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下午休息的時間,夏沖獨自一人在飛翔公路自行車專賣店看店。
現在沒有客人,他推出姐姐給他組裝的車子,自己又檢查了一遍。紅色的噴漆,至少外觀上看著跟戚驍白那輛一模一樣。
夏沖竊喜不已,迫不及待地想騎著它出去兜風。
這時店里來了人,夏沖趕緊過去招呼:“您好,想看哪方面的呢?”
這個人好高,臉上戴著口罩,頭發很短,但露出來的一雙眼睛非常漂亮。夏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感覺這雙眼睛有點熟悉。
戚驍白今天下午休息,他沒什么計劃,干脆獨自來市區逛一圈。
他在路邊看到了這家自行車專賣店,出于好奇,就走進來看一看。
其實他也沒什么目的,車手的車子一般都由車隊提供全部配件。
戚驍白粗略地在店里掃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后面那輛紅色的車上。
“這輛車……”他抬起眼,剛準備問問店員,忽然頓住了。
店員的這張臉他見過,在夏纓的鎖屏上,和她親密合照的男人就是他。
夏沖接話:“您要問什么?”
戚驍白渾身緊繃,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個少年,起碼看著比他年輕很多,而且沒怎么受過挫折的樣子,皮膚白嫩,五官清秀,大概就是現在女孩子都喜歡的“小鮮肉”。
但也有些稚嫩了。
“我就隨便看看。”戚驍白垂下頭,慢慢在店里走著。
路過鏡子時,他假裝不經意地瞄了一眼,跟這個少年相比,他黑一些,體型也更精壯。
他們兩人明顯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戚驍白的心情莫名低落,干脆也不打什么草稿了,直接指著那輛紅色的車說:“這車怎么跟戚驍白的那么像?”
夏沖愣了一下,隨即兩眼發光,像看到親人似的:“你認出來了?你也喜歡戚驍白嗎?天??!我是他的‘腦殘粉’!”
等等,這發展不太對。
“你喜歡戚驍白?”他問。
“對??!我超級喜歡他,他是我唯一的偶像,我的目標就是成為像他那樣的車手!”
“這么說,這輛車是你自己的私人車?”
“沒錯!”夏沖驕傲地挺起胸膛。
戚驍白蹲下來,仔細看著面前這輛車,連細節都仿得很到位,可以說,完全就是他那輛車的低配版。
“挺厲害的?!彼滟澚艘幌?,“這是我見過的仿得最像的一輛?!?
“那是,這是我姐姐給我裝的?!?
“你姐姐?”
“對?!毕臎_湊到他耳邊,小聲說,“看你識貨,我悄悄告訴你,我姐姐是飛兔的首席技師,是戚驍白的同事?!?
戚驍白倏地揚起眉毛:“你是夏纓的弟弟?”
夏沖怔了下:“你知道我姐姐?”
戚驍白立刻低頭看車,搪塞道:“我看過飛兔這賽季的全體證件照。”
“怪不得,那你應該也是戚驍白的粉絲吧?我這段時間開心炸了,沒想到戚驍白真的回國了,還跟我在同一個城市里,我快幸福死了?!毕臎_用手撐著腮幫,一臉“迷弟”的微笑,“你說,我會不會有一天跟戚驍白偶遇?。俊?
“或許吧?!?
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戚驍白摸著面前這輛車,忽然感覺連空氣都親切起來。
“你是夏纓的親弟弟嗎,你叫什么名字?”他主動問。
“我叫夏沖,是親弟弟。”
戚驍白頷首:“你姐姐很厲害。”
“那可不。”夏沖揚揚得意,“雖然飛兔很強,但是我姐姐之前可是ACK車隊的人哦?!?
“ACK?”戚驍白微愕。
那是一個達到世巡賽等級的老車隊,哪怕是他之前效力的西索,也只是在最近一年才剛剛達到這個級別。
夏纓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這段履歷。她年紀這么小,就已經效力過那么強的車隊,哪怕在被質疑時也只字未提……
戚驍白有些感慨,許久不說話。
夏沖完全把他當成了戚驍白后援會的同好,滔滔不絕地傾訴著自己對戚驍白的崇拜之情。
戚驍白聽得哭笑不得,說:“他如果知道你這么喜歡他,應該會很高興。但我猜,他并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他?!?
夏沖懵懂地眨著大眼睛:“什么意思?”
