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堂來到船幫后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射箭。
這一天,一行人路過一片樹林。船幫幫主問白金堂:“你會射箭嗎?”
“會。”
幫主指著遠處的一棵樹:“你試試,把那顆樹頂端的樹葉射下來。”白金堂聽罷,接過旁邊的人遞給自己的箭,拉弓瞄準,不多時,松手送箭。大家順著箭的方向,只見終點處,樹梢微動,葉落無聲。白金堂看見正中目標,心中本來就舒服,又聽見大家一片歡呼,不覺喜上心頭。幫主也點著頭問道:“看你這么有把握,你是專練箭術?”
白金堂笑道:“不是,我學過很多武術,射箭只是其中之一。”
幫主笑道:“不管其他的功夫如何,這箭術是可以派上大用場的!”
到達梯武莊后,幫主了解盈利情況后,決定按照沈仲元的計劃,明天對生產的產品進行一場宣傳。幫主讓人叫來白金堂,指著幾米外的木質桌子,對他說道:“你看那個桌子,中間的地方有一個黑點,我需要你每一箭都能射中那個黑點。”
那個黑點的區域并不算太小,足足有一個拇指頭大。白金堂接箭拉弓,很輕松地瞄了瞄,毫不費力地射中圓心。他又連續射了好幾箭,都射在圓心附近。不過,箭并沒有穿透桌子,像是被釘在了桌子上。見到此景,周圍的人開始連聲贊嘆。幫主點了幾下頭,對他說:“明天,我們要在街上搭臺,來展示我們的東西堅硬無比。那時,你要像今天一樣,射中各種物品的中間,也就是黑點處,你有把握嗎?”
白金堂應聲答道:“有,”又問道,“不過,證明我們的東西堅硬,不應該是用箭射遍全身嗎,為什么只射中間啊?”
幫主笑道:“射遍全身那多浪費時間啊。一般來說,木制產品都是中間處容易斷裂。所以,中間處堅硬,自然也就證明這個東西堅硬了。而且,觀眾也會為你的箭術喝彩,并可能因為這個買我們的東西。”看著白金堂點頭的樣子,幫主滿意地笑了笑,沈仲元只是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
第二天上午,船幫搭好的臺子周圍早早地聚起了很多人,他們大多并不是真心要來買東西或來看看東西好不好,只是單純地想來看熱鬧而已。沈仲元也站在他們中間,站在最能清楚地看到白金堂表情的地方。智化也站在人群里。臺上,白金堂手松箭出,連續幾箭正中圓心,臺下一片歡呼叫好。白金堂收弓站好,一邊聽著船幫的人介紹這些產品怎么的好,箭都射不穿,一邊眼睛里發著光地注視著臺下,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自己做了一件大事的感覺。
回去以后,其他人都夸他的箭術好,他雖然心里美,但嘴上還是謙虛推辭。白金堂以為他這幾箭能換來的也只不過是這些贊美而已,他絕對想不到,隨之而來的還有錢。這場宣傳起了效果。梯武莊的木匠鋪很多,大家本來是分不清哪家好,或者是覺得哪家都差不多。這次船幫一宣傳,大多數人都開始夸贊船幫的東西好,硬實,肯定能用的住。還有人夸白金堂箭射得好,姿勢也帥,順道夸了夸船幫,可能是他們覺得船幫生意好,白金堂才能有飯吃,又或者是愛屋及烏。就這樣,人們口口相傳,船幫的口碑一路飆升。于是,船幫產品的銷售量一下子爆棚,有沖著堅硬的產品來的,也有沖著白金堂來的。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幫主對大家說:“近來船幫經營狀況一路向好,今天晚上,我請客,你們好好放松放松!”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幫主走到白金堂面前,對他說道:“辛苦了。”
