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澤所言，哪怕是鄭青田這樣宦海浮沉十幾年的老油條，也有些窘迫。
當然，只有一瞬間。
然后鄭青田就反應過來了，自己是按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做的，上面那群蠹國殃民的大人物在哪兒何不食肉糜，自己何錯之有？
像自己這樣的地方小官容易嗎？上有奸賊權要，下有刁民奸商，辛苦得些進益竟還要被抽走，這合適嗎？這合理嗎！
等自己以后也腰金拖紫身居高位了！非得再……額！好像那時候是自己拿大頭了吧？那……算了，事關國（進）本（項）怎能朝令夕改！
鄭青田剛覺得這個“新規矩”也不是一無是處，就想到自己去年四月做的好事。
去歲，官家派度支郎中裴莊等六人巡視江浙一帶，同為清流的裴大人給自己評了上等。
自己卻嫌提任之后沒有現在這般方便，請托州尊在自己的官給歷紙上評個中等，加上磨勘期限上自己論資排輩還不夠年齡，三方相加繼續留任。
自己當時還得意了許久，現在……
要知道此世官吏任期三年，期滿即行考課，一年一考，三考為一任。及三歲，不限中外職任，但非曾犯入已贓，令審官院磨勘以聞，議遷陟。
就算再快，自己也還要再蹲兩年……
想著自己之前做的“好事”，鄭青田恨不得掐死當初的自己，原本裝出的懺悔之意，瞬間變得真情實感了起來。
“居正說的對，是我的過錯，身為清流中人卻不思回報，現在這樣都是我自作自受，我……”
嘶～，張澤倒吸一口冷氣。
看著這飽滿的情緒、微紅的眼眶、顫抖的雙手，后悔懊惱之情溢于言表的鄭青田。
張澤要不是知道他是什么貨色，差點就信了。
可就算心有成見，張澤仍然沒有找到一絲的虛情假意。
前世那些說自己偶像演技差的都是戴著有色眼鏡的粉絲，都應該瞧瞧這位，張澤覺得是演的，但卻找不出表演的痕跡，這才叫演技！
這大宋官場現在也內卷了嗎？不對啊！東京都沒這么卷，這政治素養得有大學學生會的水平了吧？
“鄭姐夫且放寬心，這禍事如果謀劃得當的話，未嘗不能轉禍為福，無論是對鄭姐夫還是對崔兄都大有裨益。”
“那該如何做？居正你但說無妨。說來慚愧，姐夫外放十多年，一直庸庸碌碌，同年同鄉也大都在地方任職，當年的座師也已經告老還鄉。這京中，實在是沒有什么路子！”
“姐夫既然這樣說了，那我也問一個重要的問題？姐夫這錢，是交給清流呢？還是交給齊大人？看姐夫怎么選？確定了，澤也好拜托朋友幫忙敲敲邊鼓。”
鄭青田一聽，瞬間心思百轉千回，試探的問道：“這……居正怎么想的？給清流如何？給齊大人又如何？”
“澤畢竟不是姐夫，不知道姐夫是怎么想的。
只是如果是給清流的，那澤在京中有一好友，乃是京中杜家嫡系，又是柯相公的弟子。其族叔乃是正三品的太常寺卿，雖然位高權輕，但也是清流一派的重臣。
再加上岳麓書院也有些師長在清流之中，應該問題不大。只是書院這邊好說，那杜家和柯相公一脈，這就需要姐夫讓崔兄前去疏通一番。
杜家雖然近年有些沒落，但仍是大族。柯相公的那些弟子也都不是缺錢的，錢財先放在一邊不說，人情恐怕欠的有些大了，日后鄭崔兩家……”
鄭青田又問：“那送給齊大人呢？”
“要是給齊大人的話就好說許多，如今也沒有外人，小子也就實說了，在下不僅幫著宮里做些小生意，另外還順手幫著西京齊家、東京高家和另外一些不好拒絕的大人們送些貨物。
只是此事畢竟關系不小，只澤一人也恐有心無力，怕要麻煩幾位大人，而且還牽扯一樁事關幾位重臣的密事……”
鄭青田一聽立刻拽著崔氏說道：
“姐夫也知曉利害，居正這樣慎重，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本來姐夫不該再聽下去，但現在事關我鄭氏一族的身家性命，姐夫也只能不得已而為之。
居正放心，此事從你口說出，入我夫婦二人耳止，絕不外傳。如有違背，讓我鄭家闔府皆沒！”
鄭青田一臉決然的說完，邊說還讓崔氏也重復一遍誓言。
“姐夫不用這樣，我既然說了幫忙，就是相信你們。”
張澤趕忙攔下，如果誓言有用的話，那現在還是禪讓制呢。
誓言，鄭青田不信，張澤以前也不信，但自從穿越了……
張澤剛剛讓鄭青田發誓，也不是真的怕什么“大人物的密事”泄露出去，只是表明態度。看！我張澤為了你們的事出了多大的力！付出了多少！
“這件密事也是我偶然知曉的，之前我給姐夫的信中也提到了一嘴，姐夫可還記得？”
聽到張澤這樣說，鄭青田回想之前看的信，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是說……楊知遠？那個六品官？”
“就是他，兩浙路轉運判官楊知遠，姐夫可不要小瞧任何一個人，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踢到鐵板了！”張澤說著在心中默默補上一句：后來你就是這樣死的。
聽到張澤這樣說，鄭青田不知為何心中一陣惡寒，感覺是什么征兆一般。不停的在心中默念“人不可貌相”，才緩了過來。
“楊知遠沒什么，但他的妻子可是來自京城。”
鄭青田不解道：“其妻族蘇家也已經破落，不然何至于讓他在這運判之位蹉跎半輩子。”
“蘇家是已經破落了，但這蘇家可有個好鄰居，蘇家緊挨著的兩戶人家，其中一戶就是前禮部侍郎顧審言所在的顧家。
蘇大娘子有兩個青梅竹馬，其中一位就是顧審言之孫顧千帆。這顧千帆現在在皇城司之中任職，人稱活閻羅。”
鄭青田聽的更加迷糊了：“這皇城司雖然是官家耳目，但也管不到清流吧！那顧家自從顧大人逝去也已經沒落了。如何能幫到我們？”
張澤老神在在的說道：
“別急，馬上就有關系了。姐夫可知，那顧大人在時，顧家名聲顯赫，顧大人有一女，和另一位清流大族嫡子乃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結果后來顧娘子卻和一個書生在一起了，顧大人震怒也無可奈何，但最后這顧娘子卻獨身一人帶著個孩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