戚驍白伸出一個指尖,輕輕在車上劃過:“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復制品。你不應該成為下一個戚驍白,而是第一個夏沖?!?
夏沖呆在原地。
戚驍白拍拍他的肩膀,打算離開,走到門口時,又回頭對他說了句:“加油。”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夏沖才反應過來,沖出去張望了一圈,街道上卻已經看不到那個高大而修長的背影了。
夏沖心臟狂跳,好像渾身的血液都被他的一句話點燃了。
戚驍白很快就回去了。
飛兔的基地雖然在海邊,但離海濱浴場比較遠,大門口只有一條常年空曠的沿海公路。
他在路口下了車,準備跑完剩下的路程。
戚驍白非常喜歡這樣獨處的時光,可以什么都不想,也可以什么都想,踩著海浪拍岸的聲音跑步,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
跑了一半,他忽然在公路旁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夏纓兩只手提著裙子,光著腳丫踩在礁石上,正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的鞋子就放在公路的護欄邊上,也不怕被人拿走。
戚驍白看了眼那雙杏色的小皮鞋,走過去叫她:“你在找什么?”
“我想找幾只小沙蟹?!毕睦t看了看他,又專注地低下頭。
夕陽在海面上灑下一整片碎金,像是一個永恒的夢境。夏纓踩過一小汪水,碎金浮動又凝聚,好像將她整個人都染成了溫暖的金色。
戚驍白坐在護欄上,安靜地看著她瞎忙活。
過了一會兒,夏纓似乎才反應過來戚驍白還在旁邊,轉臉向他:“你下午去哪兒了?”
“去市里逛了一圈?!?
“哦?!彼龥]細問,“那你現在要不要過來幫我一起找沙蟹?”
“不了?!?
夏纓撇了撇嘴,嘟囔道:“你坐那兒光看著不無聊嗎?”
“不啊。”戚驍白眸光帶笑,“幫你看鞋子?!?
夏纓不再說話,挪動到下一塊礁石處。
可是不要說沙蟹了,這一片連海蠣都看不到,夏纓沮喪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到戚驍白旁邊:“是不是都被人逮完了?”
戚驍白欲言又止。
夏纓捶了下手掌:“我知道了,公路半道上有家海鮮餐廳,肯定都被他們弄走了?!?
“纓妹?!逼蒡敯讉冗^頭,認真地看她,終是忍不住提醒,“沙蟹,顧名思義,要在沙灘里挖,不是礁石上?!?
海風吹亂了頭發,半晌后,夏纓尷尬地“啊”了一聲。
她默默地彎腰穿鞋,仿佛終于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直起腰板,理直氣壯地問:“那你剛才為什么不提醒我?你是不是故意看我笑話?”
她臉蛋上還有淺淺的紅暈,語氣卻非常強硬。
戚驍白憋笑,慢悠悠地說:“對啊?!?
“你……”夏纓欲要爆發。
“對不起,我錯了?!逼蒡敯琢⒖虘B度誠懇地低下頭,“腦袋在這里,給你打一下泄憤吧。”
他一低頭,好像就能讓人聞到洗發水的清香,夏纓看著他一頭清爽的短碎發愣了神,竟然產生了想揉一下的沖動。
她迅速回神,一步跨到公路里,假裝不在意地拍拍手:“算了,饒你一命?!?
“好,那我就謝主隆恩了?!逼蒡敯赘谒竺?。
夏纓哼了兩聲。
這時,夏沖的電話打了進來,夏纓跟他聊了兩句,問了問學業的情況。
夏沖今天的情緒有點激動,說話鏗鏘有力,像是多吃了兩碗飯,渾身都是勁。
夏纓忍不住問:“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夏沖:“咳咳,我下午在店里遇到了一個客人……”
戚驍白豎起耳朵。
夏沖在電話里把那位客人鼓勵他的話語重述了一遍,然后無比興奮地說:“我覺得他說得太對了!太振奮我了!讓我心底對公路車的熱情又重新燃燒了起來!姐,你說棒不棒?”