白金堂此時內心已經自豪到極點了,但仍恭敬地說道:“我也沒干什么,就是射了幾箭。幫主,以后有什么事,你隨時說。”
晚上,白金堂和幾個人一起,去酒樓喝酒聊天。大家欽佩他的箭術高超,稱贊他的這幾支箭幫了大忙,同時也慶幸,幸好有他,不然船幫的銷售量不會這么大,幫主也就不會這么大方地請他們吃飯。
白金堂喝著酒,有些醉意了,迷迷糊糊地跟著其他一樣覺得醉意朦朧的人聊天,他們聊得很久,已經不知道是幾更天了,他們才迷迷糊糊地走出酒樓,往住所走去,迷迷糊糊地跟其他人告別。白金堂倚在門邊,瞇著眼睛。街上,一串串燈籠輕輕晃動,數不清的燭火燈光,耀眼無比。這種燈火相映的場面,白金堂不知道見過多少回了。但這一次,他看著它們,心里生出另一種感覺,他覺得,這些燈火,今夜不滅,似乎是在為他而亮,他的目標達到了,自己做事,還做得不錯。第二天早上他是笑醒的,因為他夢到了他師父肯定他的才能和主見。白金堂望向窗邊,萬里無云,朝陽正好,他暗暗在想,不知道師父是不是一樣也在望著朝陽,如果師父知道了他做的事,會不會真地贊賞他呢。
另一邊,船幫幫主著急地來找沈仲元:“如今銷量這么大,但當這些人發現我們的東西并不是那么堅硬,我們的口碑必定下跌,你有什么辦法嗎?”
“我們先提價,讓他們幫忙說一些好話,再退些錢給他們。”
“這管用嗎,他們并沒有得到多少額外的利潤,會聽我們的嗎?。”
“可他們以為自己占了很大便宜。再說,這些東西湊合用,并沒有太大問題,他們買都買了,返錢就相當于是減少他們損失,他們何苦跟錢過不去呢?”
一家酒館定制了一個木琴。船幫的人親自把木琴送來,并對老板說:“用好了,麻煩你們幫忙跟其他人宣傳宣傳,幾天以后我們來探探口信,如果你們說了這琴的好,我們會返一些錢給你們的,當然,返錢的事就不要說了。”
老板想了想,說道:“不瞞你們說,我會買你們的東西,也是聽別人說你們的東西好。怪不得有這么多人都說好,原來是錢好啊。你們放心,我一定讓我們酒館里彈琴的那姑娘,好好宣傳宣傳。”
第二天一早,一個女孩兒來到酒館里,跟隨老板的指引來到木琴旁,老板說道:“賣琴的人說了,你彈得時候多跟客人們夸夸他家的這把琴,到時候,會返給我們一些錢,也有你的份。彈彈試試吧。”
女孩兒愣了一下,隨后坐下開始彈。一曲過后,老板夸她彈得好,女孩卻皺了皺眉頭:“這琴有問題,音不準。”
老板愣了一下,小聲對她說:“這琴要是好,他又何必退錢給我們,讓我們說他的好呢?”
“我們可以退琴啊。”
“這木琴確實便宜,普通人也聽不出來問題,我們沒有必要花更多的錢去買更好的。”
“那我也不夸,一旦想買好琴的人聽到了我的話去買,那不是害了人家嗎?”
老板想了想:“你不夸也行,但千萬不能說它的不好,也不要說錢的事。我還想管他們要那些錢呢。”
女孩兒嘆了口氣:“好,我什么都不說。”
幾天以后,船幫的人來到酒館,走到女孩兒身邊,故意問道:“姑娘,這琴怎么樣啊,我也想買一把。”
女孩兒抬頭看了看他,沒有停止彈琴:“琴弦松散,音韻不準,曲調不和,這種木材也不適合做琴,你要是想買的話,換一家吧。”
那人一愣,低聲說:“我可聽說,說它好有錢啊,你怎么不說它好呢?”
“那也不能為了點錢就故意害人。”
“害人,那你想報官?”
“有機會一定。”那人一驚,匆匆趕回船幫,告訴幫主和沈仲元這件事。
幫主想了想,問道:“一個女子,敢為了這事報官?”
