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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金堂利劍走偏鋒 藏私心智化薦船幫

八月的黃昏,夕陽如血,暗紅的光映紅了灰黃的大地,幾只鳥雀感受到了這光刺骨的寒冷,嘰嘰喳喳地逃向遠方,只不過,它們永遠也飛不出這片驚懼。

客棧里,沈仲元結束了和智化的商議,起身走出去,只留下智化無奈的嘆息。他每次和沈仲元商議之后都是這種狀態,作為搭檔,他希望沈仲元也以一種舒適的狀態去接觸這個世界,雖然對方每次都跟他說自己這樣很過癮,很享受,可是誰信呢?即便是一個已經見過不少世俗,可以稱得上老謀深算的人,就像智化,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相信一個處處提防他人的狀態會是舒服的。

秋風乍起,掠走了路旁樹上的又一茬樹葉,驚起了街邊覓食的又一只燕雀,也捎去了智化理不順的思緒。不管他的思緒有多么亂,此刻,他都要停止去思考沈仲元的狀態是否舒服以及怎樣才能舒服,他必須集中注意力,將二人定好的計劃付諸于實踐。

二人是五月初到達相州的。相州船幫,以生產木質用具為業,與船關系不大,但因船大多為木質,所以以船為號。船幫的產業很大,相州是總部,還有一個分部在京城附近的梯武莊,生意做得也不錯,只不過手段很復雜。船幫幫主之所以會找到沈仲元,也正是因為他知道沈仲元會和官府打交道,對付百姓也有一套。三個月以來,沈仲元漸漸摸清了船幫的經營模式,智化在相州也找到了一個可能會幫他們的一個人。就在剛才,智化和沈仲元定好了對付船幫的辦法,有用到這個人的地方。

智化最初了解到他是在他所任職的奇庵武館的一次展示會上,那次展示會,有人贊他翩翩公子,他不自覺地心生厭惡。雖然他極力掩飾這種情緒,但卻被更精于演技的智化看穿。所謂奇庵武館,是以武館為名,既教人武藝,也教人唱戲。這家武館最初是由商家后代曲相創辦的,他自幼隨父母做生意,學過武術,一直熱愛戲曲,后來他自創奇庵武館,招人學藝。如今,奇庵武館已經有穩定的教職人員和自己的班底。智化說的那個人不會唱戲,但會武,在武館里負責教別人武術。但他本身并不熱愛這份職業,原因在于,他從小便被曲相收養,跟曲相學過武術,也跟曲相的好友許同,也就是奇風藥堂的掌柜學過醫藥方面的知識。十多年來,他在殷厚的家庭背景下長大,如今又在曲相開辦的武館中任職,他覺得他的生命,過多的依賴于曲相,過于安穩,他心中感覺并且懼怕自己不能自立于社會,所以,他想要去外地獨自謀生,但一直沒有契機促成他的行動,目前,基于對社會的渴望,他經常去奇風藥堂幫忙賣藥,但這終究,還是沒能逃出曲相的庇護。而與智化的幾次交談,讓他欽佩江湖人的智慧與風度,他也想成為歷經世事的人啊。

他叫白金堂。

智化進到藥堂,白金堂相迎道:“張大哥。”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智化就告訴他,自己叫張前。

智化將那人領入內房:“白兄,你們這兒有長時間裝瀉藥,看起來還比較新的木壺嗎?”智化知道有,他是踩好點以后才發問的。

“有,但是那個壺因為長時間裝瀉藥,而且被水泡過,很難洗干凈里面的藥物成分,一旦人碰到,很容易壞肚子的。”

“不瞞你說,我正是想要這種壺。你是不知道啊,最近我總是鬧便秘,又不想直接上瀉藥,要是一個壺能治好,最好,也最享受,以后再犯也不用愁了。”

白金堂問道:“你是想用那個裝瀉藥的壺喝水?”

“正是。”

“好,我給你是可以,但是你得悠著點啊,別一下喝太多,別出問題。”

“你放心吧。”智化拿到壺后走出了藥堂。

這時,一個女孩兒和曲相走了進來。“師父。”白金堂管曲相叫師父。

女孩兒正是這家藥堂掌柜許同的女兒許采蘭,從小跟父親學了一手的藥物知識。許采蘭一眼就發現了裝瀉藥的那個壺不是以前的那個:“師兄,你換壺了?”由于二人都跟許同學過藥理,所以以師兄妹相稱,并都叫曲相師父。

“啊對。”

“以前的那個壺呢?”