夏纓半天沒說話,好像也被震懾住了。
戚驍白暗暗挺直了脊背,他指了指自己,打算跟夏纓坦白身份,沒錯,鼓勵了你弟弟的人就是我。
“棒……棒個錘子!”夏纓突然說,“夏沖,你應該好好學習,現在不是把熱情都放在公路車上的時候。如果讓我抓到給你灌雞湯的人,我一定要把他的腦袋卸下來看看里面都是什么,瞎誤導什么呀……”
她把夏沖訓斥了一頓,然后掐掉電話,余怒未散地看了戚驍白一眼:“你剛剛是不是要跟我說什么?不好意思,我講電話,沒聽清。”
“我……”戚驍白垂手,咬牙道,“我覺得你說得很對。”
夏纓心情好了一點,沖他莞爾一笑:“謝謝,我也覺得?!?
晚上,戚驍白在寢室里發了半天呆,突然拿起手機,噼里啪啦地打字。
葉一鳴咬著棒棒糖湊過來:“你在干嗎???”
“發微博?!?
“嚯,你還知道自己有微博呢?”
戚驍白早年就建立了一個加V認證的微博賬號,但幾乎不怎么更新。
葉一鳴看到他飛快地打下一串文字:“青少年粉絲你們好,看比賽和學車都是次要的,好好學習才是重中之重。加油讀書吧?!?
“你改行當人生導師了嗎?”
戚驍白黑著臉,脫口而出:“為了討好人生導師?!?
“什么?”
“沒什么?!彼麌@了口氣,鍛煉去了。
一周后,顧長平宣布了一個決定:車手李常禁賽一年。
這個通知來得太突然,像炮仗一樣,很快在車隊里炸開。
早晨訓練時,顧長平把戚驍白和夏纓叫走,讓李常當面向他們道歉。
眾人這才知道,李常曾趁戚驍白不注意,將他的車子涂滿泥。
倉庫門前的監控雖然壞了,但是食堂附近的沒壞。
更重要的是,管理層在李常的背包里找到了一包煙。
侮辱女性、破壞隊友的車子、違例抽煙……這些罪名加在一起,飛兔不能容忍,但考慮到李常效力飛兔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加上李翻譯求情,顧長平最后只讓他禁賽一年。
李常又悔又怕,道歉的時候差點哭出來,夏纓看著他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表面上看,禁賽一年是從輕處罰,但仔細一想就會發現端倪。
李常的年紀不小了,本來成績就不太耀眼,等到了一年后,又有新的年輕車手涌現,飛兔不一定會和他續約。等于這一年他白白浪費了,還要面臨未來沒有隊伍要的風險。
這其實比直接開除他還要狠。
夏纓對于這個結局不算意外,這才是顧長平的風格,這人只是表面斯文,剖開內心絕對是黑的。
只是她有些好奇,劉亞歌跟這件事就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當天下午,夏纓單獨去找了顧長平,因為顧長平正準備去外面開會,所以帶她去車上詳談。
夏纓開門見山地說了自己對劉亞歌的猜疑,顧長平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李常這個人膽子其實很小,也沒什么主意,他能做這些事我挺震驚的?!鳖欓L平說,“我一直覺得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動了他,你說的劉亞歌是有這個可能的。”
“那為什么不查查他?”
顧長平聳肩:“不是沒查,是沒證據。不要說劉亞歌了,李常這個事情里沒有其他任何人參與的線索,導致我也不能確信他是不是真的被當槍使了。”
夏纓沉默了。
“而且,劉亞歌跟李常有個最大的不同。”顧長平補充道,“他的成績比李常好太多。”
夏纓明白他的意思。
車隊內部想要處罰車手,多少會考慮他的成績和貢獻,同樣的事情如果發生在劉亞歌身上,可能他只會被禁賽三個月。
“還有個問題?!毕睦t忍不住說,“劉亞歌和戚驍白的關系好像不太好,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顧長平頓了一下,說:“你最好去問戚驍白本人?!?
“他要是會告訴我,我今天也不用問你了?!?
顧長平意味深長地道:“哦,也就是說,你已經問過戚驍白了。”
“是問過,怎樣?”
“居然敢問這么尖銳的問題,說明你們的關系還不錯吧?”
夏纓抓錯了重點:“這問題很尖銳嗎?沒有吧?!?
顧長平笑笑,沒有說話。
夏纓確信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不由得皺起眉來,難道這個問題真的這么尖銳,連顧長平都不方便告訴她?
