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世界是一片荒原18
- 無盡夏風
- 嚴禁覆蓋
- 7873字
- 2023-05-12 14:57:50
趙珂和吳哲文認識的時間比我和她認識的時間都長,前幾年的筆友形態,最終成功面基。
每每聽起趙珂吳哲文談到吳哲文,她的表情大多時候是開心的,有少數時候捉摸不透,但明顯感覺有心事。
我們曾為期末考忙的焦頭爛額時,她卻在幫吳哲文補課。
“多少錢一節啊?趙老師。”我忍不住說,“怎么也得比我們暑假補課費高一點吧。”
趙珂不說話,抿嘴看著我。
“沒要錢?”我看著趙珂一副為難的樣子,“行吧,早料到了。”
“你們倆最近出問題了吧。”
趙珂的臉瞬間掛滿了心事,點點頭。
“說吧。”
“有人跟他告白。”趙珂看起來有些委屈,耳根通紅。
“他那張臉沒人告白才不正常吧。”
“不是……跟他告白的是我們班跟我玩的很好的一個同學。”趙珂掛滿了愁容。
“啊……那她知道你跟吳哲文的關系嗎?”
趙珂睜大眼睛,“我跟吳哲文就是同學關系,非常普通的那種。”
“你確定啊?你們倆這關系還只是普通同學啊?”
趙珂難為情,跺跺腳,“他……好像有喜歡的人。”
我心里一沉,看到趙珂不確定的神情,“你怎么知道?”
“有次我瞟到他手機殼背后,有張照片,是個女孩。”
“萬一是他媽媽呢?”
“怎么可能啊。”趙珂托腮,“是張拍立得,跟我年齡差不多,沒看清臉但我肯定是個漂亮女孩。”
我始終認為,把心思花在不確定關系身上純粹是浪費時間。
“直接去問。”
“什么?”
“我說,直接去問。”
趙珂猶豫,嗯嗯啊啊說不出其他。
“你怕什么?大不了朋友也做不了,反正你也不想只跟他做朋友。”
“你有喜歡的人嗎?”趙珂突然睜大眼睛問我,我一時愣住,猶如軍師上了戰場。
“你就是沒有喜歡的人才能這樣直接果斷。”趙珂繼續愁眉,“喜歡一個人,怕他知道,又怕他不知道,怕他知道后的反應達不到自己的預期,又怕他知道后太符合自己的預期。”
趙珂一通輸出,我理了理其中的核心思想——你就是不想負責。
趙珂想了想,點頭,又搖頭,“我這種,怕是只適合暗戀,表白就應該爛在肚子里。”
“我覺得要不然你先不理他吧,既然你同學跟他表白了,就看他反應。”
趙珂愁苦著,桌子上的數學題一個字都看不進去,往沙發上一癱,像只軟綿綿的小貓。
“宋筊。”
身后突然有人喊我名字。
我腦海里已經浮現出這個聲音的人,但沒回頭。
趙珂下巴一點,“你同桌吧。”
我當然知道是馮揚,有好幾次他想找我說什么,我都當作沒看見,我實在不想面對他。
聽著腳步聲馮揚已經走到了我身后,“宋筊,你打算一直避開我嗎?”
趙珂嗅到八卦的氣息,眼神從軟潰無力變得神采奕奕。
為了避免我再成為趙珂八卦的談資,我起身,走出了門口,馮揚跟上。
“我不想解釋很多,我們家的事你也不了解。”馮揚還是那樣冷淡,“我們都快成年了,應該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
我發覺好笑,正想說話。
馮揚一語,“就像我知道二叔并不是我二叔。”
我抬起眼睛,“而是我爸。”
我一時沒忍住內心發笑,笑出來聲。反應過來時,心里的震驚已經打破了平衡點。
“我們倆?”我難以置信,“我們倆?”
