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圖快速爬上桅桿觀察，果然發現了一艘船。

他對日本船的樣式不熟悉，也不認識島津家的旗號。

不過顏思齊在日本居住，熟悉那里的情況，所說應該不錯。

即使對方不是海盜船，但是在海上相遇，也要提防。

海商和海盜，常常是一體兩面，角色隨時可以互相轉換。

從桅桿上下來，李龍圖立刻敲響報警鑼。

很快，船員們做出快速反應。

“我上去看看。”

事頭陳長壽四十來歲，仍然身體靈活，快速爬上桅桿，很快就下來。

“沒錯，是薩摩藩島津家的船，剛剛降下了旗號，可能是想隱藏身份。看來有圖謀不軌之意。”

綱首高玉龍一聽，立刻做出決定。

“準備海戰，立刻分發兵器，所有的佛郎機炮都推出來架好，火藥彈丸準備。告訴船客和客商，都不要出來，免得受傷。”

平常都有預案，航行的時候，還時常進行演習，每個船員都知道自己的角色。

高玉龍一下令，眾人進入了角色，準備戰斗。

佛郎機炮推了出來，船頭、船尾、兩舷分別架好。八斤的彈丸和藥包，也紛紛搬出，炮手們個個緊張忙碌起來。

直庫儲世家很快把火槍、彈丸、火藥、弓箭、弩箭、刀劍、藤牌發放下去，最后推出來一張床弩。

除了火炮，這張床弩就是威力最大的武器。

雖然是冷兵器，但是它的射程遠，威力大，發射速度快，比火炮更加實用。

僅僅一刻之后，全體48名船員就已經各就各位。

前甲板上，第一排是蹲著的弓箭手，然后是火槍手分成三排，每一排八個人。

明初，沐英平定云南的時候，就已經使用了三段擊戰術，船上現在也采用這種戰術。

“升旗！”

高玉龍一聲令下，李龍圖升起了六合隆號的虎頭旗。

升旗，一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是警告對方，我已經發現你，做好了戰斗準備。

此時如果對方也升旗，亮出身份，就表明無意交戰，只是海上相遇。

但是對方已經降下了旗幟，顯然已經有了敵意。

果然，對方沒有升旗。

“看來真要打一仗啊。也好，好久沒打仗，手也有些癢癢。都給我聽好了，咱們不開第一炮。若是他們開炮，就馬上開打。看我旗令，見機行事。”

“頭繚，升蓬。”

蓬，是帆的別稱，船上習慣上都這樣叫。

現在六合隆號是順風，此時多升一道帆，就是加快速度。

“李秀才，這里不用你啦。你到底艙去，看著那些船客和客商，叫他們不要亂跑亂動。”

“高綱首，我不是秀才，我是船工，我不走。”

李龍圖知道，高玉龍是好意。

但是這個時候他怎么能離開？臨陣脫逃，今后還怎么見人？

“哈哈哈……，沒想到你這秀才跟別人不一樣，倒是有些血性。也好，那就留下來。打了起來，別嚇哭了就行。”

哈哈哈……，眾人一陣大笑。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等打起來，叫你們知道秀才的厲害。”

眾人自然不在乎，又是一陣大笑。就連李龍平也跟著笑，被李龍圖狠狠地瞪了一眼，才轉過身去。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對方的船槳伸了出來，快速劃動。

此時用上船槳，一是為了加速，二是增加動力和靈活性，便于轉向。

果然，對方開始轉彎。避開六合隆號船頭方向，準備從側翼攻擊六合隆號的船舷。

船舷面積比船頭大，更容易擊中目標。

不過，六合隆號也可以攻擊它的船舷，雙方的機會其實均等。

“轉舵，船對著它的側舷。二繚轉篷。”

隨著高玉龍的命令，正舵、尾舵一起轉向。

六合隆號轉向，對方亦轉向，雙方就在海上周旋起來。

開始的時候，李龍圖還有點兒緊張。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

對方的速度不是太快，在比較遠的距離，就開始轉向，似乎比較求穩，只想打擊六合隆號的側舷。謹慎有余，但似乎決心不足。

相反，倒是六合隆號表現的比較勇猛，上上下下，作戰意志都比較堅定。

對方的船比六合隆號小了三分之一，從船上露出來的火炮和火槍手數量來看，也沒有這邊多。

這也不奇怪。

六合隆號所有船員都投入一線戰斗，沒有人去劃槳。

對方每一邊八只船槳，即使一個人劃一只漿，就要16人。能夠投入戰斗的人，自然就少了。

因為船槳比較長，比較大，一個人劃不動。不少時候，還要兩三個人劃一只漿。一人掌握船槳的角度和方向，另外一兩人負責使蠻力劃動。

歐洲的不少船，也是這樣干的。

這種人力劃槳，在風平浪靜或者風浪不大的時候，還能加速和驅動轉向。

若是遇到大風大浪，這點人工動力，在大自然的威力下，根本不值一提，起不了什么作用。

此時不是辦法的辦法，就是躺平，隨波逐流，聽天由命。風刮到哪兒算哪兒。

遇上這種情況，常常有船被吹到了幾千里之外的現象。原本一起航行的船隊，風浪之后，就會發現形只影單。那些小伙伴兒們，已經被大風刮得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到蒸汽機和內燃機時代，有了螺旋槳和機械動力，這種情況才會改變。

雙方距離還是越來越近，距離一里地左右，對方似乎終于忍不住，首先開炮。

兩發炮彈過來，在二十來丈開外落下。接著又落下幾發。也沒有擊中六合隆號。

“不急，靠近點兒再打。”

此時都是滑膛槍炮，發射圓形彈丸，沒有膛線，自然談不上準頭。精度不夠，就用密度來湊，于是就出現了排隊槍斃這種戰術。

海戰中的炮戰，其實也是這個模式。誰的炮多，誰就占優勢。

島津家的船炮似乎不多，放了八炮之后就暫時不再發炮。

這倒未必是不想打，而是此時正忙著清理炮膛、藥室，裝藥，等待火炮降溫。

沒有速發武器，射擊效率就比較低。一炮發出去，需要差不多一個小時，這門炮才能第二次發射一發彈丸。即使訓練有素的炮手，也省不了多長時間。

如果沒等降溫就裝藥，火藥很可能就首先著火。用水降溫，要反復多次。水不干，也不能裝藥。

如果是鐵炮，鐵的雜質較多，炮管質量也沒有保障。

如果是銅炮，因為受熱，炮管容易變形，可能彈丸都裝不進去。

一不小心，就炸膛了。

這個時代的海戰時間長，常常從早打到晚，甚至一打好幾天。就跟火炮的射速慢，有很大關系。

正因為如此，多數時候，炮戰不是決定勝負的關鍵。靠近登船近戰，才是主要的海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