沈仲元道:“不管怎么樣,還是謹慎點好,我們去震震她,至少不能讓官府插手。”大家連聲稱是。一行人來到酒館,伴作客人坐好,白金堂不知道事情詳情,但看這么多人都出門,也跟來了,坐在后排。沈仲元進門,看了看那個女孩兒,沒有和大家一起坐在一樓,而是徑直走上身旁的樓梯,在二樓挑了個位置坐好,繼續端詳彈琴的那個女孩兒。
智化看這么多人都進了酒館,有些好奇,躲在門外望了望,當他看見彈琴的那個女孩兒的時候,不由得一愣。這個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陳玉形。陳玉形隨哥哥來到梯武莊,她只彈了一曲,酒館老板便同意她在這家酒館負責彈琴。智化轉過身,邊笑邊在心里說道:“沈仲元啊沈仲元,好好感受一下被纏上的滋味吧。”
一個船幫成員走到陳玉形身邊:“姑娘,我們賣的這琴還行吧?”又壓低聲音道,“趕緊,跟大伙說說好話,少不了你的。”
陳玉形繼續彈著琴:“十兩。”
那人故作驚訝:“多少?姑娘,你這可不符合行情啊,”又說道,“我可聽別人說,你說這琴不好啊,還說什么,琴弦,琴弦什么來著,琴弦……”
話音未落,陳玉形依舊沒有壓低聲音:“琴弦松散,音韻不準,曲調不和,這種木材也不適合做琴,不僅不利于營造氛圍,而且,這才用了幾天,木板都已經裂開了。”
那人皺了皺眉頭:“姑娘,你可不能因為這十兩銀子,故意說我們的不好。”
“分明是你們為了錢故意不做好東西,不然的話干嘛給錢讓我說好話啊?”
“我們可沒有給錢讓你們說好話!”
“你問問大伙,都有沒有。”
屋子里坐的大部分都是船幫的人,當然向著船幫說話:“沒有啊。”
陳玉形聽到這里,一下子懵了,她停止了彈琴。那人見狀,指著琴道:“莫非是你把琴彈壞了,不敢告訴老板,硬說我們的琴有問題?”
“你不用狡辯,等官府的人來,一切自有分辨。”
那人故作輕松:“好啊,你去找吧,到時候最先查你。”
“我不怕被查,大不了同歸于盡,也讓他們好好查查你們的東西。”
“隨便查,我們的東西,庫房里的、賣出去的,隨便查!”
陳玉形看他這么不慌不忙,以為他們賣的東西真的是好東西,是自己弄錯了:“這么說,你們賣的東西沒有問題?”
“當然沒有。”
陳玉形很認真地問:“那你們為什么要通過給錢的方式讓我們說好話?”
“我們什么時候這么說了?”
陳玉形意識到不對勁,忙說:“你們明明說了!”聽到這里,沈仲元輕輕地搖著頭。
那人冷笑一下:“姑娘,你拿什么證明有啊?不過,這琴上的裂紋可是你把琴彈壞的證據,是官府認可的證據,也可以由此推斷出你在栽贓我們,在場的人都是證人。”
陳玉形信以為真,她開始害怕,怕官府追究的話會影響哥哥:“你們肯定也不想被官府搜查,所以,有沒有別的辦法,不跟官府扯上關系的辦法?”
那人一笑:“我們可以讓官府隨便查啊!”陳玉形很害怕,其他人也在邊議論邊笑。只有白金堂有點發愣,這種古琴被他拿箭射過,所以剛開始,他堅信木琴的硬度沒有問題,是陳玉形在說謊。但是現在,看著陳玉形真誠倔強的眼神和船幫的人過分得意的表情,白金堂有點猶豫了,他能感覺到,陳玉形是個好姑娘,不像在誣陷別人的樣子,反倒是自己人,像占了便宜似的。
看著陳玉形焦急的樣子,白金堂起身道:“行了,一個姑娘,別為難人家。”說罷,白金堂走到木琴旁,拿起刀一砍,木琴分為兩半。他此舉是想看看木琴堅硬度到底如何。這一刀和他那一箭的力量差不多,木琴斷了,說明木琴只有中間部分是堅硬的,其他地方都不行,怪不得,幫主告訴他只能射中間部分。當然,陳玉形剛剛的話,也一定都是真的。但白金堂沒有將驚訝寫在臉上:“這就是解決辦法,木琴消失了,我們也不用討論了。”老板聞聲趕來,驚訝地站在那里,白金堂道:“我知道,我弄壞了東西。放心,我賠。”說罷,把錢放在桌子上,走出了酒館。其他人也陸續走了出去。陳玉形也道別了老板,回自己的住所。所有人都走光以后,沈仲元才慢悠悠地走出來,仿佛這一切跟他都沒有關系。但其實他知道,智化正有一大堆話要跟自己說,只不過,他可能明天才說。
第二天早上,智化遠遠地看見沈仲元走出房門,跟著他走進了飯館,并坐在了他的對面,笑嘻嘻地說道:“哎!這天氣,可真爽啊!”