顧長平急著去開會,就把夏纓趕下了車。
她剛推開車門,就看到幾個青隊的小伙子。很顯然,他們驚慌失措。
小伙子們只是剛巧路過車庫,卻沒料到會碰見新來的女技師從顧經理車上下來的一幕……
無人的停車場,孤男寡女,一輛車。
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纓感覺他們好像誤會了什么,清了清嗓子,正準備解釋一下,就聽到那群小伙子驚悚地說:“我們什么也沒看見!”然后就跑走了。
夏纓有點窘迫,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顧長平毫無察覺,已經把車開走了。
事實證明,這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墻。
夏纓和顧經理關系親密這一大謠言很快就在基地內走紅,充實了車手們無聊的飯后茶余生活。
似乎覺得不過癮,在傳播的過程中還有人給他們添油加醋了一番,說夏纓一個年輕的女孩子能進飛兔當首席鐵定是顧長平開后門了。
這個傳言方清如也聽到了,笑得在床上連打好幾個滾。
看到她幸災樂禍的嘴臉,夏纓立刻感覺自己就是個人形擋箭牌,恨得牙癢癢,不想搭理她。
當然,男隊也知道了這個事。
葉一鳴嘖嘖稱奇地跟戚驍白分享了這個八卦,戚驍白神情滯了一下,什么都沒說。
葉一鳴沒有察覺,繼續在一旁來回提夏纓和顧長平的名字。
終于,戚驍白忍無可忍,丟了個毛巾到他頭上,沒好氣地說:“臭死了,滾去洗澡?!?
剛洗過澡的葉一鳴委屈地閉上嘴,抱起小毛巾瑟瑟發抖。
夏纓對于亂七八糟的傳聞的處理方式就是不聞不問,等它自己過去。
盡管這段時間,在基地里,很多人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長,但并不妨礙夏纓的日常工作和休息。畢竟傳聞里的男主角是顧長平,沒人敢拿到臺面上來說。
天氣逐漸轉暖,近海市的花都開了,終于有人看到了夏纓的履歷。
關于戚驍白轉會的討論維持了一段時間,大家都乏了,開始轉移視線尋找一些新鮮的信息。于是某一天,在騎行論壇里,出現了這么一則帖子,標題叫《震驚!飛兔新首席女技師竟然有這樣的背景》。
夏纓掛在飛兔后勤保障部門的照片被截圖放大,然后對比了一張去年ACK車隊的照片。
很明顯,完全就是同一個人,除了頭發長了一點。
帖子的作者問:“騎友們幫我看看,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吧?”
評論里炸鍋了。
很多人揪著她的年紀不放,才二十三歲,怎么可能在ACK任職?
然后就有了解行情的人證明,年齡沒錯,履歷也沒錯,夏纓是在歐洲讀的書,讀書期間就在ACK兼任了。
這個消息很快席卷了各大相關論壇和網站,包括飛兔。
中午吃飯的時候,葉一鳴一邊扒肉,一邊看手機,突然“嗷”了一聲,嘴里的肉差點噴了出來。
劉亞歌坐在他對面,惡心地端走盤子,斥他:“葉一鳴,你注意點!”
“咳咳咳,對不起,怪我太震驚了。”葉一鳴趕緊把手機拿給大家看,“你們看看這個帖子,夏纓以前居然在ACK擔任技師。”
“什么?”
“給我看看!”
大家開始傳閱著葉一鳴的手機。
戚驍白沒有參與,悶頭吃自己的飯。
他早就知道夏纓的過去,當有人說她是憑借顧長平的關系才進入飛兔時,他只覺得可笑。
除了年齡小一點,她的履歷進飛兔綽綽有余。
這時女隊成員來到了食堂。
葉一鳴轉過頭,眼睛發光:“一冉,你看騎行論壇了嗎?我們隊的夏纓居然是……”
“ACK的前技師?!鼻镆蝗嚼鞯鼐砥鹦渥樱_始打飯,“我知道啊。”
葉一鳴奇怪:“你怎么知道的?”
秋一冉今天心情不錯,耐心地回答他:“夏纓跟我們住在一起,能不知道嗎?!?
“那你怎么沒告訴我?”
秋一冉斜他一眼:“為什么要告訴你?”
葉一鳴噎住了,跑過去幫她打湯,換了個話題:“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不吃?!鼻镆蝗焦麛嗟鼐芙^。
“你考慮考慮嘛,吃什么都可以?!比~一鳴黏著她,“你想吃辣也可以,我就點些不辣的?!?
秋一冉覺得好笑,逗他:“可如果店里都是辣的呢?”