“送朋友了。”

“啊?怎么送這個?”

“治便秘。”

曲相說道:“沒聽說過有用這種壺治便秘的,那人不會是來故意要那壺去害人的吧,你看看你,怎么也不弄清楚就隨便給人!”

“您沒聽說過的事多了,我要是天天在武館里待著,我也保準什么都沒聽說過。”說完,白金堂走出了藥堂。

藥堂里,許采蘭對曲相說:“師父,他就是閑的,您別當回事。”說完,也走出了藥堂。許采蘭四處張望,找到了白金堂的背影。她輕聲快步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又站到他的右面:“生氣了?”

白金堂并沒有生氣:“生氣倒沒有,就是太無奈。我師父他總覺得我這不行那不行,關鍵是他還覺得我要是想生存,就只能待在他的身邊。”

許采蘭一笑:“那,你打算怎么證明自己?”

“我要自己出去謀生。”

“我的好師兄,你這句話都不知道是第幾遍說了,不還在這兒呢嗎?”

“我是沒找到機會。”

許采蘭問道:“那,你是走定了?”

“當然。”

許采蘭神色有些黯淡,她是個開朗外向的姑娘,少有這么失意:“你討厭師父的安排,那你的主見和他的一定很不一樣吧,在任何方面,包括男女之情?”

“那肯定。我想去武館外面的世界,而且,要是我跟一個女孩兒像師父和師母那種關系,我早就去找她,然后娶她過門了。像他們倆,這算什么呀!”

白金堂說到一半,許采蘭就笑了,聽到最后,她又收起笑容:“就是呀,雖然師父以前和別人成過親,但他們現在就是孤男寡女啊,依我看,他們兩個年輕時候的那種感情還在,就該在一起嘛!”

“依誰看,他們兩個的感情都在,而且他們也想成,不然師父干嘛老念叨他和師母以前的那些事啊?他干嘛讓我們用‘師母’稱呼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啊?師父說他年輕的時候是被強行安排和別人成親,不想委屈了師母才沒娶她作妾,讓她當了別人家的侍女,可現在呢,難道他自己還做不了主嗎?”

“但又能怎么辦呢,不管我們是直接跟師父說,還是變相的開他們兩個的玩笑,師父都沒有去找師母的意思。”兩人都嘆了一口氣。

告別白金堂后,許采蘭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此時,風涼日清,可她卻洋溢著幸福的笑。他們兩個青梅竹馬,無話不說,相比于父母師長,他們更愿意向彼此傾吐心聲。許采蘭一直對白金堂有情,只是不知道對方的意思,如果白金堂聽從曲相的安排和門當戶對的人成親,就算白金堂對她也有情,二人也不可能在一起。只不過,白金堂對她的情,是否超越了師兄妹的關系呢?

智化拿著那個壺,來到船幫。船幫最近正在搞舊的木制品回收,這是沈仲元提議的,當然也是為他們的行動開路。智化交代說這是裝過瀉藥的壺,用它喝水會壞肚子以后,就離開了。幫眾把壺交給幫主。

幫主拿著壺看了看:“這個壺,不能直接賣啊。”

“世界之大,什么東西都有市場,”沈仲元在一旁說道,“幫主還記得白天去州衙打探的那人說的什么嗎?”

“說相州知州近日常常便秘,”這個消息是由智化假扮的州衙官吏透露給打探的那人的,幫主接著說,“這要是能治好知州,可是有個不小的宣傳力度啊!”第二天一大早,幫主就差人將壺送給了知州。知州根本就沒有便秘。中午的時候,知州用它泡茶喝,結果壞了一下午肚子。傍晚,知州去找幫主問話,幫主謊稱是藥堂的人告訴他用藥酒泡過的這個壺有利于腸胃,幫主為了知州好,才把壺送給他。于是,知州和幫主一行人來到藥堂內,沈仲元只在門外站著,沒有進去,智化在門外假裝賣東西以便偷聽。

知州拿著壺問許同、白金堂和許采蘭:“這個壺可是你們藥堂的?”

