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清菱再也沒提出過食氣,因為她已經可以吸食草木的靈氣了。果然人就是要逼自己一把,在賦予枯木枝生命的時候,她被封住的法力像冰塊融化一樣,漸漸可以使用了。
清菱又撿了一塊枯枝,讓云明把什么都用仙氣水吹干,再注入一些靈力,一個新的指向標就到手了。
云明跟了一路,也思索了一路。從外在來看,清菱的變化不大,但是倘若他細細感知,就會發現清菱的氣息平穩均勻了不少。
她這是一路走,一路食氣恢復體力。
即使是在夜間,他們也沒有停止趕路。傍晚的時候,雨漸漸停了,天空閃過一會兒短暫的晚霞之后,就換上了清晰寥落的星辰。
翌日是清晨是晴,晌午時分轉陰,此時他們就到了裴家村。
在村門口嬉戲的孩童見兩位錦衣華服之人來訪,便將他們團團圍住。
“風也奇,雨也奇,自古來訪貴客稀。”
其中一個孩子嬉皮笑臉的唱道,一邊唱一邊拍掌,很快其他的孩子也跟著一邊唱一邊拍掌,稚嫩而嘹亮的童音讓云明心里很煩躁。
既已臨至裴家村,引路的枯木枝就停止了散發綠光,完完全全變成了一截枯枝。
清菱把用完的枯木枝收好,然后輕輕扯了扯云明的袖袍角,讓云明不要鬧事。云明神色不悅的背過身去。
清菱彎下腰,笑盈盈的對領唱的那個孩童說:“我們是來找人的。”清菱輕輕撫摸著孩童的臉龐,孩童的臉本來有些蠟黃,經清菱一手,他臉上的氣色好了不少。
孩童感覺這個姐姐的手冰涼,但是摸在臉上很舒服,同時也感覺自己身姿要輕快了不少,馬上就意識到他們就是村長說的貴客。
云明斜視,不屑的冷哼。
孩童聽后眼珠靈活一轉,又興沖沖地拍手唱道:“福禍依,福禍依,敢問尊駕為何意?”這也是村長叫他問的。
清菱聽著他們的童謠,覺得挺有意思的,于是神秘兮兮的說:“天意不可妄測。”
她的眸子有一瞬間轉為了問卜時常用的淡白琥珀眸,腦海中馬上就知道了這個孩童的身世,并且也預見了他的結局。這個孩子在十二歲深秋上山時,會被老虎吃掉。
但是清菱對此只字不提,逆天行事是會遭天譴的。任何卜者都視此條為鐵律,不擅自越雷池半步。
孩童聽了,思索一番之后,帶他們去見了村長。村長已在家中備好酒菜,清菱推門而入時,就看見村長恭恭敬敬地跪拜在門后。
“恭候大駕,有失遠迎。”
村長起身,又是一番叩拜。村長已逾古稀之年,一番叩拜之禮做得很是吃力。但他能活到今日,全靠一手問卜之術躲避災禍。
前幾日,他問卜得出會有神明光臨,特備此酒菜,請求神明授予他長生之術。
清菱見了,干笑兩聲,扶村長起來。
村長受寵若驚,清菱扶著他時,他隱隱感受到清菱身上流動的靈氣,至純至凈。村長以為能延年益壽,于是借機反握住清菱的手,假裝熱情的說道:“請上座。”
清菱不喜歡村長枯枝似的手握得太緊,硌得慌,于是她微微掙扎著甩開了,臉上賠著假笑。
村長自知失禮,于是恭敬地往后退了幾步,把清菱身后的云明一起請到上座。
幾個孩童見村長家有酒有肉,從小就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他們便兩眼放光,一哄而上,瘋狂搶食。村長見了,怒意地驅趕著他們,孩童們嚇得落荒而逃,而桌上的菜色卻差了很多。
這些孩童就像一群蒼蠅一樣。
清菱無力地扶額,假裝什么也沒看見。
村長見狀,知道酒菜不能再討好他們了,便訕訕的笑著說道:“二位不如在老朽家暫時住下,以便老朽好好招待二位。”
云明面色不悅,目光陰冷。
縱使他遠離人世多年,可他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村長且不說為何會提前預備酒菜,就是他抓清菱的手那一下的動作,都讓云明反感。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清菱倒是爽快的答應了,臉上的笑容似乎沒有那么牽強了。
云明不懂清菱在想什么。但是既然清菱說住下,他也不好離開。
“我出去轉轉。”
云明冷冷說道,隨后轉身就走。他不喜歡這樣滿是曲意奉承的地方。
他沙啞蒼老的聲音倒是嚇了村長一跳,村長本見云明身材挺拔,青絲如墨,還以為是青年男子的模樣。但是這更加堅定了村長向他們討要長生之術的決心。
清菱知道云明獨來獨往的脾氣,便沒有太在意,應村長之邀坐下,和村長細談起來。
離開村長家的云明來到村口,望著遠處連綿起伏的峰巒,黛青色的山峰與天相接,地脈中傳來的充沛純凈的靈力讓他身心愉悅。
這村落風水不錯。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男童抱著一堆爛土豆,神色慌張地從云明身旁經過。云明覺得好奇,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位婦人尖厲的怒罵聲:“好啊,還敢偷我家的土豆!”
