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自那日下朝后，便先派人遣了書信到楓山青蓮居上，自己先帶人到軍營處理關于調軍前往賑災的相關事宜。待到一切處理完畢后，便由何庶陪同親自前往楓山商議此事。

蕭楓心里清楚，一封書信的說服力實在太差，憑劉衫那孤傲的性子，必定是認為其誠心不足，不予回復了。故而那封信的派送，不過是事先同她大致說明情況，給她一日半日的思考時間，再親自前去商議。

“世子，你為何執拗地硬要舉薦劉衫姑娘去，屬下看她行事作風神神秘秘的，不像是想要出山的樣子。”蕭楓記得兩日前何庶是這般問他的。

蕭楓當時只是勾了勾唇，“正是因為神秘，所以才借了機會好好探查探查。”

故而兩日后的今天，蕭楓掃向騎馬于自己身側，面色有些清冷的白衣女子時，笑容有些意味不明。

劉衫究竟答不答應此事，蕭楓亦不清楚自己為何會這般有把握賭她會應允。也許是那日歸還青蓮提及天下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時，他看見劉杉眼里閃過一分內疚，隨后便是對這動亂的天下的厭恨。這樣的眼神，蕭楓太清楚了，它曾無數次出現在父親、祖父的眼中，甚至偶爾不經意間面向銅鏡，自己眼睛里那熾熱的火焰總是要將銅鏡里的自己燃燒。

這是一種對天下興亡一種深深無力感的自恨，故而會盡自己所能，去為這世間留下些什么。蕭楓眼神有些閃爍，也許這也是這么多年來，劉衫雖然避居楓山，卻仍無償地為前來問診的百姓治病的緣故罷。

誠然，蕭楓此行并非完全是為了賑災，他的另一目的，便是趁此時機近身探查劉衫身上的秘密。兩次見面，他卻隱隱覺得父親與祖父為之爭吵整整二十余年的事與這位白衣女子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譬如劉衫手上那只翡翠鐲，他總覺得似在什么地方見過，卻奈何憶不起來了。

劉衫側了側首，恰好對上蕭楓的眼眸，猶豫片刻，仍是神情淡漠道：“我希望你清楚，我之所以允諾此事，并非是迫于皇威。”

蕭楓只是勾了勾唇，“劉姑娘是想為百姓做些什么，在下明白。”

劉衫聽到他自稱“在下”，翁了翁唇，終究是移開眼神，一字也不說了。她早該知道，蕭楓能看透她的心事。

……

三日之后，蕭楓一行人馬便已抵達西南地區，進入疫災最為嚴重的駱嵬鎮先安營扎寨。

駱嵬鎮地處西南地區山區地帶，四面環山，交通不便，經濟落后，此地大夫的醫術大多也是半吊子，有相當才學的醫者大多遠走他鄉，去更加繁榮的地帶一展才華去了，故而一旦西南地區疫災爆發，駱嵬鎮的抵抗能力便是最薄弱的。加之駱嵬鎮地處山區，所能耕種的田地又太少，前些月爆發饑荒與此處疫災雙重疊加，此處可謂是人間地獄了。

蕭楓劉衫以及兩位太醫院太醫暫時居住在官府預備的房間里，軍隊則與當地邊軍同住。蕭楓命人簡單地駐扎好軍隊，安排好巡邏工作后，便聽從劉衫的建議，在一塊較為平坦且四處開闊的土地上用粗麻布與竹子統一搭建醫棚，各間醫棚分別隔開，并在粗麻布上用墨水標上“甲乙丙丁”等字樣，以區分感染程度輕重的病人，從而有針對性地進行治療。

醫棚搭建完畢后，蕭楓便派人將皇帝詔令送到鎮上官府，讓官府公布賑災詔令，待當地百姓大致了解情況后，便由劉衫帶領太醫院派遣過來的太醫以及官府差役到各百姓家中去，逐一了解感染情況后，讓人抬了病人到醫棚里去，再與太醫協商治療方案。

起初除去蕭楓以外的眾人對這位素未謀面的白衣女子是持有輕蔑態度的，只是之后這女子身上的清冷孤傲之氣越發令眾人覺得此人并非市井上的庸脂俗粉，尤其是在安排搭建醫棚，商議醫治方案時，那言行談吐間的熟練與穩重竟讓眾人愈發佩服。

只是唯一令眾人深覺不妥的，便是蕭楓與劉衫二人一致要求共居一間房，雖是解釋房間有限而單獨留一間房予劉衫唯一一名女子入住實在浪費，同時也為了方便議事，但孤男寡女畢竟容易招人議論。

然而二人即便隨性慣了，眾人也知道蕭楓與劉衫兩人為人，但畢竟社會綱常禮法仍赤裸裸地擺在二人面前，蕭楓便只好命人去購置一張大些的屏風，強行將本就不大的一間房隔開兩層了。

好在不妨礙議事，兩人與眾人可退一步，不必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