我頓時感覺一個天大的笑話扣在頭上,面前這個人,我跟他有血緣關系,同父異母這種萬一挑一的事情發生在我頭上。
男人作的惡,非要不同的女性來買單。
“你也覺得可笑對吧?”馮揚嘴角一扯,拉出一個嘲諷的嘴角,頭撇向一邊,“快死的時候說這些,明擺著是想我不好過。”
我看著馮揚側過的臉,“你應該早就有答案吧,只是在猶豫是否對答案。”
馮揚回過頭,“你說的對。”
“你倒也是不否認。”
看著馮揚一臉平靜的樣子,我難以猜測他家里的事情,只能從只言片語中感覺到他的家庭應該不簡單。
“沒辦法否認,就跟無法承認我們確實沒血緣一樣。”馮揚冷漠的眼睛里看得出不想和我扯上關系。
但是,要不是他的那些懷疑,我本來可以不用接受這樣的真相。
偏偏是吃螃蟹的人,討厭起來養螃蟹的人。
“你以為世界圍著你轉?”我平等的反諷回去,“誰貼著跟你有血緣關系?”
“你太自以為是了。”我輕輕搖頭。
要不是因為我急于知曉母親的過往,這輩子我都不會和馮家掛上鉤。
馮揚雙手插兜,看起來毫不在意,“我媽想見你。”
我忍俊不禁,心底發冷,“那就讓你媽來請我。”
馮揚看我一眼,竟然非常輕松答應了,“好。”
回到宿舍,我還是沒忍住打電話給了姨娘,方辰夏正在那邊嗷嗷大叫,我壓抑著怒氣對姨娘說,“你把電話給方辰夏。”
方辰夏的叫聲震耳欲聾,我這輩子最討厭小孩的哭聲和尖叫聲。
“再喊一聲我就把你舌頭割下來涼拌。”
方辰夏像是被嚇住了,一下子噤聲。
要是被婆婆知道,肯定會為了她的寶貝孫子艱難爬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但我已經不在乎,唯一讓我在意的姨娘好像也在逐漸遠離我。
我輕咳了一聲,緩和語氣,提出想要和姨娘談談。
姨娘最是了解我,她也知道我的心結,便直接說讓我在學校外面的飯店等她。
我在宿舍待了很久,想了很多開場和畫面,姨娘已經早到了卻一直沒有催我,果然只有她最懂我的癥結所在。
直到周朝來敲門,我才反應過來已經三個小時過去,太陽都快要歇業了。
我拖著疲憊又緊張的身體,走出宿舍去和姨娘見面。
周朝一路陪著我,他今天格外沉默,一直陪我到和姨娘見面他才沒跟我這一起進去。
我到門口就看到姨娘略微佝僂的背,沒有以前挺拔的小白楊,幾根顯眼的白發彎彎曲曲在順滑的黑發中突出。
原來姨娘已經開始往前走了。
如果母親此刻還在,應該也和姨娘有了白發,可能比姨娘的還要多。
我走到姨娘面前坐下,姨娘帶著笑,但笑里有一絲神游,估計是為了方辰夏,她永遠都不放心方辰夏。
我不自覺摳著食指上的繭子,粗糙的質感讓我暫時褪去了一些緊張。
“還沒吃飯吧,我點了些你愛吃的,看看合不合胃口。”姨娘把飯菜朝我面前推了推。
我望著一桌子菜,看來姨娘已經不知道我的偏好。
“姨娘……”我緩緩開口,依舊在猶豫著。
姨娘輕輕答應了一聲,溫柔的眼波在我眼中流轉。
我艱難的吞咽著,即使我喉嚨已經干到快要著火,但我還是用僅分泌出來的唾液沾潤著,好讓我的聲色沒那么無力。
“你是認識馮玉的,對嗎?”
我推翻了所有之前設想的假設和開場,我現在急需要從我最信任的姨娘口中知道答案。
就像上課的時候老師說參考答案錯了一樣,比起參考答案,我更加信任活生生的老師。
姨娘只是溫柔的給我舀湯,并沒有馬上回答,但她微微抖動的臉已經讓我接近百分之八十正確答案。
“所以,馮玉……真的是?”我沒有說出那個稱謂,因為太陌生,找不到合適的語調和語氣來講述。
姨娘把湯遞給我,“本來我覺得有些事你不知道,是對你的一種保護,但事實上好像我錯了。”
我的身體不自覺顫抖起來,突然理解了趙珂的感覺,怕是又怕不是。
姨娘放下筷子,我以為她會從頭開始長篇大論描我母親的感情史,沒想到姨娘只是輕輕恥笑一聲,“就這么走了,終究是便宜他了。”
塵埃落定,我心里的鐘聲敲響了。
姨娘看了我一眼,輕嘆一口氣,晚上到學校吧,我慢慢跟你說。
黃昏時,我和姨娘在回教師公寓的門口碰到了周朝。看起來他好像專門在等我們。
“宋老師。”周朝齜著牙笑,竟然有一絲靦腆,通常學生見老師都有的一絲不好意思。
姨娘點頭,“是叫周朝對嗎?”