沈仲元看了他一眼:“天氣爽還是人爽啊?”
智化故意說道:“天氣爽啊,人爽什么啊?天氣爽,這不秋天了嘛!”沈仲元沒有說話,智化喝完一口水,接著說,“聽說陳玉形昨晚沒睡好啊。”
沈仲元看了看他:“一姑娘睡沒睡好,你瞎打聽什么,再說我怎么知道!”
“我偶然間看見的,她起太早了。估計是嚇著了,沒緩過來,興許她自己還不知道怎么緩呢!害!可惜了,多仗義一姑娘,這一嚇,不會落下什么后遺癥吧!太可憐了,她哥也拿她沒辦法,這可怎么辦呀你說!”智化故意嘆道,又問,“昨晚白金堂也沒睡好吧?沒想到啊,他倆趕一塊兒了!”
沈仲元放直眼神,盯著智化:“白金堂是你弄進船幫的吧?”
“那肯定,不然他現在還在奇庵武館呢。這小子光說要出來,但是行動力吧,太差勁了!”
“那陳玉形呢?”
智化愣了一下:“啊?”
“我問你陳玉形為什么會在這里?”
智化漸漸收起笑容:“不是,這跟我真沒關系,我到相州之前,都不知道船幫在梯武莊還有個分店!”
沈仲元打量了智化幾眼:“陳運呢?”
智化一下子樂了,用手一指:“剛出門。”沈仲元沒管智化看似奸詐的笑容,放下碗朝門外走去。智化一邊目送他出去,一邊開心地笑著。
陳玉形正癱躺在床上,她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只是很害怕,怕官府的人真的會找上門來,怕會出什么事。她安慰自己說船幫的人不敢報官,但她說服不了自己。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該管這個閑事。除了害怕之外她還有失落。
這段日子,她看見了這個世界的善惡,她希望用自己的力量,為懲惡揚善盡一份力。她以為,懲處惡行,并不是一件難事,只要敢想敢做就行,但她卻不愿意真的報官,她覺得那樣太麻煩。所以,她在酒館當面回頂,是想給壞人施壓,讓他們知道世間尚有敢怒敢言之人,讓他們不敢再行惡。她本以為那人聽到她的話后會害怕,會有所忌憚,可沒想到,那人卻用她自認為能夠打壓邪惡的話語,反過來威脅她。她向往弘揚正義的行為,她以為這么長時間以來,自己已經積累到了足夠的經驗,可以參與到這種行為中來。她以為她離自己夢想中的模樣,不過一步之遙,可實際上,卻如同大海與藍天,本來已經能夠看到,但卻遙不可及。她感嘆自己的能力有限,也疑惑正義的弘揚方式,她不想事事報官,難道就注定與正義無緣了嗎?
陳玉形聽到有人扣門,想是哥哥回來了吧,當打開門后,看到沈仲元站在外面,她滿是疑惑和驚訝地愣住。這次,沈仲元沒有像上次一樣恭敬,看了陳玉形一眼后,徑直走進屋內。陳玉形忙讓出一條路,然后關上門。
陳玉形走近沈仲元,猶豫了一下,小心地問:“你怎么在這兒?”
“我們幫主讓我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有報官的心思。”
“幫主?哪個幫主?”
“附近還有別的幫嗎?”
