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村長周旋了一番之后，村長開始滿心歡喜的安排清菱和云明暫住的客房。

可這些不過是因為清菱對村長說了兩句養(yǎng)生之道的常識，早睡早起葷素搭配，村長就以為自己撿了大便宜。

清菱難以理解凡人口中的長生不老究竟是什么。不老不死違背世界秩序，卜者即使洞察未知，也是不得不順應天意。

逆天行事，終遭天譴。

而她，雖然不想，但是不怕。

當務之急是找到歷劫的十寂，清菱可不行在這個小破村里常住。十寂很可能投胎轉世了，幫助十寂歷劫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劫數觸發(fā)之前殺死凡人十寂，阻止劫數。

但是這樣算是逆天行事，她要遭天譴。若是法力還在，以她的元神還能撐得住，但是現在法力被封，恢復得也慢，她就有些犯難了。

左右權衡之下，清菱心中生成一計。

晚一點的時候，云明回來了。

村長又備好了酒菜，邀請清菱和云明上座。清菱沒有推辭，云明似乎有些不愿意與凡人同座，于是清菱飲過一杯濁酒之后，就賠笑拉著云明離席了。

村長不便強求，于是一個人硬撐著把這一桌的酒菜吃進肚子里。村長家的窗上趴了一群孩童，他們聞著村長家的酒菜香而來，卻只能趴在窗頭流著涎水。

“去，去。”村長一手拿著酒肉，費力地扯咬一口，擺擺手試圖驅走窗口的孩童。一個人的孤獨，一群人的渴望。

清菱見狀，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村長。村長感覺不自在，于是端起一碟所剩無幾的脆花生米，走向窗前的孩童，不耐煩的說:“喏。”

方才與清菱暢談時村長還妙語連珠，此刻卻一字千金。清菱搖頭暗笑，果然她不喜歡這種地方。

清菱拉著云明走到庭外，暮色籠罩下的村落，一片沉郁。灰蒙蒙的天際抹過一絲殘霞，歸鳥飛過只能看見一排排黑影。

“你去哪兒了？”清菱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她偷偷觀察著云明的神色，可是云明戴著面具，她什么也看不到。

“隨便走了走。”云明淡淡開口，腦海中浮現出浩兒和婦人的身影。他找到一處較為平坦的石板，揮了揮袖，石板上的塵土盡數吹落，然后他坐在石板上。

清菱在于村長交談時，聽說村北有一戶人家，恰好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清菱趁著村長準備酒菜時，在庭間井旁舀了一瓢水問卜，是十寂的轉世無疑。

剩下的就是殺死十寂的轉世了，這一點不難，難的是隨之而來的天譴。十寂的歷劫或許冥冥之中有天意引導，她貿然改動定會遭天譴。

但是既然答應了云纓，她就一定要把事情辦好。如今她法力被封，能用出來的也不多，要擋住天譴恐怕不現實。

于是清菱盯上了云明。云明好歹是個神明，只要小心應付天譴，等天譴的時限一過，這事兒就是被擺平了。

清菱笑瞇瞇的搓著手，和云明坐在同一塊石板上，又往云明身邊挪了挪，笑容賊兮兮的，“有個事兒，想和你商量一下。”

“說。”云明側目看著天邊一點點沉入黑暗的晚霞，覺得賞心悅目。把晝置換成夜，該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他不喜歡光亮，所以才帶著面具。有些事情他雖然看透了看淡了，但是心里多多少少還會介意。

清菱感覺云明似乎沒什么心思聽自己說話，心中覺得大計能成，想忽悠過去。于是她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說道:“我遭天譴的時候，你稍微幫我擋一下唄。”

云明的美好心情瞬間破裂。

“天譴？”云明語氣凝重的問道，把晚霞什么的都拋在腦后，用閃著寒芒的暮光注視著清菱，眸底都是質疑。

天譴……那可是他永生難忘的痛。

清菱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眼珠不自然地右轉，故作鎮(zhèn)定，“嗯嗯。”這個云明沒她想象的那么好糊弄啊。

不能自亂陣腳。清菱默默鼓勵自己。

云明聽后沉默了半晌，又把目光透向天際。天色漸暗，原本火紅的晚霞像是蒙上了塵埃，黯淡不已。夜幕將臨，要扼殺一切屬于白晝的痕跡。

晚霞用短暫的生命極盡絢爛，換上最美的妝容迎接黑夜，卻第一個被黑夜抹殺。晚霞悲哀的命運令人唏噓，但是在云明看來，這些都尋常不已。

不都是一廂情愿的錯么？

云明也遭過天譴，相比幾十道天雷劈得他皮開肉綻，更令他痛苦的是那群人竟然說他肆意妄為，引得天譴。他遭天譴是為了誰，那群人心里就當真半點數都沒有？

他是嘗遍了人世間的心酸悲苦之后，才一路爬到神明的境界。他無法輕信他人，也不愿輕信他人，更不會輕信他人。

“恕我拒絕。”云明冷冷說道，目光寡淡如水。清菱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是這時云明起身，化成一縷青煙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清菱失落的看向云明離開的方向，抬頭時卻看見晚霞已經完全被黑暗吞噬，天際只有模糊的一片黑。

夜晚已至，頭頂的天空掛著幾顆疏落的星星，庭院里也完全暗了下來。村長在屋里點起一盞燈，喚清菱進屋休息。

清菱不舍的看著頭頂的夜空，夏夜的晚風吹來微涼。她理解云明的拒絕，但是她也不會放棄。

云明瞬移回了自己的清竹小筑，清菱不在，清竹小筑里一片冷清。清竹小筑里就他一個人，他也懶得點燈。

他找了張竹塌，慵懶地躺在竹塌上，浸沒在黑暗之中。他安心地摘下面具，側顏只有一片黑影，黑影的輪廓優(yōu)美如經過精刻細繪。

云明覺得奇怪，三個月前清菱不在時，他還覺得只有他一人的清竹小筑是清幽之景，三個月里他的心境竟判若兩人。

“或許是清竹小筑里還有她的氣息，卻不見她的人造成的錯覺吧。”

云明安慰著自己，心中浮起三兩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