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孤知道花半快撐不住了,不是體力撐不住,而是心理撐不住。他順勢就把魔物往自己這一側引,花半輕輕松松地就突出了重圍。
突出重圍的花半愣在原地,看著被魔物圍住孤軍奮戰的聞孤,心中的怒火更盛了。
這個傻子要干什么?
不是花半不相信聞孤的實力,聞孤說到底是戈樓身上的殘魄,想來戈樓定是把自己的道行都傳給了他,不然他怎敢如此目中無人?
在魔物重重包圍下的聞孤肆意虐殺,血紅色的眸子劃過一絲得意。他心中早就算計好了,等他把這里的魔物除盡,他定會身受重傷,屆時可以借苦肉計去向花半問清楚。
雖然……她的回答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想到這里,聞孤抿嘴苦笑,月掩風華。
如果他是戈樓,花半對自己會不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而不是現在的艷若桃李卻面若冰霜。
如果他是戈樓,花半愿不愿意舍下神明的榮耀,與自己尋一處流水人家、生兒育女?
而不是現在的言行撲朔迷離。
如果他是戈樓,他絕對不會躲避她不得不參與的戰爭,與她生死與共、并肩作戰,護她一世周全。
如果他是戈樓,他愿意舍下一切,帶她遠走高飛,忘記一切憂慮,不管六界是存是滅,也不管可笑可嘆的天意。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是怎樣就是怎樣,所有的假設只存在于不可預知的未來。
她悲憫眾生,獨獨忘了他的一片冰心。
她肩負榮耀,獨獨忘了他的生死相托。
她舔舐傷口,獨獨忘了他的殷勤關切。
似乎,她的喜與悲,都不愿與他分享,只當他是一個工具,只當他是一個陌路人。
聞孤笑了,笑出了清淚。
明明近在咫尺,又為何如遠在天涯。
她是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意么?
聞孤猛地揮劍,將魔物擊退得很遠,而他,突然跪在地上,勉強用劍支撐著,口中吐出一大捧鮮血。
鮮血流在了地上,魔物露出貪婪的神色。
“你的血,好鮮美?!?
一個丑陋的魔物說。
聞孤聽了,冷笑兩聲,一雙血紅色的眸子如地獄羅剎。
“喜歡的話,就自己過來取啊。”
他食指涂血,在地上畫著一個陣法。
魔物一步步靠近,涎水流了一地。
當魔物踩到還未畫完的陣法時,他的陣法就會破碎。
陣法被踩碎了。
他高估自己了。
聞孤冷笑,自嘲一般。
或許,他來不及問了。
真是狼狽啊。
就這樣吧。
就這樣。
他不想知道了,反正回答也不一定是他想要的那樣。
聞孤剛才躺在地上,接下來,自己的肢體可能就會被這群丑陋的魔物瓜分掉吧。
他們都尖牙利爪會刺入他雪白的肌膚,把他的身體撕裂,瘋狂地搶食,嘴里還發出咯咯的陰森難聽的笑聲。
他不想去想象這些,相比之下,他更愿意回味戈樓在跳崖之前的場景。對他說的話,墜崖時的神態,都值得他細細回想。
即使是神明,也有這么多無奈啊。
然而,結果并不是聞孤所預想的那般。
花半發現了聞孤偷偷拋出吸引魔物的寶珠,隔空將寶珠收入袖中,一聲令下,眾神明紛紛提劍沖入魔物的包圍圈,魔物凄厲的嚎叫聲此起彼伏。
花半沒有參與清剿,而是迅速地跑到聞孤身旁,設下一個下結界之后,把聞孤攙扶起來。
花半冷冷的看著氣息奄奄的聞孤,問道:“你是怎么想的?”
聞孤無奈的閉上眼睛,答道:
“想問你一些話,怕你不說。”
聞孤的口中不斷涌出鮮血,他身上的血漬極重,大半都是他自己的。
花半不知道該怎么說了,便問道:
“你想問什么。”
聞孤故作輕松,答道:
“在你心里,我是誰?是戈樓,還是聞孤?”
對,就這樣假裝云淡風輕,反正他已經不在意了,就當是提前完成自己的遺愿。
對,自己不在意了,對吧?
可是,為什么當她的眼淚滴到自己手上時,自己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揪心呢?
聞孤很不爭氣地睜開了眼睛。
自己不是不在意了么?
花半低著頭,咬住下唇,像是在做很大的決定。她臉龐上的淚珠,晶瑩剔透。
良久,花半抱住聞孤,低聲說道:
“活下來,養好了傷我再告訴你?!?
她在聞孤額前落下一吻。
是啊,在自己心中,他是誰?
花半也很茫然,不停地追問自己。
從前,她總是逃避。她面對殘酷的戰爭可以豪不眨眼,可以十步殺一人,顏色不改。
但是,當她面對自己的心時,卻總是躲躲閃閃。戈樓問她要塑造什么樣的人格時,她選擇了逃避。聞孤問她在她的心中,他是戈樓還是聞孤時,她也想選擇逃避。
神源派她來送死時,她就問過自己,自己真的想這樣么?
但是神源立刻就否認了她的自我質問,神源只允許她不折不扣地服從,哪怕讓她明知自己是送死。
聞孤的身體漸漸起了虛影,變成一道白光,當白光碎裂之時,就是他隕滅之刻。
聞孤垂頭喪氣的說道:“算了,我不問了。戈樓的話我沒有聽,對不起。”
聞孤無奈地閉上雙眼。
“珍重。”
他最后溫柔的叮囑。
白光碎成了碎片,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