也不肯閉嘴,“我沒錯,她就是招娣嘛!”
“這位小姐,我是本村的村長,不知道您要來談什么生意,您如此尊貴,我們又能幫您做什么呢?”語氣中有疏離,有防備,更有恐懼。葉顏面上帶著笑意,柔聲說道,“村長您有所不知,我打算在城中開一家食樓,想要找一些固定的食材來源,聽顧己說村子里的食材質量很好,我這才來看看。”
“哦,是招娣,顧己說的啊,那您就進來看看吧。”村長的視線又落回顧己身上,帶著無盡的悲哀,村子這些孩子中唯獨顧招娣最讓他擔心,如今看來她是找到了很好的歸宿了吧。
村長發話后,聚在一起的人群讓出一條路來,村長帶著葉顏往村里去,水月三人跟在后面,而最后面是一直看著顧己不肯移開視線的大家。
在地里工作的男人們都被叫了回來,這件事情對于這破敗的小村子來說十分重大,尤其是葉顏看著就很有錢的樣子,若是如她所說雙方能談攏,對于這個村子是百利無害啊。
一群人簇擁著葉顏去了先后去了倉庫和地里,這個時候并沒有什么肥料農藥之類的東西,全憑農民一雙手,蔬菜新鮮,水果甘甜,就連地里養的肉雞也是十分健康,葉顏嘗了一口樹上結得果子,果然清脆爽口,甘美多汁。
“不知小姐可還滿意?”村長試探性的發文,既然是顧己帶來的,他從心里就對促成這件事情多了幾分希望,又看著一路走來,葉顏沒有流露出半分嫌棄的神情,便也由衷生出了希冀,若是真的能成,對村子可是大有好處的。
葉顏面上帶著笑意,沖著大家點點頭,“很好,我覺得若是我的食樓能夠用上大家的食材一定會賓客滿座的,只是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和我做這筆生意呢?”
村長恐怕也沒有想到會這么順利,剛才在腦子里過了好幾遍的說辭也沒有用上。
“小姐能看上我們村子,是我們的榮幸,自然是愿意的,只不過不知道小姐,這次生意想要如何定價?”
葉顏斟酌了一會兒,“村長,眼下我還在籌備階段,等到食樓開起來的時候,我希望每七日能送來糧食,蔬菜各一千斤,還有豬牛羊等肉類各七百斤。”
縱使水月有心理準備,但是也沒想到小姐一開口就是這么多的數量。
村長也是震驚到了,眉毛連閃了好幾下,“小姐,我們村子里沒有這么多的儲備啊。”
葉顏面上十分鎮定,“村長你先聽我說,城內的菜價是一斤四個銅板,我給你們一斤按照六個銅板來算,糧食則是五個銅板每斤,至于各種肉類由我出錢為村里添置豬羊牛等,你們只需要幫我照顧好了然后按時按量送過去便可,產出的雞蛋牛奶等我也會按數量收購,各位覺得怎么樣?”
葉顏看村里的人面上的情緒緩和了不少,又繼續說道,“至于食材緊缺的問題,這樣吧村長你若是能夠幫我找到其他供應食材的村子,我會按照同樣的價錢向他們收購,同時還會給咱們村子額外每斤補貼一個銅板如何?”
“此話當真?”村長的聲音有些顫抖,周圍人也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葉顏平靜地點點頭,所有的東西都是她出錢采買,這樣的條件恐怕沒人會拒絕。
“村長大可以像信賴顧己一樣信賴我,如果還有顧慮的話,那我們就立個字據,這樣我們彼此都能放心了。”
村長看向顧己又看了看葉顏,顯然她剛才的話十分有力度,讓村長和在場所有人都徹底放心了。
水月和一個村里的婦人去拿紙筆,葉顏復又開口,“村長,有一件事我還要跟你說清楚,我剛才說可以找別的村子一起來做這個生意,可是跟我簽字據的可是您,我丑話說在前頭,若是別的村子的來源出了問題,那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說話的功夫,水月也回來了,按照葉顏剛才所說原封不動寫了兩份,交由雙方共同查驗,“村長你意下如何?”