“那我就看著你吃?!?
他目光灼灼,看得秋一冉心頭一怔,隨即低下頭來:“晚上沒空,再說吧?!?
“沒事,你有空的時候告訴我?!比~一鳴長相陽光,笑起來很甜,讓人一眼便想起網上形容的“小奶狗”。
“你看我們多有緣,我叫葉一鳴,你叫秋一冉,名字都是組合套裝?!?
旁邊的人“哧哧”地捂嘴笑,這樣的話葉一鳴說了無數次,耳朵都起繭了。
“不知道葉一鳴什么時候能把秋隊攻略下來?!蹦嘘犚灿腥嗽诳礋狒[,“等他成功的那天,就是我追夏纓之日!”
“你說什么,你要追夏纓?”
“不可以嗎?”
又有一人加入討論:“你閃開,我也想追,排隊好嗎?”
“夏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吃香了?”
“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白白凈凈,笑起來兩個小酒窩別提多醉人了,受歡迎很正常吧?”
“醒醒吧?!眲喐韬鋈辉谝慌岳湫Τ雎?,“忘了夏纓是誰的人了嗎,輪得到你們?”
大家立刻不說話了。
差點忘了,夏纓跟顧經理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呢。于是,話題又悄悄轉移到了緋聞上。
戚驍白覺得很煩悶,最后一口飯都沒吃完,拎著手邊的東西,沉默地離開了。
回訓練場的時候,戚驍白路過技術部倉庫,下意識看了一眼。
夏纓正在跟其他幾位技師聊天,不知道說起了什么,笑容滿面。
戚驍白忍不住仔細看了看隊友說的能醉人的酒窩,還好,他們太夸張了。
連沙蟹在哪兒打洞都不知道,漂亮有用嗎?
這時,夏纓轉過頭來,一眼看到了他,笑著招了招手。
戚驍白內心立刻喊出了一個字:有!
想走已經來不及了,他聽見夏纓問:“你來尋求技術支持嗎?”
當然不是,他只是路過。
但戚驍白不受控制,朝她走過去,并一本正經地說:“給我一份補胎工具包。”
夏纓疑惑:“你要補胎?推車過來我們幫你補。”
“我車胎沒壞?!逼蒡敯状鬼粗孛?,沒有看她,“以防萬一,我想備一份?!?
“行。”夏纓直接從抽屜里找了一份工具包,檢查了里面的東西后,遞給他。
工具包上還有她的手溫,戚驍白下意識地捏緊。
“謝謝。這個給你。”他彎下腰,把手里一個小提盒放在她的腳邊,然后不等夏纓說話就徑自離開了。
夏纓好奇地打開盒子,看到上面的一行字:地道特產沙蟹醬。
飛兔全新的隊車已經檢查完畢,發放給每位車手后,還要根據他們的習慣來進行細節調整。
發車當天,顧長平安排夏纓給全體車手開一場講座。
所謂講座,其實就是講一些基礎的維修技巧,因為公路車比賽中有太多的不確定性,當出現小故障而隊伍維修車不在附近的時候,車手可以自己對車子進行微調。
男女雙隊加上青隊成員,擠滿了一整間大會議廳。
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講課”,夏纓其實有點緊張。她以一輛備用隊車為例,淺顯易懂地講解維修步驟,并實際操作給車手們看。
即便這樣,還是有很多人昏昏欲睡。
夏纓往臺下看了一眼,忽然發現戚驍白坐得筆直,認真地聽她說話。
這個講座,其實他可以不用來,老車手早就對這些東西爛熟于心,比賽中都實踐過無數次了。
他會出現在這里,夏纓其實有些意外。
所以不管有多少人睡著,哪怕只有戚驍白一個人聽,她也要講到最后。
講座結束時,青隊的孩子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地跑去外面放飛。
戚驍白走過來,叫她一聲:“夏老師?!?
夏纓說:“別這樣叫我。”
戚驍白笑笑:“好的,纓妹。”
“也別這么叫我……”
戚驍白不理會她的抗議:“講得不錯,至少我都聽懂了?!?
夏纓郁悶地垂下眼睫:“但是好多人睡著了。”
“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夏纓感動地點點頭:“謝謝你,有安慰到我?!?
