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扁舟上的張澤看著面前這個賣力劃船的“花生粒”,心中對他的觀感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變化,只是,張澤并不知道他道歉是為了自己。
自己又吃胖了嗎?
習慣了載著林逋這種真正的文人棹舟時的力道,碰上張澤這種堅持鍛煉的“新時代文人”,清風有些懷疑人生。
只是看著身形修長的張公子,就是張澤說他自己有百三十斤,清風都不信,只是他忘了張澤那六尺的身高。
(宋初一斤680克,百三十斤約176斤,宋制一尺31.68厘米,六尺約一米九)
清風一邊“努力”前進,一邊哀嘆自己總是“膨脹”的太簡單,林逋與張澤頂多差了二三十斤左右,但對于整日劃著小舟的清風來說,不異于天塹。
“小白胖……咳咳,清風不用擔心,且不說他是為了護你,才與我分辨了幾句,些許小事,我又怎會介意?再說我與林家本就親近,老師又和林公是多年好友,怎么會因為這件小事產(chǎn)生間隙?”
張澤本想著“和藹可親”地安撫一下“胖花生”,展現(xiàn)長輩的寬宏之外,再聽聽他叫一聲“張叔”,滿足自己的惡趣味,沒想到差一點把心中給他取的諢號說了出來。
清風可不知道張澤一句話里發(fā)生了這么多的彎彎繞繞,只是聽到張澤說他沒有在意剛剛的事情后,開心之余,也聽到了張澤說了與自己叔公的關(guān)系。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不能“失禮”,張澤沒說,他還可以叫他“張公子”,既然說了,那他必須要以叔父之禮待之。
“侄珷,見過世叔,剛才多……誒?啊呀………”
張澤見“花生粒”叫自己張叔還很開心,結(jié)果這小白胖子松開了船槳,要在這小舟上站起,給他行躬禮!
小船由動為靜,沒有了推進的力,加上他起身導致重心不穩(wěn),瞬間在湖面上打起了漂,要不是張澤一把抓住他,這小白胖子在起身的一瞬間就要掉進湖里,到時船上只有張澤一人,也同樣落不著好。
重新坐好的清風驚魂未定,哪怕他會水,甚至水性不錯,但也不愿進這三月的西湖“沐浴”啊!
后怕之余,他的雙手已經(jīng)不自覺的開始用船槳控制方向了,沒辦法,三年事故下來的本能反應。
幸好,清風這落水三次,出事數(shù)十次換來的駕船經(jīng)驗還是很厲害的,轉(zhuǎn)瞬之間就重新控制住了船身。
張澤看著他嚴肅的小圓臉,也不敢打斷他,叫世叔有什么意思,回到家里,叫引章妹妹叫自己爸爸不香嗎?
又過了一會兒,實在好奇的張澤打破了自己剛剛的誓言,小心翼翼地問道:
“清風不要急,慢慢劃。相顧無言,有些無趣,與你說說閑話,之前管事說你行十六?是真的嗎?還有那個‘三娘子’,就是明月,她是?”
說著張澤忍不住老臉一紅,不過誓言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據(jù)張澤觀察,這個“小白花生”的名字沒有起錯。
珷,似玉的石頭。
果然人如其名,這林珷一看就是如石頭一般忠厚老實的可靠性子,斷不會欺瞞。
事實也就如張澤所想的那樣,哼哧哼哧劃船的“花生粒”聽到張澤的話,除了暗諷一句他站著說話不腰疼外,絲毫沒有懷疑。
不急?慢了被訓的不是你,只是自己好像又胖了,理虧的他也沒敢反駁。
有人說說話也挺好的,“花生粒”一邊手上不停,一邊努力控制呼吸,緩緩說道:
“回世叔,正是如此,小子在家中行十六,所以之前彣叔才叫我‘十六郎君’。
至于三妹妹瓔珞,她自幼體弱多病,叔公憐她命薄,三歲后就留在身邊養(yǎng)護,平日里帶著她去各個寺廟求醫(yī)問藥,治了足足五年,三年前病愈之后,就回到家中進學。
而且我這清風的名字,還是三妹妹給的呢!她說不叫清風明月的童子不是好童子,她是明月,我就叫清風了!”
待在林逋身邊的林珷“林花生”應該許久沒有與同齡人說話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哪怕輩分不對等,他也很是開心,直接把他所知道的一股腦的全吐了出來。
見“花生粒”說起妹妹多病時憂傷,痊愈時又開心的模樣,張澤也是為他和瓔珞妹妹開心。
更重要的是……瓔珞妹妹今年才十一啊!
真是好名字!瓔珞,用珠玉串成的裝飾品,此外還有美玉的意思,而且……媒婆也叫瓔珞,出自桃花一族。
想起三年前那個古靈精怪、明眸皓齒的小娘子,果然人如其名,張澤忍不住贊道:
“‘擁霞裾瓊佩,真珠瓔珞’,果然好名字,《法華經(jīng)普門品》曰:‘解頸眾寶珠瓔珞,價值百千兩金而以與之。’,不知是哪位禪宗大法師起的?”
“是徑山寺的上任住持,淨慧隣禪師所贈。”
因為林逋與淨慧隣禪師平輩論交,且家中長輩對佛門的抵制也不知不覺間影響到了他,林珷只說是相贈,而不是賜。
嘴上回答著張澤的問題,手上也沒停下,但并不耽誤林珷在心中對張澤的差別對待腹誹不已。
說到三妹妹的名字,你張大才子就極盡可能的夸贊,還說什么“擁霞裾瓊佩,真珠瓔珞”,怎么到自己的名字就沒動靜了?自己還是先說的吧?
張澤聽到竟然是徑山寺的住持贈名,對林逋在江南的名望有了更深的了解之外,也明白了“明月妹妹”在林家的地位和受寵程度。
嘶!有些難辦啊!
此時徑山寺,雖然不像百十年后那樣,道譽日隆,不僅被列為“江南五山十剎”之首,聲勢之盛,橫壓江南。
但也不是什么小門小廟了,前朝陸羽兩次到徑山考察茶事,并在雙溪駐足寫出《茶經(jīng)》,杜牧“杜豆蔻”也曾寫過“曾與徑山為小師,千年僧行眾人知。夜深月色當禪處,齋后鐘聲到講時。”
太宗時,曾御賜徑山佛國舍利,大中祥符元年,當今官家賜名徑山“承天院”。
往后更了不得了,我們的“蘇坡愛豆”,還有蘇門四學士之一的晁補之,都與徑山禪師相交莫逆,連“小徽徽”也曾經(jīng)賜名“徑山能仁禪寺”。
到了南宋,徑山寺更是直接一飛沖天,只要知道,徑山寺被后世譽為日本茶道的起源、日本臨濟宗的祖庭道場,明文記載的在徑山寺求學后,回到東瀛開宗立派的宗師級禪師,就有十二位。也就明白徑山寺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