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盼兒不信張澤會拋棄她，也絕不會拋棄張澤。但她更愿意把一切抓在自己手里，有選擇不選，和沒有選擇只能被動接受是兩件事。

從出生到現在，一直被動承受磨難的趙盼兒受夠了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順其自然”是趙盼兒最討厭的一個詞，如果順其自然，她現在應該已經死在教坊司了吧！她的一切都是自己拼出來的，一切！

聽到張澤從一開始就為了自己的身份考慮，才讓林逋證婚，聽到他說林逋多么多么厲害，地位多么多么高。

趙盼兒開心之余，有些害怕，怕的不是張澤騙他，而是張澤沒騙他。

雖然和張澤相識不過一旬，但這般朝夕相處、肌膚相親之下，趙盼兒也發現了這個名滿天下的大才子的許多毛病：

什么性格跳脫、貪生怕死，又懶又饞，平日里好說些奇言怪語，還好美色，懂好多不堪入目的東西，喜歡一些奇怪的地方，還好捉弄自己，最愛自己不堪的模樣……

但這都是小節，和她見過的那些兩面三刀、人面獸心的文人相比，大節方面，張澤簡直是正人君子一般，雖然不知道哪里的正人君子喜歡把玩小娘子的腳！

但張澤大事上從來沒有騙過人，無論是之前的說要給自己名份，還是后來的救徽音姐姐，他說的事情都做到了，沒差一分一毫。

那張澤沒有騙自己的話……

想著張澤的關心，又想著自己的堅持，趙盼兒的心，亂了！

但，這種什么都不用擔心，一切有別人為你考慮好的感覺，讓一路走來只靠自己，一直是別人的倚靠的趙盼兒有些難以適從……但，還不錯！

至少這一刻，她好像回到九歲之前，那種什么都不用想的輕松，她已經十二年沒有感受過了。

“為什么林逋這么厲害？”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應對的趙盼兒索性不想了，而是問了她最不能理解的事。

不就是歸隱的名士嗎？不都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嗎？只是有的出名有的不出名罷了，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差距，林逋竟然這么厲害？

“就是、就是！”

剛剛聽的紅了眼的三女也是一陣點頭，都是隱士，就像她們和趙盼兒都是賤籍脫身一樣，怎么你趙盼兒可以當大婦了，她們只能當小妾！那林逋怎么就和趙盼兒一樣，比“同行”厲害這么多呢？

看著她們都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張澤就仔仔細細給她們講了有背景的妖怪，不對，是有背景的名士和沒背景的名士的區別。

說白了，有的歸隱是工作，有的歸隱是求生。而林逋就相當于“隱士”這一行業最頂層的那一批人，就好比東京首富和錢塘行商的區別，可不就是天差地別嗎！

要不怎么說距離產生美呢？

趙盼兒和宋徽音都是出身教坊，見慣了那些士大夫的蠅營狗茍，哪怕銀瓶這樣的小侍女也是見過文人私下里的嘴臉，所以很容易就接受了“隱士”也是職業這件事。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琵琶的宋引章可不知道這些。尤其是喜歡上江南第一才子后，她可是幻想過十多個版本的：

“大才子持正不阿，遭攻訐謫守江南，意難抒郁郁寡歡，聞曲聲高山流水，經磨難終成眷屬，泛輕舟歸隱山川！”

什么？姐姐？哦，忘了！

不能怪她想象貧瘠，和那些話本故事差不多，她也不是那種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吃飽了撐的非要“跌宕起伏”的愛情。

實在是在她所有的幻想中，最有可能實現的就是張澤遭難。只有這樣，才能讓舉世聞名的大才子與一個低賤的歌伎產生交集！

就這還要經過一番世人的刁難呢！最終才能雙宿雙飛。

哪怕是白日夢，她也只敢這樣想想。

作為想象中“神仙眷侶”的歸宿，宋引章對于歸隱一直有種不切實際的美好幻想，哪怕后來知道了種地好像很麻煩，那就多帶點仆人不就行了？那不是歸隱的錯，那是窮的錯。

宋引章一直覺得歸隱本身還是很高尚的，寄情山水，多美的詞！悠然見南山，多美的畫面！

結果張澤現在告訴她，歸隱也是門生意，也是個行當，和她最看不上的商人沒什么區別！隱士還多是她第二看不起的官員的手下敗將，不得已才歸隱沽名釣譽的！

宋引章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

在一眾震驚的小娘子里，宋引章因為“破碎的少女心”而失神的樣子并不奇怪，只有宋徽音隱約知道妹妹的不對。

但要她去安慰？呸！還想怎樣，都美夢成真了還挑三揀四的。

宋徽音之前可是見過妹妹寫的畫本，嗯！厚厚的一疊，都是妹妹自己和張澤的愛情故事，寫的爛就不說了，她來回翻了幾遍，是一句都沒提到她的親姐姐啊！

這妹妹……唉！

又看著身旁趙盼兒，雖然羨慕，但宋徽音卻絲毫不嫉妒，甚至為她感到開心。

這些小娘子沒有一個是蠢的，之前趙盼兒的不安，除了宋引章，其他小娘子都心知肚明。

雖然大婦和小妾是對手，但看著只是一個名字，就讓趙盼兒如臨大敵，壓上了所有。她們也不免有些物傷其類。

哪怕心里更認同趙盼兒，但是她們也不認為趙盼兒能贏，唯一的機會就是懷孕，還必須是兒子。

這個嫡長子還要得到張澤和周山長的喜愛，才有與她們斗一斗的資格，不然，只有看張澤的選擇，然后接受的命。

不是她們悲觀，實在是聽過太多，也見過太多的“悲劇”了。

而那些悲劇的主要原因，就是把自己未來交給男人，全憑郎君的“愛”來對抗其他誘惑。

看著趙盼兒這些天的所作所為，她們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只是一個小妾，不用在乎那些風風雨雨，但萬一趙盼兒敗了，新主母又會這樣對待她們這些“前人”？

再加上同樣的出身，趙盼兒只是對張澤說了句同意她們的名份，就把她們牢牢綁在自己身邊。

宋徽音和銀瓶當時怎么會想這么多，開心地默認了。過了幾天，脫籍的興奮消散了才發現不對，但為時已晚。

這是陽謀，就算現在讓她們選擇，也照樣拒絕不了。難不成東京的小娘子能給她們一群下賤的歌伎更好的待遇不成？

既然利益一致，這些天晚上，除了宋引章，其他兩女默契的沒有去打擾張澤。對此，看宋引章的怨氣就知道，趙盼兒也是心知肚明的。

結果她們的“默契”還沒有“開花結果”，張澤就直接出手了，告訴她們，之前的計劃都是自作多情！

現在看，這些天一直大煞風景的糾纏張澤的宋引章才是最大贏家，自己妹妹難不成大智若愚？

不，她配不上，應該是傻人有傻福。

看著憋著小嘴委屈巴巴，還在為“隱居”的事兒傷心的妹妹，宋徽音推翻了之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