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似乎特別漫長。雨也很多。

蓮喬剛吃過早飯，就覺得身體倦怠，于是便坐回了床上半躺著。她撫摸著隆起的肚子，看雨軒小心翼翼地把藥端到她面前。

“趁熱喝吧。”

“好苦。”

“吃完吃一顆糖。”雨軒從懷里拿出一小包糖，是張記的牛奶糖。

“好吧。”

蓮喬接過碗，閉著眼一口悶了下去。

“拿糖來。”

雨軒就把一整包牛奶糖塞到了她懷里。

“雨軒。”蓮喬一邊吃糖一邊摸著肚子，“寶貝這幾天好安靜啊。我還怪不習慣的。”

“你看你這人，孩子踢你吧你嫌人家鬧騰，不踢你吧你又不習慣。你這娘怎么這么不好伺候呢？”

蓮喬笑了笑：“我也覺得自己怪討厭的。今日大夫會來嗎？”

“已經十日沒來了，今日會來吧。”

“嗯。那我先休息會兒。”

果然，過了不久，走廊里便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蓮喬抬頭一看，見陸夫人領著一位大夫走了進來。

孫家才抬頭望了蓮喬一眼，微微皺起了眉。

“請讓我診一下脈。”

蓮喬伸出手去。

“最近感覺怎樣？”孫家才的眉頭越發緊了。

蓮喬看著大夫的神色，心下也不安起來：“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就是覺得孩子太安靜了。這幾天都沒怎么動。”

“是沒怎么動……”孫家才停頓了一下，才看著她的眼睛輕輕說出后半句，“還是一動不動？”

蓮喬一下子呆住了。的確不是沒怎么動，而是……她突然感覺周身一片冰涼，而是……根本沒動啊。

“大夫！”陸夫人捂住了嘴。

“孩子已經走了。要盡快把他取出來。不然，小娘子會有生命危險。”孫家才站起來，“陸夫人，去叫穩婆吧。”

“什么？！”陸夫人悲痛地哭出聲來，“怎么會這樣……”

雨軒站在門口，眼眶已經紅了。

“我去請穩婆。”她飛快地跑了出去。

蓮喬失神地撫摸著肚子，一遍一遍。寶貝……你為什么要離開我……連你也嫌棄我嗎……

陸之意趕到的時候，蓮喬正閉著眼。她的臉上全是淚水，身體還在不住地發著抖。陸之意突然感到喉嚨一緊，心里難受得要命。

他走過去，一手攬過蓮喬的肩，將她的頭靠在懷里。

“別怕，你不會有事。”

蓮喬聞著對方熟悉的味道，內心卻沒有得到絲毫的安穩。

“別碰我……孩子已經沒有了，你還裝什么……”她推開陸之意，“你走吧……”

這時，穩婆敲了敲門，端著一碗催產湯走了進來。

“……”陸之意無聲地看著蓮喬，心里交雜著內疚、不安、痛苦、擔心、害怕。

蓮喬顫抖著接過穩婆手里的碗，突然看向陸之意：“如果我難產了，不要救我。”

陸之意的大腦嗡的空白了一片。

蓮喬一仰脖子，把藥湯吞了進去。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一陣一陣的疼痛就折磨得她冷汗吟吟。

“穩婆，她怎么樣了？”陸之意緊張地問。

“您先出去吧。大男人不能見血腥。”

陸夫人走進來，一把將陸之意拖了出去。

時間過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天又亮了，穩婆還是沒有出來。

站在門外的人只能聽見屋里產婦越來越痛苦的呻吟，還有雨軒、王翠云哭到嘶啞的聲音。

這是一場充滿悲痛的接生，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迎接新生命的喜悅，因為新生命已經死了。而床上那個女人，也已經油盡燈枯。

“不行了，產婦大出血，我盡力了。”穩婆跑出來，搖著頭要跑。

陸之意一把抓住她：“不許走！回去救人！她要是死了，我要你全家陪葬。”

“陸大人，你放過我吧。我真的……真的沒辦法了呀。死胎不會動，實在不好出來！”穩婆抖著腿，差點給陸之意跪下了。

“蓮喬！你別昏啊！”屋里，王翠云突然大喊一聲。

“如果……”孫家才突然說，“你們確實不想她死，還有唯一一個辦法。”

“快說！”陸之意攥住他的手。

“犬子可以為她剖腹取出孩子，但男女大妨，這小娘子的名節……”他看向陸之意。

“我答應我答應！快請他來！”陸之意毫不猶豫。

“夫人，蓮喬畢竟是之意的房里人，這傳出去……”秦青突然悄聲拉住陸夫人低聲說道。

陸夫人皺了皺眉，抬手止住了要去喊人的小廝：“等一下！……之意，這……男女授受不親。傳出去……”

陸之意紅了眼，兩行眼淚從眼角流下：“以后她是我妹妹，可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