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燮有這種想法，不是憑空而來的。

首先跟他的家庭背景有關。

他的父親和伯父，都是比較正直的官員，但是在官場一直不得志，受到排擠。

他自己已經是舉人，目睹了官場黑暗，一直不能出仕。所以對朝廷深感失望，自然就有不滿情緒。

讀書人總是喜歡與皇帝共天下，想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在大明沒有機會，不能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就想在別的地方實現。

來到南洋之后，目睹了一系列小國的情況，心里未免就蠢蠢欲動。

如果說以前這些想法還處于朦朧中的話，那么轉折點就在六合隆號打劫了荷蘭船這件事情上。

一場戰斗消滅了荷蘭人，得到了兩艘船和大批物質，李龍圖、高玉龍、陳長壽這些頭面人物，一下子就成了暴發戶。

就連一般船工，甚至自己這樣蹭船的人，還有顏思齊、張喜、張福這樣的下人，都得到一大筆錢。

對于顏思齊和張喜這樣的人，這是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這樣的奇跡，偏偏就發生了。

連自己的書童和仆從，都能轉眼之間改變命運，自己為什么不能改變命運，干更大的事情？

在南洋開創出一片基業，不僅能實現自己的理想，還能為大明開疆辟土，這是多么榮耀的事情啊，足以留名青史。

真正讓張燮下定決心的，還是到了滿剌加之后，發現了李龍圖儲存茶葉的方法。

李龍圖從大明帶來的兩缸茶葉，不僅沒有腐爛。而且保存良好。

李龍圖在船艙建造格子間，加生石灰保存茶葉，跟大缸保存是一個道理。張燮確定，茶葉可以安全地運到英格蘭去。

在滿剌加的時候，張燮曾經跟那里的葡萄牙人打聽過茶葉的價格，也曾經跟馬提尼和馬爾羅尼探討過威尼斯、熱那亞的茶葉價格。

得到的信息令人振奮，至少是25倍到30倍的價格。

這意味著至少兩件事。

一是一旦李龍圖在歐洲賣出了茶葉，他就會成為巨富。僅僅這一趟賺的錢，就是很多人做夢都不敢想的數目。

二是李龍圖說的開辟茶葉貿易山商路的計劃，已經實現。今后只要按照李龍圖的防潮辦法，就可以把茶葉運到歐洲去賺大錢。

有了源源不斷的金錢支持，什么事情做不成？

打造戰船，招兵買馬，都是小事情。

聽了張燮的話，李龍圖心里也在快速權衡。

張燮的計劃，跟他幾乎不謀而合。

所差的，就是地點不同。

張燮選擇的是，在東南亞這一帶搶一塊地盤。

李龍圖的計劃，是到大洋洲那里，首先立足，在那里發展。然后向南洋擴張，繼而向美洲擴張，占領廣大美洲的富庶之地。

張燮目前沒有這么長遠的目標，但起碼近期的戰略，兩人基本上一致。

李龍圖原本打算從英格蘭回來之后，跟張燮說出自己的計劃，拉他入伙兒。沒想到，張燮竟然也有這個想法，首先說了出來。

現在，如果不跟張燮說實話，將來自己在實行計劃的時候，就顯得不信任張燮。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張燮得不到自己的回應，他就可能自己干。

以張家在家鄉的影響力，還真的有可能把事兒干成。便是他們不去大洋州，在南洋打下一個小國，還是有可能做到的。

“紹和，你的這些想法，可是當真？不是突發奇想？”

“自然當真，我已經反復琢磨，覺得可行，才跟你和盤托出。只要你敢干，我全力輔佐你。”

“為何選中我？”

“天意，能讓我遇到你，就是天意。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禍。”

“哈哈哈……。”

“為何發笑？”

“跟我來，給你看一些東西。”

張燮跟著來到李龍圖艙室。

李龍圖打開箱子，拿出一沓文稿。

文稿的內容，就是李龍圖的大致計劃。

“你先看看，我再給你解釋。”

張燮看了一會兒，手就動抖了起來、

這個文稿，令他震驚，

原來龍圖早就有此意。

從南潯鎮出發的時候，就奔著這個目標而來，此后途中的所作所為，每一步都有深意，步步為營，環環相扣。

心思之密，算計之精，遠遠超出自己想象。

從家里出發的時候，不過八百兩銀子的家業，計劃到南洋，花一年時間，弄船和貨物，再去英格蘭。

現在不過三個多月，就已經達成了目的。

原本以為還要好好勸他，沒想到他早就計劃好了。

“哈哈哈……，龍圖，為何不早些跟我說，害得我白白著急。”

“這種事情，哪里能輕易跟人說？原本打算從歐洲回來，再跟你說的。若不是今天說出來，我還是要保密的。”

“這回不用保密了。說說你的詳細計劃，我也好知道該做些什么，省的胡亂琢磨，不得要領。”

“咱們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到亞齊去，取一批生絲。”

就把從范戴克那里，摳出來生絲秘密的經過說了一遍。

張燮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過了好一會兒，長長舒了口氣。

“1200包，兩百多萬荷蘭盾！真的么？”

“我想應該是真的。便是假的，也不過繞幾天路，走一趟而已。”

“繞幾天路算什么？一旦是真的，加上這批茶葉，那該多少錢啊。從歐洲回來，就可以去羅娑斯，招募移民。”

“有了錢，就能蓋房子，買農具，耕牛、種子，開墾土地，開采礦山……。”

張燮越說越興奮。

“真要做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嘴上做說說那么容易的。”

“欸，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摩肩接踵，皆為利往。就怕你沒錢，只要有錢，什么農夫，工匠、船工、樂戶、童生、秀才、和尚、道士，軍戶的，都能找來。招募人的事情，就交給我。”

“好，那就拜托了。”

“客氣什么，分內之事。”

到大洋洲的事情，李龍圖只是大致介紹了一下，沒有說出全盤計劃。

對于招募移民，李龍圖其實并不擔心。他相信，到時候只要把消息放出去，會有很多人蜂擁而至。

接下來的日子，張燮就時常跟李龍圖探討為大明開疆辟土的計劃。

回到自己艙室，就制定詳細的實施計劃，干得非常來勁兒。直到抵達亞齊，才張羅那1200包生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