葉顏并不是有意為難,相反她恰恰是為了這個村子著想才這么做的,若是她現在不說清楚,日后真的出了問題,食樓的事情事小,但是這整個村子都會攤上大麻煩,她有必要將所有的可能性都闡明清楚,這是為他們好,也是為了自己。
“我不著急,大家可以一起商量看看。”葉顏主動帶著幾個人往空曠的地方去,給村子里的人留出空間,讓他們好好討論一下。
“怎么樣?剛才她提出的條件都挺清楚了吧,你們覺得如何?”身為村長他自然是要以村子的利益為先,可是誠如葉顏所說,若是其他村子出了問題,那被找麻煩的可是他們。
站在前頭的幾個男子皮膚黝黑,都是從地里跑過來的,他們偷偷望向葉顏的方向,“村長,既然她能夠開出這樣的條件,就說明她頗有些家產,而且她剛才的一番話就是在為我們考慮呢,這樣的人我們也愿意和她做生意。”
葉顏剛才雖然有些嚴肅,但是好在說的很清楚,就連像他們這樣的莊稼人也能聽出葉顏的好意。
周圍很快就有人附和著,“王哥說的沒錯,咱們以前也曾經嘗試著和城里那些酒樓飯館溝通,可是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們,都被城里那幫人壟斷了,如今她們愿意找咱們做生意,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沒錯,村長你若是擔心周圍村子會出問題,不如咱們也學著她們那樣留下憑證,到時候就算真的出了事情,她們找過來,咱們也有證據在手里啊。”
幾番討論過后,眾人還是同意了和葉顏做這次生意,主要實在是她開出的條件太過誘人了。
在所有村民的見證下,村長和葉顏各自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式兩份雙方各執一份,“村長如此一來,我們可就說定了。”
“小姐放心吧,等什么時候您的食樓開了張,差人來知會一聲,我們立刻帶著食材送過去,絕對保質保量!”
村長拍著胸脯承諾著,蒼老的臉上也因為激動有些紅潤。
“對了村長,不知道顧家剩下的七畝地如今村里是怎么安排的?”
“自從顧家沒人了之后,那幾畝地已經充公歸于戶部管理,如今荒廢在那兒無人耕種。”
葉顏看了一眼顧己,心下有了思量,“村長,若是我請村子里的大家幫忙耕種的話,您看看需要多少錢。”
她也不知道到底該給多少,干脆讓對方說個數。
村長一聽立刻搖頭擺手,“哎呦,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小姐可能不明白如今這地的使用權在戶部,我們是不能隨意耕種的。”
“無事,你盡管開口,那幾畝地早就被買下來了,我已經做主送給顧己了,如今她就是那七畝地的擁有者了。”
所有人都被震驚在原地,這是什么意思?從戶部買走了地?他們看向葉顏的神色更加尊重和懼怕,這已經不是有錢的問題了,能從戶部買走東西,也定然是官宦之家才能做到,而且還是身份不低的那種。
葉顏一個不留神,由村長帶頭呼呼啦啦幾十個人就這么一起朝著自己跪拜下來,以大毛為首的孩童們甚至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么,就被各自的父母強行摁到地上。
“大家快起來這是做什么呀,快起來。”葉顏將幾位老者親自扶起,又示意其他人起身,“我只是問問情況,如今那幾畝地空著也是空著,我尋思著能不能利用起來。”
那幾個魁梧的漢子立刻點頭同意,“小姐放心,我們半分錢也不要,肯定會將那幾畝地耕種好的,而且…”那人突然頓住了,視線落在顧己身上,帶著慈祥的笑意。
“而且就當是我們為顧己一個小忙,這孩子看著就乖巧懂事,我們自愿幫忙的,大家伙兒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說的沒錯。”贊同的聲音此起彼伏,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顧己身上,好不容易止不住的眼淚再次不爭氣地奪眶而出,她快步上前擁抱住村長,低聲說著,“村長爺爺,謝謝你們。”
食材的問題解決了,葉顏等人也要離開了,顧己一步三回頭地舍不得大家,村里的人也一句送到外面,直到見到那華麗的馬車,眾人才止住了腳步,目送著幾人上車,離開。
直到馬車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村長才緩緩開口,“我們的小顧己啊,是遇上好人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