戚驍白又鼓勵了她幾句,然后趕緊回訓練場和其他車手會合,繼續訓練。
夏纓收拾東西的時候,會議室里還剩下一個人。
這是一個讓夏纓差點沒看出性別的少年,五官過于清秀,個子也不高,皮膚近乎蒼白,在一眾車手里,因為身材孱弱而顯得格格不入。
夏纓打量了一下,目測是今年青隊的新成員。
他在臺下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后才走到她跟前,指著筆記上的一處問:“你好,這個地方我沒太聽明白?!?
夏纓吃驚,居然有人做筆記,還在課后來提問!這不是專業的老師才有的待遇嗎!
她心頭一熱,仔仔細細地跟這個少年又講了一遍。
少年咬了咬筆桿,快速地在筆記上補充。
夏纓看著他柔順乖巧的頭發,忍不住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怯了一下,才說:“岑良?!?
“是今年青隊新來的成員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就直接來找我。”
岑良臉色紅了一下,小聲地說:“我不是青隊的?!?
嗯?青隊收的是十八歲以下的運動員,他不是青隊的,就只能是精英隊的。
可夏纓對這個人幾乎沒什么印象。
岑良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說:“隊里人很多,我實力差,注意不到我是正常的?!?
他一點怨念都沒有,甚至有些麻木,仿佛早就已經習慣了這件事。
夏纓說:“岑良是吧?我會記住你的?!?
“謝謝?!彼鬼暗遣挥昧??!?
“嗯?”
真是奇奇怪怪的人。
岑良沒有多說,記完筆記就走了。
夏纓收拾好東西,在會議室門口遇見了顧長平。
“那個岑良,是精英隊的?”
“是啊,看著不像吧?”顧長平說,“岑良是精英男隊里最奇怪的孩子,性格內向,跟大部隊融不進去,成績也一般,很多比賽都選不上他,今年估計是最后一年了?!?
夏纓說:“可是他很認真?!?
“競技體育,不是光認真就行的,還是得看成績。公路車這個項目,是團體賽,也是個人賽,配合與實力缺一不可。”顧長平搖了搖頭,“其實他單是爬坡成績還是可以的,但就是其他段落沒有配合,頂尖的車手不愿意跟他組隊?!?
在公路車比賽中,每位車手除了要在自己擅長的段落里取得好名次,還要負責把隊伍里的主將車手送到終點。在終點沖刺來臨之前,他們是矛,也是盾,要為身后的主將劈開一道風路。
岑良身材瘦小,又不愛說話,跟大家都不熟,飛兔里有比他更合適的爬坡手。
夏纓有些唏噓。
她剛才真的看到了岑良眼里對公路車綻放的光芒,雖然轉瞬即逝。
隊車投入訓練后,車手們偶爾有來技術部調整細節的。
這天下午,夏纓不當值,到了下班點就準備開溜。
今天夏沖沒有晚自習,姐弟倆約了一起吃飯。
剛一出門,劉亞歌忽然出現,把她堵在了維修倉庫的門口:“小技師,幫我修一下車唄?”
夏纓指著里面:“今晚小胖當值,你可以找他,我有點事,現在要走了?!?
“那我不同意。”劉亞歌把車一橫,擋住她的去路,嘴角還掛著吊兒郎當的笑,“我就想讓你修,你技術好嘛。”
夏纓心里產生了不適,微微蹙眉。
她學車很久了,自己獨當一面后聽到過無數次夸獎“你技術真好”,但這幾個字從劉亞歌嘴里說出來,卻莫名帶著輕浮的意味。
她對這個人的觀感非常不好,也不想跟他計較,與其糾纏,不如趕快解決。
夏纓脫下外套,看著車子問:“什么問題?”
“調節一下座椅吧,小技師?!?
調節座椅……夏纓嘴角抽了抽,這根本不需要專門拿給她來弄,路邊隨便抓一個大爺可能都會。
夏纓雖然煩躁,但沒說話,利落地處理起來。
劉亞歌漫不經心地跟她聊天:“小技師,你以前在ACK工作?”
夏纓停下手里的動作:“別叫我小技師,直接叫夏纓?!?
劉亞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ACK車隊不好進吧,你是怎么進去的?”
夏纓籠統地答:“我爸以前在那兒?!?
“哦,你爸爸也是ACK的工作人員?”
夏纓答非所問:“調整好了,你試試。”
劉亞歌卻跟沒聽見似的,盯著她細白的手腕,繼續問:“你一個小姑娘,怎么會想起來學公路車的維修?”