男童跑著跑著就摔倒了,大小各異的爛土豆灑落一地。婦人很快就追了上來,揪住男童的衣領,扇了男童兩個響亮的耳光。
“哼!”婦人似乎還不解氣,又罵到,“就知道你娘這個寡婦教不出什么好東西,現在偷偷摸摸,將來不知道會不會殺人放火!”
男童的臉迅速地腫起來,聽見有人說他的母親的不是,手里攥緊了拳頭,心里真想一拳打在婦人尖酸刻薄的臉上。
但是他又想起昨天母親教導他的話,隱忍地咬住下唇,沒有動手打人。眼里噙著的淚水不斷在眼眶里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
云明看著受欺負的男童,閉上眼睛,假裝什么也沒看見。他覺得世間沒有那么多的路見不平,憐憫同情全是凡人悲苦之源。
男童看到了云明,對于云明的淡漠感到心寒。可是他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曾解釋什么,在云明的眼中他就是一個小偷,又為有什么理由幫他?
婦人和男童的鬧劇草草收尾。
那堆爛土豆是婦人在菜地里挑開不要的,沒想到竟然被男童給撿了回去。婦人一個個踢開爛土豆,警告男童不要去碰,然后大搖大擺地回家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他不要的東西,也不讓需要它的人用。自私自利,愚不可及。
男童站在原地,望著散落在地的爛土豆,不知所措。他眼底的淚水還在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目睹了一切的云明沉默了半晌,猶豫之后彎下腰,一個個地把散落四周爛土豆撿起來,用自己寬大的袖袍盛著,對男童說:“你家在哪兒,我給你送過去。”
男童有點受寵若驚,弱弱的說道:“她不讓我碰……”他的眸底既是畏懼,又是感激,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分外讓人憐惜。
“這算我的。”云明淡淡說道。輕攏的青紗袍在風中微揚,紗袍上的草木之影泛著流光,像極了仙境中隨風擺動的仙木仙草。
輕微的風聲中,云明蒼老沙啞的聲音讓男童覺得很親切。
男童點點頭,給云明帶路了,不爭氣的眼淚此時卻灑了一路。
男童的家住在村落里最偏僻的地方。四堵矮矮的土坯墻,房頂散亂地堆著稻草,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枕在稻草上,這就算是他們的家了。
一位容貌素麗的婦人,此時正在房前的空地上給懷里的小兒哺乳,見男童身后跟著一個身材挺拔之人,臉上飄起一片紅云。
云明不覺得有什么,問男童把袖袍里這堆爛土豆安置在哪里。男童給云明指了一個角落,云明放下土豆之后就離開了。
“浩兒,那是誰?”婦人低聲問道。
浩兒想了想,有些遲疑。他回想起在村口婦人欺負他時,云明沒有出手,心中便生出怨恨,他眼色不自然的答道:“陌生人。”
婦人點頭應著,望著云明離去的青色背影,若有所思。很快她又面露愁容的看著懷里三個月大的孩兒,家里的糧食不多了,他們恐怕很難熬過這個夏天。
云明聽到了婦人和浩兒的對話,冷笑一聲之后呼了口氣,袖袍上的泥漬被吹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