許同和許采蘭有些震驚,愣在原地,白金堂沒有猶豫,立刻接過壺,仔細地看了看:“是。”許同有些驚訝,知州這架勢,一看就是壺有問題,怎么能承認呢?可白金堂更清楚,船幫幫主這架勢,一看就是他說的壺是藥堂的,如果不承認,幫主定會到處找證據證明是藥堂的,而且他們還會被知州認為是心虛所以才撒謊。

“是你們告訴船幫幫主這個壺用藥酒泡過,對腸胃好?”

“不是。”

幫主接著說:“你在撒謊,否則你的壺怎么會出現在船幫?分明是你們自己送來的,你們一定是想通過我來巴結知州!”

白金堂早就想好了理由,但仍等幫主說完話后才開口:“我們與船幫素無往來,只是看船幫最近在回收舊的木質產品,我們看這壺沒用了,就拿到了回收點。”

知州看著白金堂點了點頭。門外,智化和沈仲元對他的回答也很滿意,不慌不忙,睿智得體,一句不多,一句不少,點到即止,這讓他們更加確信可與白金堂共謀大事。這件事最終沒有判決,但壺的事也迅速傳開,船幫幫主決定暫時關閉相州的門店,去分店經營。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分店的市場漸漸打開了。

晚飯后,智化來找白金堂:“那個壺我用了一次,還挺好用,再喝就沒有腹瀉,我以為只能用一次,就交給船幫的回收站點了。沒想到,惹來了這么大的麻煩,實在是對不住啊。”

“沒事。你要是知道會有事,你也不會往他那里送。”

“船幫后天就要離開相州,前往京城梯武莊。聽說船幫里正需要會武功的人,你常說想要出去闖蕩,不知你可否愿意前往啊?”

“可船幫幫主剛因為我們而被迫離開,他怎么可能讓我去任職呢?”

“那是迫于形勢,他忙著轉移自己的嫌疑,與你無關。船幫的產業這么大,一定懂得唯才是舉。并且,我恰好也想去京城逛逛,希望能在京城與你相遇。”

“那太好了。等我再好好想想,明天給你答復。”

一會兒后,曲相、白金堂和許采蘭坐在武館的院子里聊天。聊著聊著,曲相就聊起了壺的事:“我說怎么樣,那個人就是有問題吧,你以后,不要隨便借別人東西!”

白金堂說道:“我要是知道有問題還會借嗎,再說了,您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樣,以后什么事都要跟我們商量,不要自作主張!”

白金堂有些不高興:“憑什么我辦事就叫自作主張,你們辦事就叫有主見啊?”

曲相接著說:“不是,你的主張如果是對的,當然應該堅持,如果是錯的,那就不能繼續堅持啊!”

“我的主張是對的還是錯的憑什么你們說了算?”

“我們起碼比你有經驗。”

白金堂看著曲相,加重語氣,略顯端正認真地說:“師父,我不是你,我要走的路也不是你走過的路。你所謂的經驗,不過是想把我變成下一個你,這樣的經驗我用不著。”

“那這次呢,離了我們不行吧?”

白金堂一聽,怒氣上來:“你不讓我自己獨自處理事情,卻還要求我有這個能力。這本身就是純屬幻想,不切實際。偶爾處理一次,想不出問題,怎么可能啊!”說完大步走出了武館。

“我出去說說他,”說著,許采蘭追出來,“傷心了?”

“晚飯前張前來找過我了,”接著把智化的話跟許采蘭說了一遍,“我決定了,后天跟船幫一起去京城。明天我就去找船幫幫主。”

“你就這么相信張前的話?”

“目前看來他問題不大。當然,日久見人心,以后他怎么樣,我自有評判。”

“那你豈不是要獨自闖世界?”

“我要的就是這種狀態,自立于社會。”

“那你怎么敢保證,你做的選擇,都是正確的?”

“我當然不敢保證,但是沒有人天生就會做選擇。現在重要的是,我需要一個空間,讓我可以自由地去選擇,去找到我的不足和短板。我跟師父說了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是和今天一樣不歡而散的結果,所以我才更要走出去。我直接去跟他們說的話,他們肯定不讓我走,你后天晚上的時候,再幫我告訴他們。”

許采蘭聽著白金堂的話,覺得他好傻,特意給自己找麻煩。但更多的,映著晚霞的余暉,許采蘭看到了白金堂眼睛里閃爍的光,是那樣倔強,那樣耀眼。

第二天,白金堂來到船幫,表示要加入船幫,同去京城。幫主考慮了一下:“船幫的確需要練武之人,你都會什么武術?”

