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二十九年正月十七，巳時三刻，開拓號起航。

這個日子，是張燮、選的吉日良辰。

《易經》是讀書人的必讀書目，不少讀書人都懂一些陰陽五行、八卦的知識。朝廷頒發(fā)的黃歷上，也有每日宜忌，用來指導生產、生活。

從黃歷上，就可以選折出行的時間。

經過滿剌加半個來月的休整，船員們身體健康，精神飽滿。

良好的伙食保證了身體健康，奴隸被解放，囚犯得自由，領取了薪水，沒有打罵和虐待，人格得到尊重，精神的解放，使得威尼斯船員們對李龍圖的認可，達到了空前高度。

這些人，本來就對中國有著種種幻想。在他們眼里，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中國本來的樣子。

船舶出港是航行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船長一般都要親自指揮。

李龍圖站在舵旁，不時地下達命令。大副馬提尼翻譯，舵手操作。

“已經出港，交給我吧。”

馬提尼說道。

“好。”

從接管開拓號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半月時間。

船員們朝夕在一起，互相學習語言，一些常用的會話和船上的術語，已經能夠彼此溝通。做起事來，方便了很多。

這種情況持續(xù)下去，只要有一年時間，就能把對方的語言學得差不多。

船艙里熱，張燮就在甲板上擺了茶攤，一邊喝茶，一邊用十字標尺和象限儀測量、計算。

“你對這些也上癮了？”

跟別人竭力保守秘密不同，李龍圖對于導航等各種航海知識，采取完全開放態(tài)度。

不僅鼓勵船員們打破工種界限，互相傳授知識。只要有時間，他還親自開課，傳授世界地圖、航路、導航、測量緯度、洋流、季風等各種航海知識。

這樣的船長，不僅張燮、李龍平這些人明人沒有見過，馬提尼這些威尼斯船員，更是沒見過。

哪個船員不想提升等級？哪個人不想當船長？

李龍圖授課的目的，就是要培養(yǎng)這些人，將來成為船長。

他的目標，是將來有數千艘自己的船，在世界各地的海洋上縱橫馳騁。

每個船都需要船長，當然是自己培養(yǎng)的船長最可靠。

“不學不行啊，連顏思齊、張喜、張福幾個人，如今到一塊兒都是什么經度、緯度、季風、洋流的，個個憋足了勁兒想做綱首。我若是不學習，將來他們都做了綱首，我怎么見人？”

“你也不一定做綱首，到那個時候，或許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要我做什么？內閣首輔，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

張燮此話一出，李龍圖心里一震，

這個家伙怎么突然冒出這話來？

我確實有此意，但是從來沒跟任何人透露過。難道他從哪里看出什么破綻來？

不可能啊。

“紹和開玩笑，你若是當了內閣首輔，我當什么？難不成要我去當皇帝？”

“為什么不呢？當個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當不了大明皇帝，在南洋當個土皇帝不行么？”

“紹和，別亂說話。”

“我不是亂說話。來來來，坐下，聽我跟你說。”

張燮拉著李龍圖坐下，給他倒了一碗茶。

“龍圖，我不是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要說這個想法，還是到了滿剌加之后才有的。”

張燮是個愛較真兒的人，上次李龍圖跟他說了大明幾十年之后必亡的事情，他就時常跟李龍圖辯論。更多的時候，是自己反復琢磨。

他出身官宦之家，熟讀歷史。在社會上交游廣泛，對大明社會自然了解。

怎么琢磨，怎么覺得李龍圖說的有道理。大明已經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在家里坐井觀天，到了外面才知道，不過如此而已。”

“一路上到了這些南洋小國，跟大明相比，如同草芥一般。彈丸之地，蕞爾小國，就能稱孤道寡。”

“那大泥國，有多少地？多少人？不過如漳州、泉州之類規(guī)模。國王不過知府而已，區(qū)區(qū)四品，從四品。”

“這里的吉打、霹靂、雪蘭莪、登嘉樓、柔佛，都不過是州府規(guī)模，卻能自成一國。”

“他們有什么？兵馬沒有多少，論起打仗，更是不堪一擊。紅毛番幾千人，就能占據關津要地，縱橫海上，壟斷貿易，大發(fā)其財。”

“這些紅毛番，僅僅數千人而已。不過仗著火炮火槍，才在這里稱王稱霸。”

“掄起打仗，咱們明人怕誰？造船籌糧，招兵買馬，造槍造炮。兩三千精兵，拿下滿剌加易如反掌。”

“掌控滿剌加，再向內陸滲透。幾千精兵良將，就能橫掃柔佛、吉打、雪蘭莪，霹靂各國。”

“掌控了各個港口，象葡萄牙人那樣，發(fā)放通行證，收取商稅，壟斷貿易。有了錢，便可招兵買馬，籌組更多步軍、馬軍、水師，火器營，一統(tǒng)南洋，絕非夢想。”

張燮滔滔不絕，一個勁兒地畫大餅。那勁頭兒，比李龍圖都上心。

“論人才，你才高八斗，文武兼?zhèn)洌鞴遥熘煜麓髣荨１闶俏遥彩遣┕磐ń瘢朗峦鳌８蔷G女王什么比起來，咱們只比他們強，不比他們差。”

“那林道乾，不過一個海盜而已，竟然能為王夫。咱們難道還不如一個海盜？”

“那些紅毛番，原本不知道他們的底細。這回一戰(zhàn)打敗荷蘭船，俘虜了這些威尼斯船工。交往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都不如咱們明人。”

“葡萄牙、西班牙蕞爾小國，遠隔萬里，數千人都能在南洋立足，咱們憑什么不能啊？”

“南洋離大明最近，大明能造船，能制造火炮、火槍。有絲綢、瓷器、茶葉、鐵器等等，無所不有。他們歐洲和南洋有什么？”

“大明人口億萬，多少流民嗷嗷待哺，多少人想尋求一條生路。只要咱們回去，振臂一呼，就有無數人跟隨。只要有船，只要給他們一口吃的，一年招募幾萬人，都不在話下。”

“這里土地廣袤，有無數荒地可供開墾，有各種礦山可用于開采，有各種物產可用以貿易。這里氣候適宜，土壤肥沃，一年四季都能耕種，種子種下去，就能生長。”

“這里氣候溫暖，搭個草房就能住人。到處都是竹木，輕易就能建房。來多少人，都不愁住處。”

“便是冬天，都不用棉衣、棉被，不用擔心寒冷，容易生存。”

“有吃，有住，有穿，招募工匠，開礦，冶鐵，造船，貿易，練兵，設立郡縣，開辦學校，開創(chuàng)一國，有什么難的？”

“如今你已經有了船，有了茶葉，有了屬下，比太祖當初打天下的時候好得多，為什么不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