姨娘還是那樣溫柔,“我認識你媽媽,她可是讓我在學校看著你啊。”
周朝笑笑,“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習。”
“你們倆先聊會兒吧,我先上去。”留下滿地疑問的我。
姨娘走后,周朝贊賞道,“宋老師真有眼力見兒。”
“什么事。”只剩我和周朝兩個人,我便直接發問。
“有人跟我表白了。”周朝小心翼翼帶著詢問的氣息說出這句原本肯定的話。
“你也被表白了?”我脫口而出。
我震驚的不是周朝被表白,而是怎么都在同一時間被表白啊。
“我也?”周朝疑惑,“還有誰啊?”
“哦,黎蒿是吧,他不天天被表白嗎?跟辦了年卡一樣。”
聽到周朝這么說,我心里突然萌生出一絲酸澀的梅子味。
“是吳哲文。”
周朝想了想,“趙珂的那個筆友?”
我點頭,“也正常,他在隔壁學校還是很受歡迎的,嘴又甜又愛笑對誰都好。”
“什么?”我拔高了聲音,“你說的誰?”
“吳哲文啊。”
我不禁想起趙珂給我的描述——性格悶悶的,不愛和人交流,所以對寫信格外偏好,誰都愛答不理但對趙珂無話不說。
“你見過吳哲文本人?”
周朝歪頭,“偶爾一起約過球,人確實不錯,仗義耿直。”
我不禁疑惑吳哲文的兩級評價,“你們什么時候再打球?”
周朝偏著頭看我,“你要來給我送水嗎?那多不好意思啊。”
我看了他一眼,“那挺不好意思,沒那個意思。”
我轉身準備上樓,周朝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拉住我的胳膊,“我剛才說什么你忘啦?”
“說什么?”我好像真有點想不起來了。
“我說。”周朝咬牙切齒道,“有人跟我表白。”
“哦……”我思索著,“是鄒羽晗吧。”
“不是……”周朝看起來像要把牙齒咬碎,“她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啊!”
“哦,那是誰?”
“你不認識。”周朝像是生氣了,“我意思是有人跟我表白了。”
“哦,那你喜歡她嗎?”我心思分了大半給姨娘,還有三分之一給了吳哲文的兩幅面孔,沒什么心思聽周朝的感情二三事。
“我……”周朝語塞,見我看著他,耳根子莫名紅了起來。
“要是喜歡怎么樣?”周朝抿著嘴皺起眉問我。
“喜歡就是兩情相悅,在一起得了。”我看著周朝的樣子,繼續說道,“要是不喜歡,就是單戀,不要耽擱別人。”
周朝啞口,我看著他想要說什么,卻又生生憋了回去。
姨娘在房間里等著我,開著燈,柔光畫出她臉上的疲態。
“小風。”姨娘輕喚了我一聲。
我坐在她對面,見姨娘眼神略微失焦,想是在回憶。
“小風,是我姐姐取的。”姨娘述說著,氣息平穩。
她口中的姐姐,正是我的母親。
“當時她看著微隆的肚子回家來,我還以為她最近吃多了,笑她來著。”姨娘笑了一聲,笑容很快消失,“可是,懷孩子了,怎么可能瞞得過過來人呢。”
“她們都在逼問她,誰是孩子的爸,他是誰的,他在哪兒,他為什么不負責。”
姨娘頓了頓,“但我姐姐并不想說,我看著她臉色一天天消沉,肚子卻一天天大,快到生產的時候,我媽托人送車送我姐姐去了鎮上的醫院,可鎮上看我姐姐是難產,不敢收,沒辦法硬生生逼著我媽帶著我姐坐船去了縣里。”
姨娘聲色發干,她沒有發覺,繼續講,“縣醫院是到了,產房里,醫生說孩子是腳先出來,可能會有窒息的風險,讓我們簽風險書。”