“船幫?你跟他們是一伙的?”沈仲元沒有回答,仍背對著陳玉形,陳玉形一臉驚訝,接著問,“你為什么要幫他們?”
“幫他們?”沈仲元搖了搖頭,“船幫獲利,水漲船高。”
“可你們這種獲利欺騙了其他人!”
“欺騙誰了呀?我們可把話說的清清楚楚,都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誰會跟錢過不去啊?”
“你們就不怕官府嗎?”
“你以為官府能干什么,把人抓進去關幾天,再放出來讓它死灰復燃?”
陳玉形輕輕皺了下眉頭,邊搖頭邊說:“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沈仲元聽罷,冷笑一聲:“陳玉形,我們兩個交談的時間統共不超過一個時辰,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什么樣的呀?”
“可你上次跟我說的那些話,我……”
沈仲元接著說:“我只不過是想在離開隱花縣之前掃除你這個后顧之憂,”陳玉形心一顫,沈仲元轉過身看了一眼陳玉形,“不過看你開門的表情,應該是沒掃除成功。沒想到你不吃軟,希望你吃得了硬。”說完,沈仲元照直走出了房門,留下陳玉形一人站在原地。開門的剎那,她以為沈仲元這次也會給自己帶來一些小驚喜……也許,真的是自己以為的太多了吧。
沈仲元回到飯館,智化仍坐在那里,裝模作樣地喝著水,看到沈仲元回來,忙放下碗,起身相迎:“怎么樣啊?”沈仲元看著智化不自覺提起的笑肌,假裝沒看出他難以掩飾的喜悅,慢悠悠地坐下,在智化焦急地注視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告訴了他二人交談的經過。智化邊聽邊收起笑容,沈仲元說完后,智化皺著眉問道:“就這些?”
“就這些。”說完喝了一口水。
智化看著沈仲元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下子急了,起身道:“不是,沈仲元,你這是干什么呀!不是說好去勸人的嗎,你這怎么還倒打人家一下啊?”
“智化,”沈仲元看著他說,“是你勸還是我勸啊,怎么算倒打我說了算。你要是想去自己去。”
智化盯著沈仲元看了看,坐下來:“可是她能反應過來你什么意思嗎?”
沈仲元輕松地說:“反不反應過來都能活。”
智化聽罷,有些無奈,拿著碗碰了一下沈仲元手中的碗,把水一飲而盡:“那白金堂呢,你還打算噎他啊?”
沈仲元直直看著智化:“白金堂?人是你弄出來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智化一愣:“不行,我都知道他的事了,他本來要干一番大事,結果摔了個跟頭,哪好意思再跟我講啊?”智化稍微頓了一下,“對了,我現在在他眼里,叫張前,別忘了啊。”
沈仲元打量了一下智化:“你要改名字啊?”
智化嘴一咧:“不是,這回先練練手。我這不是想著到時候智化三個字名氣太大,如雷貫耳,直接報出名號來別嚇著人,還容易招報復,得找個別的名字混過去啊。”
沈仲元一笑:“你想得還不近了。”
“長遠考慮嘛!”
陳運不多時就回來了,他今天要踏上返鄉之旅,本以為妹妹會反對,沒想到陳玉形的臉上雖然有些傷感,但仍然爽快的同意了。
傍晚,白金堂獨自坐在船幫小樓的高處,看這個城市的萬家燈火。就在幾天前,他也是站在房門外,和現在一樣,靜靜注視著遠方的光。他還記得那個晚上,耀眼的燈火讓他如癡如醉,他以為這是人生的最高峰,到頭來不過一場浮華夢。
這光,實在太有迷惑性了。
“飯點兒不見人,跑這兒來看燈,不餓啊?”白金堂回頭,看到沈仲元邊說話便朝他走來,他沒有答話,仍然看著前方。他不想和船幫的人再有來往,他想離開船幫,或者是真的報官,但又覺得他已經為船幫做了這么多事,如果自己不做些什么彌補一下,那就太不像話了。他已經在這個高處坐了一下午,一直在想該怎么反擊船幫的陰謀,可就是沒有想到該怎么辦。沈仲元看了一眼白金堂,接著說,“你別擔心,就算有人真的報官,船幫,賄賂官員也好,找人頂罪也好,總之,有的是辦法應對。”白金堂生氣地閉了閉嘴,沒有說話。沈仲元停了一下,接著說,“你箭法好好練,有一個世家大族的公子尚掂一個月以后要來梯武莊秘密訪問,他可是出了名的木器收藏家,要是知道船幫造假木,可也有的是辦法收拾我們。到時候他肯定會在暗處看船幫的宣傳,包括你的射箭,你可得好好射,別穿幫了。”
白金堂有點沒回過神,看著沈仲元:“啊?”
