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女王等的就是這一刻，笑看著張燮。

“張舉人，黎建樹挑戰，可敢應戰？”

“有何不敢？盡管說出規矩來?！?

“好。果然是舉人。黎建樹首先挑戰，很可能有所準備。若是他定規矩，恐怕對張舉人不公平。這個規矩，就由我來定如何？”

“謹遵拿督旨意?！?

黎建樹首先同意，張燮也沒有反對。

他也知道，黎建樹向自己挑戰，綠女王很可能事先就知道。但是他很自信，覺得不會比黎建樹差。

安南雖然用漢字，很多文人做漢詩，但終究不能跟大明比。

綠女王也是懂漢語詩詞的，就規定了韻腳，讓每人作一首五律，黎建樹先作。

黎建樹略一沉吟，提筆就寫。中間略微停頓一下，接下來一氣呵成。

侍女過來拿過詩，送給了綠女王，由綠女王點評，判斷勝負。

綠女王看了一下，隨即念出這首《送別》來。

落日照衰草，送君多苦吟。窮愁歸故里，垂老負初心。

驛路寒山瘦，關門秋露深。中途逢九日，相看碧云岑。

綠女王念完，就叫侍女拿給眾人傳看。

在座的人不少懂漢語，別人怎么看不知道，李龍圖看了，卻暗自心驚。

他雖然不太懂詩，但基本的意思和意境，還能看得出來。

他不得不承認，這首《送別》寫的確實不錯。

雖然算不上驚才絕艷，也沒有可以流傳千古的名句，但是很穩。怎么說，都是一篇佳作。

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能寫出這樣一首詩，這個黎建樹，確實不簡單。

“我一會兒再作評判，張舉人，該你了?！?

“謝拿督?！?

張燮提筆就寫，一氣呵成。

欲問安南事，安南風俗淳。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

玉甕開新酒，金刀斫細鱗。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綠女王念了之后，照例給眾人傳看一遍，最后回到綠女王手中。

“詩雖然不錯，但是有揭短之嫌，氣度似乎小了些?！?

林茂小聲對李龍圖說道。

李龍圖假扮書童，自然不便于評論。

“林客長此話怎么講？這字，我是個個都認識，但是放到一起，就不知道說些什么?！?

張燮這首詩，敏感之處在于“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兩句，明指安南的衣冠、禮樂、制度都是學中國的。

這事兒確實沒錯，但是黎建樹首先挑戰。

在這個前提下，張燮這首詩，就有直接回擊的意味，被外人看成揭安南的短處。氣度小了一些，也是正常反應。

綠女王簡單點評了一下，最后判定雙方不分上下，平局。

自己一個舉人，竟然跟一個番邦打成平局，張燮自然有些不服氣。

他也意識到了，黎建樹是個強勁對手，再寫下去，自己也未必能贏。

靈機一動，就有了個主意。

“尊貴的拿督，我非常佩服黎兄的才華。既然我們兩人不分勝負，不如讓我們的書童比一下，再決勝負如何？”

張燮打的自然是李龍圖的主意。

李龍圖是秀才，即使詩詞功夫再差，寫上幾首詩，也寫得出來。

黎建樹雖然不簡單，但是他的書童卻不一定會寫詩。如此一來，自己一方穩贏。

但是李龍圖卻暗暗叫苦。

還書童出來比，比個鳥啊。我哪里會寫詩啊？

詩詞名篇倒是會背一些，什么“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人生若只如初見”，納蘭性德那些情詩什么的，倒也會背一些。

但那都是名篇啊，不出名的，我也不知道啊。

一個書童，寫出千古名篇，把你們往哪里放？跟誰能解釋得通。誰會相信我是個書童？

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你個豬隊友。

就在李龍圖琢磨著怎么推脫的時候，綠女王說話了。

“既然是平局，張舉人也沒輸。又何必耿耿于懷，看不開呢？”

“漢語詩詞文章，多數人都不懂。若是音樂，不管是何人，都能聽懂。下一局，就比音樂。”

“大明為一方，在場所有人都可以出來請教。雖然有勝有負，但只為娛樂助興，并非生死相博，也不必太在意勝負?！?

李龍圖終于松了口氣。

綠女王，你出現的很及時，我不用暴露了。

不過，你又比音樂，這是什么意思？

說什么有勝有負，又只為娛樂助興，不在意勝負。

繞來繞去的，誰都可以挑戰大明一方，不還是想要大明丟臉么。

對了，張燮到底會不會音樂？

他家境不錯，秀才舉人一路走過來。整天閑著沒事兒干，跟朋友詩詞唱和，風花雪月捧花魁，琴棋書畫應該都會吧。

沒想到，李龍圖錯了，張燮還真的不懂音律。

“龍圖，你懂音律么？”

“你問我做什么，難道你不懂？不會吧？”

“我還真的不懂?！?

“怎么可能，不懂音律，你到書寓、青樓，怎么跟花魁們混？”

“誰說混青樓一定要懂音律的？花魁多了，又有幾個懂音律的？”

也是啊，學習音樂不是一天兩天的功法?；际歉F人家的姑娘，除了從小被賣到煙花柳巷，老鴇舍得花錢教，窮人家的姑娘，誰能學的起音樂？

真能學得起音樂，也不用墮入煙花柳巷。

“你家詩書傳家，竟然不懂音律？”

“也不是不懂。”

“既然懂，那還怕什么？”

“家嚴和伯父都懂，唯獨我不懂?！?

這不廢話么，你爹、你大爺懂有什么用，他們又不在這里。

“這個……。”

“龍圖，你還沒看出來么？這分明就是一場鴻門宴，就是沖著咱們，不，不是沖著咱們，是沖著大明來的。他們就是想羞辱大明。”

“是可忍孰不可忍？事關大明體面，咱們只能勝不能敗?！?

“張舉人，你們到底敢不敢應戰啊？”

綠女王見張燮跟李龍圖嘀嘀咕咕，心里就明白，張舉人很可能不懂音樂。

李龍圖雖然有些本事，但也只是個船工，想來是不懂音樂的。

那個小書童，根本不用放在眼里。

她已經斷定，自己這一方必勝，索性就不裝了。

“是啊，你們到底敢不敢應戰??？”

就有人跟著起哄。

“張舉人，若是不懂音律，就請直說，輸了也不丟人?！?

哈吉一直沒吱聲，這回覺得勝券在握，也忍不住出來，說得陰陽怪氣的。

若是綠女王不站隊，李龍圖還真的不想出場?，F在她連偽裝都懶得偽裝，李龍圖對她的印象，立刻降到了冰點。

大明再衰落，也是要臉的。這種雞鳴狗盜的小把戲，大明不會做。

番邦小國到底還是番邦小國，竟然想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大明，也就這點兒能耐。

我雖然不喜歡大明，但是我可罵，你們不行，更不能羞辱大明。

“好吧，紹和，我答應你。不過，你要有所準備?！?

“準備什么？”

“不要被嚇傻了。”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的意思說，你懂音樂？”

“不僅懂，而且精通。我一出場，必定一鳴驚人，打得他們一敗涂地?！?

“不用一敗涂地，能打成平局就行?！?

“你以為我是你啊，那么沒出息?！?

李龍圖站了起來。

“拿督，區區小事，何須張舉人出手？我一個書童，就能擊敗任何敢于挑戰的對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