“風險書,還是寫得我的名字。”姨娘緩緩眨眼,“產房的燈亮了一下午,孩子才終于生出來。”
“是個男孩。”
姨娘已經完全陷入了回憶,平靜的語氣給我當頭一棒。
是個男孩……
明媚的四月,晚風應該也很溫柔,可我卻覺得一股寒風吹進我黑洞洞的胸口,涼透了。
我還以為,我和馮揚是同父異母……現在看來竟然是同一個母親。
我忍不住開口,“那個男孩,是馮揚吧。”
姨娘似乎剛清醒過來,眼里正逐漸恢復清明。
“馮揚?”姨娘搖頭,“那孩子生出來……沒過多久,就夭折了。”
另一塊沉重的石頭砸向心底,生生在干裂的土地上揚起了風沙。
姨娘輕嘆,改變了語氣,從沉浸式講述到第三人稱開始了轉述,“我對姓馮的了解不深,只知道最后他娶了別人,他背叛了你母親,所以當我知道他因為墜崖半身不遂,我真覺得這是報應。”
我聽著姨娘的講述,只覺得小腹脹痛,身下一股熱流。
生理期到了。
和生理期一起到的,也有馮揚甩給我的一個檔案袋。
“什么意思?”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像是不屑。
“我倒不知道那老頭給你留著。。”馮揚冷然。
我笑著,心里卻發冷,邊拿過檔案袋邊說,“這要不是遺產我會很傷心。”
馮揚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打開袋子,里面是些老舊破損的信封,信紙上的筆跡暈染的暈染,褪色的褪色,卻不影響閱讀。
我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第二眼,丟回去,“給我這些垃圾干什么?”
馮揚倒是一些吃驚,“你應該很需要這些信件才對。”
我站起身,背上雙肩包,“要是我媽還在,我一定當面讀給她聽,讓她看看那個男人曾經的承諾和草一樣賤,可惜我現在只能燒給她,但我想我媽不愿意看。”
我轉身準備離開,馮揚出聲。
“妹妹。”
我剎住腳步,緩緩扭過有些僵硬的身體和四肢。
馮揚笑著,眼底卻冰涼,“我們可是有血緣關系的,你說呢好妹妹。”
我扯了扯肩上快要滑落的背帶,“既然你叫了聲妹妹,那我可要跟你爭家產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以我對馮揚的了解,他突然的惡語相向,應該并不只是多了一個妹妹來跟他爭家產,而是多年的叔侄變成父子,這個父親甚至到死才告訴馮揚他是他兒子。
所以我并不會和他多糾纏,不過也是一個被欺騙慘了的人而已。
我和趙珂在江邊碰頭,她抱來一箱罐裝啤酒,笑嘻嘻的望著我,也不說話。
我愣了半秒,隨即點頭,趙珂雖然是笑著,但眼睛卻紅著。
我等著她說。
我們坐在江邊,開啟了一罐又一罐情緒,喜怒哀樂嗔癡慢,每一種情緒都參雜著一件心事。
趙珂的臉已經通紅,我也差不多,江邊野草瘋長,岸邊水波滌蕩,天什么時候黑的都不知道。
最后趙珂躺在一簇簇厚實的野草上,眼睛盯著黑黢黢的天,“他跟別人在一起了。”
我該怎么描述趙珂當時的失望呢,是嘴角殘留的酒漬,是眼角落下的眼淚,還是笑著露出的八顆牙齒。
無懼山海,山海得不動才行。
我同趙珂一起躺著,一句話沒說,時間好慢,野草尖在我耳朵里撓癢,撓得我心慌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聽到趙珂在打電話,我睜開眼,趙珂的聲音更加清晰。
“走不……了”趙珂含糊著,“還有誰?”