“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

“好!你先回去收拾,明日一早,我們共同出發。”白金堂告辭返回。

這個過程,沈仲元在一旁都看在眼里。白金堂不認識沈仲元,但是沈仲元認識白金堂,也知道白金堂的一切。白金堂來船幫工作,沈仲元一猜,就是智化讓他來的。

白金堂收拾好東西,傍晚的時候,來跟許采蘭告別。許采蘭說道:“師兄,你一個人多孤獨啊,再堅強的人也要有陪伴,不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找誰說話呢?”

“那又能怎么辦呢,誰都一樣。”

“你帶上我吧,我跟你一起去。我可以在藥堂工作,別忘了,我會調藥,還會治普通的病。這樣,我們誰要是心情不好了,還有個人說話。”

“采蘭,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起碼有個可以信任的人。但是,我想適應一個人闖世界的狀態,畢竟,我現在所有熟悉的人,都不可能陪我一輩子。”

許采蘭眼前一亮:“我可以陪你一輩子!”

白金堂看了看這個16歲的小師妹,沒有想太多,被她逗笑了:“傻丫頭,不可能的。你也要有專屬于你自己的世界,也要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你就是我的生活呀。”

白金堂搖了搖頭:“生活可不只是說說悄悄話這么簡單,它包含更多內容。可能你現在理解不了,等你長大了,就會慢慢了解了。”

“不,”許采蘭仰起頭看著白金堂的眼睛,“師兄,我喜歡你。”

白金堂依舊沒有當回事:“你是不是看感情戲看多了,覺得這樣好玩是吧?”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分得清楚情感和戲劇。這次一別,也不知道你要走多久,所以有些話,今晚我一定要說出來。”

白金堂有點發愣,是啊,許采蘭已經不是那個傻傻的小姑娘了,她已經有自己獨立的想法了。他想了想,回答說:“你沒有分清,我們兩個之間本來就是兄妹情,別無其他。你現在情竇初開,對周圍熟悉的人有感情很正常,但是過一段時間以后,你對他們的感情就會消失的,因為這本身就不是你說的那種感情。正好,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足夠讓你的感情消失了。”

許采蘭有些著急:“什么呀?你不是說,師父覺得你的主見都是錯的讓你覺得不舒服嗎,那你現在,怎么反倒覺得我的主見是錯的了?”

“這跟主見無關,你好好冷靜幾天吧,別讓我失望。我先回去了。”說完走回武館。許采蘭想讓自己平靜地跟他道別,但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在他身后大聲喊道:“白金堂,我以為你有多聰明,沒想到,你就是一個頂著聰明名號的大笨蛋!”喊完后,許采蘭轉身跑開。

干冷的秋風很快風干了許采蘭眼角的淚水,只留下一道道淚痕。不多時,她面紅過耳,喘氣變粗,再也沒有力氣奔跑。許采蘭停了下來,她邊深呼吸邊去擦眼角。她以為自己的手上會沾滿淚水,可實際上沒有,她的手觸摸到的,只有因淚水浸過而繃緊的皮膚。許采蘭直身站好,望向身旁,車水馬龍,喧囂不斷,人們一面告別著白天的勞累,一面迎接著夜市的歡鬧。看著人們正在生活的場景,許采蘭突然感到一股溫馨之氣、一股暖流涌上心頭。人間煙火,仿佛一架無線充電機,隨時準備為你失落的心靈充滿能量。許采蘭望了一眼天邊,黑紅交加,也正是這一眼,她看到了一群大雁向南飛去,猛然間,她的心情輕松起來,突然覺得一切都不算什么大事。自然界的魅力是無窮的,有時候,只需一眼,它便可以治愈心靈。

許采蘭不怪白金堂的拒絕,她有表達的權利,對方當然也有拒絕的權利;她也不怪自己的魯莽,反而贊賞起自己的勇氣。在他離開相州之前,自己把珍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了,這至少,無愧于自己。許采蘭邊哼著歌邊向家走去,腳步逐漸輕盈起來,仿佛是風,在推著她行走。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離開相州,直奔京城。

讓白金堂去船幫工作,智化是有私心的。白金堂初涉江湖,需要有人帶他,沈仲元那種暗中幫人的能力正好派得上用場。而同時,白金堂也有著不小的智慧,一點點積累經驗后,白金堂一定會發現沈仲元的好,也一定會領他的情。在智化看來,對于沈仲元來說,他確實需要一個,百萬敵軍中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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