“想學就學了。”夏纓看著對方,有點沒耐心了,“你到底想說什么?”
劉亞歌笑了,夏纓比他想的要聰明。
“我其實就想問問,你在ACK還有人脈嗎?他們什么時候來中國招選手?”
“你想進ACK?只要是在大賽上表現優秀的選手,無論國籍,他們都會關注?!鳖D了頓,夏纓補充道,“只要有實力。”
“實力?”劉亞歌露出好笑的神情,“小技師,你真的覺得那些車隊招人只看實力嗎?”
“不然呢?”
“這么說,你也是靠實力進我們飛兔的?”
夏纓奇怪道:“這話什么意思?”
劉亞歌鼓了鼓腮幫,笑而不語。
夏纓被他惹得不快,正準備走,聽見他道:“三年前,要去西索車隊的本來應該是我?!?
夏纓愣住,怔怔地看向他。
“西索車隊來招人,看中了我和戚驍白,讓我倆比一場。最后我贏了,戚驍白輸給了我,但是他拿到了西索的名額?!?
夏纓微愕,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劉亞歌十分滿意地看著她的神情,問:“現在,你還覺得那些車隊招人只看實力嗎?”
夏纓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回答。
她斟酌了一下,遵從自己的內心,說:“或許車隊有別的考慮?!?
“你說得對?!眲喐璨[了瞇眼,“戚驍白家庭富裕,能帶來的經濟效益更大?!?
“我說的不是這個?!毕睦t深吸一口,緩緩道,“我不知道西索當時選拔的標準是什么,但如果你現在仍然很在意這件事的話,與其抱怨,不如努力去把屬于自己的贏回來,這才是打開未來的正確方式?!?
話音剛落,劉亞歌斂起了笑容,有些不悅地看著她。
夏纓略微局促,她好像觸動到對方的自尊心了,但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從小跟著車隊長大的她,絲毫不覺得西索那么強的一個隊伍,僅僅因為戚驍白的家世背景更好就錄取他。
要知道,車隊的幕后老板一般都是某個地區甚至國家級的頂尖富豪,會在乎車手家里的那點錢嗎?
反觀劉亞歌,話里話外都有意無意地針對戚驍白,絕對不是一個強者應該有的風范。
“我要走了,下次再聊吧?!毕睦t不想跟他說話。
劉亞歌又叫住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地問:“小技師,你從ACK那樣的車隊轉入飛兔是為了方便談戀愛嗎?”
“???”夏纓徹底凌亂了,“你在說什么???”
“沒什么?!彼男θ蓦[隱帶著惡意,吹著口哨離開了。
夏纓望著他的背影,半天才緩過神來,暗暗罵了句:“神經病?!?
競技體育里,除了賽場上堂堂正正的輸贏,其他算計都是徒勞。
自從那天起,夏纓一直有個預感,劉亞歌和戚驍白的矛盾像一顆定時炸彈,一天不解決,就會離爆發更近一步。
但她沒想到,這個爆發來得那么快。
起因是在一次訓練中,戚驍白忍無可忍,指出了劉亞歌訓練態度不端正的問題。
劉亞歌生性傲慢,平時谷成禮的話都不怎么聽,更別提戚驍白了。
兩人發生爭吵,劉亞歌毫無顧忌地嘶吼,說戚驍白是賊,搶走了本該屬于他的前往西索車隊的名額。
這件事一說出來,所有人為之一震,看向戚驍白的目光變得有些復雜。
戚驍白的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但他沒有替自己辯解,只是重復強調著劉亞歌剛才訓練中失誤的地方。
劉亞歌越聽越不服氣,當即爆發,直接把自己的車摔到了地上。
谷成禮作為隊長,生氣地斥責了一句:“這么有精力,那干脆比一場好了?!?
他只是隨口一說,兩個人卻都聽了進去,立刻約了個時間,準備進行一場往返沿海公路的訓練賽。
只比輸贏不夠痛快,劉亞歌非要比點大的——輸的那一方,主動退出接下來三個月的比賽,相當于自我禁賽三個月。
戚驍白同意了。
上頭原本想把這件事壓下來,但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比賽前幾天,很多粉絲和騎行愛好者都知道了這場帶有賭注意味的訓練賽,提前來到沿海公路周邊蹲點。
顧長平頭疼,這場比賽無論輸贏,都已經押上了飛兔的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