“阿宋啊當然是……不然是誰,吳,吳哲文嗎?王八蛋。”
半閉眼間,時間托野草輕撫我的臉,不遠處有腳步聲踏在野草上,由遠及近直到我耳邊。
我勉強睜開被酒精束縛住的沉重的眼皮,就看見一張有些熟悉的模糊的臉,在微弱的光亮中展現著堅硬的輪廓。
“我真是服了你倆。”
噢,是周朝。
我不知道觸發了哪根弦,抑制不住的笑起來,趙珂聽見我的笑聲,也笑起來。兩種笑聲在漆黑的夜晚,水聲潺潺的江邊,繞著微涼的晚風游走。
我知道趙珂肯定是在笑她和吳哲文,那我呢,我在笑什么?
“你趙珂,我宋筊。”周朝的聲音穿過我的耳朵,我這才意識到,黎蒿也來了。
他一身黑衣,好像和黑暗站在了一起。
我被背在誰的背上,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與我相接,我睜開一絲眼睛縫,看這個后腦勺,應該是黎蒿。
接著只聽周朝在身后叫道,“不是說了你背趙珂嗎,你你你怎么……”
我睡了過去,黎蒿的背很穩定,不知不覺間我們好像都長大了,少年的背,少女的臉,都在印證著我們的成長。
不出意外我和趙珂應該是被帶到了周朝住的教師公寓。
“你倆瘋了吧大晚上在江邊喝酒。”
我聽著周朝的埋怨,心里竟然有一些高興。
從江邊到屋里,在確保我耳朵沒有壞的前提下,黎蒿似乎一個字都沒說,不知道以為被膠水黏住了。
回到那個悶悶的小屋后,我的酒好像醒了很多,趙珂應該是比我喝得要多,已然在床上呼呼大睡。
周朝和黎蒿坐在我對面兩個人都一言不發。
我身體發軟,后腦勺發緊,彼時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你倆回家吧,我們沒事。”我嘟囔著,感覺耗費了我肺里大半的氣息,很累。
只聽周朝的聲音響起來,“行了,讓她倆睡吧,天也晚了,我倆就在旁邊我爸媽房間吧,省的這倆半夜起來又鬧騰。”
幾分鐘后,房間陷入了寂靜,旁邊的趙珂的呼吸聲,月光灑進窗臺,我卻格外清醒。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的時候,我才隱約聽到一陣敲門聲,周朝在門外說著什么,無奈門的隔音還不錯,我只得撐起一個更疲勞的身體去開門。
剛打開門,見周朝和黎蒿雙雙站在外面。
“直接進來不就行了,反正也是你家。”我有氣無力回到床上。
“是黎蒿這小子。”周朝提著一堆袋子放在他的書桌上,“非要等你們醒了才能進屋,不過我想也是,我們畢竟是男生,亂闖女生房間是要被抓起來的。”
周朝一如既往的耍寶,黎蒿從昨天開始就一言不發,今天還跟個木頭一樣站那兒。
我忍不住開口,“你被他毒啞巴了?一句話不說。”
黎蒿高高的一個人站在門口,倒顯得周朝家的門框有些逼仄。
周朝看了黎蒿一眼,不懷好意的笑道,“你小子最近可別是為情所困。”
我躺在床上,沒動靜,旁邊的趙珂一個翻身坐起來,頭發亂成一團,頂著浮腫的眼睛盯著周朝和黎蒿。
“誰要是敢在我面前談戀愛,我就把誰剮了。”趙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沙漠里吃了十斤沙子,渾厚得不像話。
周朝遞了一個眼神給我,我示意他倆先出去。
房間門輕輕關上,趙珂蒙著頭的被子打開來,我聽見她用力的呼吸著。
“你說他們倆是不是比姓吳的要好看點。”
我心中大震,沒洗的臉開始裂開,“姐們兒,兔子都知道不吃窩邊草,你還狗急跳墻上了……”
趙珂坐起來靠著床頭,翻出手機,一通操作后,發現她刪了吳哲文所有的聯系方式,甚至支付寶都沒放過。
“白瞎了我的五福!”趙珂憤恨道。
我不禁失笑,寬慰道,“你就不該給他,還多一個分錢的人,這波血虧。”
“哼。”趙珂皺著眉頭,“誰知道他把我送的東西給誰了,狗男……”