沈仲元也看向白金堂:“啊什么啊?我讓你好好練箭,別穿幫了!還有,這是秘密,別跟任何人說漏了嘴。”白金堂半聽明白半沒聽明白地轉過頭,沈仲元打量了一下他思考的樣子,“還沒吃飯呢吧,走,我請你吃餛飩。”白金堂一臉懵懂的看向沈仲元,沈仲元接著說,“射箭可是體力活兒,不吃飯怎么練啊,走吧!”說完走開了,白金堂來不及想明白,也跟著他走開。
晚上,陳運和陳玉形坐在房間里聊天。他們已經離開梯武莊,到達了鄰縣。二人在梯武莊的時候,陳玉形每天都會問哥哥他有什么收獲,今天卻沒有發問。于是,陳運便問妹妹這一趟有什么感受。陳玉形上午的失落還沒有完全散去,就索性把沈仲元的話說了一遍。陳運聽后,竟然夸她收獲頗豐。陳玉形還以為哥哥在笑她,這哪有什么收獲?
陳運接著說:“我們沒有他們那樣大的實力,所以更不能這么隨意露出不滿,要先保護自己。我們可以不報官,但要做好自己,不助長歪風邪氣,收取不法之財,弘揚正義不一定要說出來,我們每個人都做好了,這種風氣,也就漲不起來了。”看著妹妹驚訝的表情,陳運接著問:“怎么,我突然講起道理,你不適應啊?”
陳玉形依舊很疑惑:“哥,我應該從我剛才說的這些話里,聽出這些意思嗎?”
“是啊,反過來一想就是這樣啊。你剛剛不是說的很好嗎?”
陳玉形猛然覺得心里很暖,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方的燈亮,那是梯武莊的方向。不多時,陳玉形微笑一下,帶來輕聲嘆息:“我還是太嫩了呀!”
沈仲元第一次跟陳玉形說話那么客氣是表示尊重。而這一次,他必須讓她知道,江湖,從來都不是那么溫和,在它平靜的外表下暗藏旋渦。前方的路該怎么走,她必須仔細考慮,學會隱忍和周旋,不能任性而為,不能自以為是。沒有人格外清高,我們都身處世俗之中。至于直呼陳玉形名字的事情,在沈仲元眼里,世間眾生只有官民、公子之分,除此之外并無不同。也許,只有他覺得不同的人,才配有姓名吧。
白金堂和陳玉形確實缺少經驗,他們因為兩個人的兩段話就被心中的沖動推向江湖。但他們的內心其實早有沉淀。白金堂能力不低,但過于著急干成一番大事,只要他肯穩扎穩打,一定會有所作為;陳玉形心態端正,為人處事禮節周到,招人喜愛,但她自己卻對這十分厭惡,她必須找到途徑與自己和解,去顯露她真正的才能。
與他們相比,徐慶他們主動觸碰未知,他們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卻一次次暴露出太多問題。徐慶一直在灑脫和裝傻的邊緣徘徊,夜軒追尋江湖俠義卻處處碰壁,蕭泠川不愿亂管閑事但一直質疑自己是否過于冷漠不敢承擔責任,他們想幫別人解決問題,卻沒想到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難題。
不過主動有一個好處,就是當你身陷囹圄,失魂落魄的時候,當你想起曾經出發時所帶的夢想與向往,你便會激情再起,用心探尋路邊的美好和前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