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也都停下來看那空中的火樹銀花，驚嘆之聲此起彼伏。但若寒和藍月是安靜的，他們就是牽著對方的手，靜靜地欣賞著，什么話也沒有說。待這陣煙火散盡，重新露出光轉玉壺之時，宮人們重新開始忙活，兩人才將目光收回，兩相對望。

若寒從袖中取出蛾兒雪柳，溫柔地簪在藍月的鬢邊。

未來的朝朝暮暮，他們還可以一起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比如當下共賞花燈焰火。

若寒將目光移到藍月剛剛拿著的花燈之上。風過宮燈，吹動點綴著宮燈的玉片叮當作響，也吹動宮燈上的畫徐徐展開——遠處背景以青黛暈染，是如畫的江山，金光祥云繚繞其上，近處中央繪制的是重重宮闕，兩邊是京城坊市，男女老少，販夫走卒，走在坊市中穿梭行走，各自忙碌。這邊是剛出爐的蒸餅，那邊是方釀好的新醅；這邊的船剛卸下來貨，那邊的鋪子也裁好了新衣；這邊的兒童還在乘著東風放紙鳶，那邊學堂里學子們已在緊張地準備春闈……

“江山錦繡，國泰民安，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如此，甚好。”

這是他的心愿，也是她的。

可隨即，若寒道：“只是這愿景雖好，但于今年而言，實在是不宜如此鋪陳，只是我實在勸不動大王了……”

藍月望著他亮起來又暗下去的眼睛，握緊了他的手，給予他溫暖與力量。

“見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在殿門前負責迎接的內侍宮婢，見到二人連忙行禮。

“平身。”

“謝殿下。”那些宮人平身之后，往兩邊散開。

“太子和公主今日到的真早。”為首的太監楊普笑道。楊普是宮里的老人，熟悉這位太子殿下，這種場合太子向來到的遲，趕在大王之前到了便是。今日一反常態，殿里頭都沒到幾位主子，這位太子殿下竟然來了，著實讓他感到意外：“二位殿下里邊請。”

若寒往了殿中一眼，殿內較為空曠，確實到的人不多。若寒擺手道：“不用，本宮先帶著明月公主在這拱辰樓上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再進去。”語罷，便抬步離開，和藍月往回廊的另一頭去。

原來如此，楊普暗忖，難怪這位爺一反常態，太子過去向來都是直接來的直接走，重要場合出席完畢，從來不會流連徘徊片刻，今日原來是為了公主……

楊普心思剛轉了沒片刻，“那殿下先帶著公主隨處走走”這樣的話剛至喉頭，還沒說出，卻又有賓客到了，抬頭一看，竟然是——

“見過侯爺，郡主。”楊普趕忙又低下頭行禮。余光瞥見一襲大紅裙擺迅速離開，紅色的影直朝方才若寒和藍月離開的方向而去。

“太子哥哥！”若寒聞聲便已知道是誰，皺起了眉。藍月聽到了方才楊普行禮時說的話，便馬上猜到了是誰。藍月放下手中把玩的蟾蜍燈，朝若寒戲謔的挑了挑眉，若寒見她模樣，無奈一笑，眉頭舒展，無聲地對藍月說了句話。藍月依著他的唇形，判斷出他說的話：“看卿表現。”藍月忍住朝他胸口捶上一拳的沖動。

二人回身，那襲大紅裙擺在他們面前站定。藍月是第一次看到面前這位聞名已久的郡主——彩蝶郡主。她穿著大紅的衣裙，由下至上，顏色逐漸便深，裙上是用金線繡成的百蝶穿花。梳著的是蝴蝶髻，琳瑯頭飾穿梭在烏鬟間，一對雙蝶金釵格外引人注目。兩只栩栩如生的蝶一大一小，停在一朵薔薇的兩側，隨時準備振翅而飛，靈動逼真。

“太子哥哥——”若蝶的話還未說出口，藍月就把話搶了過去：“初見郡主，看來郡主是真的喜歡蝴蝶呢？”藍月笑道。

若蝶認真打量藍月，穿著打扮不算十分華麗，卻端莊得體，氣質不凡，額間還有一枚紅色玉墜——那是霓裳朱！

藍月感受者若蝶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霓裳朱上，神色幾度變化。若寒曾同她說若不是必要場合，不用再佩戴霓裳朱。但今日上元宮宴，若寒還是囑托她戴上，藍月就明白今日宮宴也絕不會簡單。片刻后，若蝶才回過神來，剛才喊住若寒的歡喜神色卻蕩然無存，只留下一片冷漠。

霓裳朱，她知道霓裳朱的含義是什么，也知道不久之前，這枚霓裳朱的重現于世，激起了多少傳言。

“你就是南塞明月公主？”

“正是。”

“真是久聞不如一見。明月公主之名，塞洲誰人不知曉，若蝶也是仰慕已久，上次公主回北塞之時，彩蝶與父侯尚在封地，無緣得見公主，今日總算是見上了。”

原來，這就是殿下曾經說過的非奇女子不娶的奇女子嗎——那個傳聞中打退蚩鹿大軍，生擒逆賊藍柯的南塞公主。太子當著所有人的面拒絕娶她，卻又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將紀王后的霓裳朱佩在她身上。

若蝶知道這件事剛好是除夕之夜，奉華侯對有關若寒和藍月的消息封得緊，開始她無從得知。是除夕入宮時，無意聽到宮女閑聊時透露的。她清清楚楚地記得她知道這件事后，在府中痛哭大鬧的一整夜，她從來沒有這么難過地迎接過新年。

可是她不敢問，不敢向若寒問，只能自己四處打聽。但奉華侯知道后，將她日日看管在身邊。若蝶收到消息，聽說那南塞明月公主生得極好，有傾國傾城之貌。可她想，隨軍行走，鐵血刀劍的人，又能好看到哪里去？可今日一見，饒是她常自詡美貌，卻也自慚形穢——那明月出塵般的氣質，著實令人移不開眼。

藍月已經聽過非常多與這位郡主還有她的父親奉華侯相關之事。青蘿說過，史閣的司馬常大人說過，若寒說過，納蘭繁峰說過，獨孤太后和獨孤云逸也同她說過。

奉華侯若敘原名姓鄭。早年便輔佐尚為太子的若羽，侍奉其左右。在南北大戰北塞復國的過程中，屢次立大功，還曾不顧自己性命拼死護著若羽突出重圍，并假冒若羽吸引了南塞軍隊的注意，生死一線才從鬼門關里爬回。若羽感念其恩，不僅封其為侯，賜其大片封地和豐厚的俸祿，還賜了國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