趙珂還是沒罵下去,住了嘴。
盡管我們一通發泄后,趙珂還是提不起精神,學習成績落下了一大截,被叫了家長約談。
四月份,花已經開遍了,趙珂這朵花卻還在花骨朵。
趙珂被叫去辦公室,我悄悄給周朝發了消息,讓他幫忙打聽一下隔壁學校的吳哲文最近情況,周朝也知道趙珂現如今的情況,欣然同意。
只是苦了趙珂,本來精神就無力,現在還被約談。路過辦公室我往里面瞧了一眼,趙珂站在一旁,老師和他爸相對而坐。
趙珂看似低頭沉默不語,像是在反省,其實她的注意力早跑了,額前的一縷發絲垂下來,趙珂的臉被襯得越發好看,她閑閑散散站著,數著鞋帶系了幾圈。
吳哲文真瞎了他的狗眼。
心里的巨大秘密被解開,剛開始我是沒什么感覺的,像一杯杯果酒,酣甜之后就是上頭。
在每個寂靜的夜晚,那些說不上的小遺憾和無力感密密麻麻爬滿四肢軀干,入腦蠶食靈魂。
令我反復感到意外的是馮揚,他好像兩個人,有時很同情我有時恨不得我永遠別出現在他面前。
上次他將一堆東西扔給我時的睥睨,好像我真的要去分他家產的一杯羹。
這次,他則直接拿來了一疊比教材還厚的合同。
“簽字。”
我一頭霧水,看到封面的標題,“關于馮玉先生名下財產的處理。”
不就是分割遺產嗎。
馮揚腦子是不是被砸了,前段時間還十分厭惡我的存在,生怕我拿到一分錢,這時候竟然主動找我簽字。
我拿起筆,翻了翻那些陌生的條款,每個字都認識連起來就成為有法律效力的東西,實在是很神奇。
“你好搞笑啊。”我放下筆,看著他輕笑著。
馮揚此刻完全不像一個學生,而像是電視劇里那種富二代商戰的少爺,學著大人的模樣處理職場上的事,誰看了都違和。
“簽不簽?”馮揚聲音很低,像是吞了冰。
“簽不簽對你那么重要啊。”我輕松的語氣讓馮揚臉色難看。
“簽了你就得一大筆錢,你不虧。”
我思慮幾秒,“簽了你比我得到的還要多吧。”
真老套的中年男人手段,無非是給馮揚承諾了更多的利益,得到利益的前提條件是我的首肯—承認我是馮玉的女兒。
“要簽也可以。”我轉變了語氣,馮揚看到了一絲松動。
“除非讓你們家里所有人,沾半點親帶一點故的人都給我媽上一次墳。”
馮揚瞳孔放大,微張著嘴,半天才說,“你在癡人說夢嗎?”
“不愿意就算了,你可以逃課曠課不上大學,我不行。”
馮揚愣著看我。
“我得為我未來謀一個保障。”
“你……為什么會想這么遠……”馮揚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回答,轉身離開,對他我沒什么好說的,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即使是血緣也休想強將我們綁定在一起。
我深刻地記得,對母親的風言風語在我懂事起都還未消散,男人作惡多端,女人卻身負罵名。
上課的日子枯燥又困難,高一的期末考試已經跟著夏天的腳步來了。
趙珂似乎忘記了吳哲文這個人的存在,同以前一樣開心快樂,永遠陽光燦爛。
但我知道趙珂還關注著馮揚,常常出神,最近一段時間開始關注起化妝造型,我們共同的一個大會員,最近的收藏夾里全是化妝和穿搭技巧。
一旦有了喜歡的人,人就會開始敏感自卑。
吳哲文在我這里沒有了消息,但卻化作一根刺扎在趙珂心底,不去碰便不會痛。
趙珂在強打起精神時,我發現周朝和藜蒿似乎有了什么間隙,兩人一見面氣氛就自動凝結,好像黑云壓城前夕的蓄力。
我被成噸的試卷掩埋著,等抬起頭來已經過完了一天有一天,經同桌提醒才知道明天即將考試,我厭倦的趴在桌子上,筆尖劃過卷子的粗糙聲讓我無比平靜,好像沒什么值得掛念的東西,所有情緒在此時被吸干。
此時我們四個,都被困在各自的青春里,心事互不相通但又互相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