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轉眼間已經到了1922年底了！

這些日子里，天氣冷得要命，房檐上都掛起了一串串的冰墜子。屋外冷得實在是厲害，簡直叫人一會兒都沒法待。

這幾天，就算是許家，也沒有了活計。穩兒就和小青跟奶奶一起坐在屋里搓麻繩。

因為前幾天，小路的來信的時候，又給捎了錢和物品，奶奶和小青心里有了底，所以，現在這兩個人都很沉得住氣，可以很輕松自在地挫麻繩，最起碼她們不必為過年的吃喝發愁了。

至于這回許榮斌捎回的東西，穩兒也說不上到底是路兒給捎來的，還是許榮斌給的了。仰或都有吧！

反正，許榮斌的恩情，是不能忘的，總會有機會，要報答他。

可是，如今的穩兒卻總是覺得，她們三個對許榮斌的感情，也可以說她對許榮斌的感情，似乎不再是單純地報恩，至于是什么？穩兒也說不上來了！

穩兒燒了一鍋熱水，讓奶奶和小青坐到暖暖和和的炕頭上去，三個人難得的有說有笑地在一起，就算只是挫個麻繩都變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此時，鐵犁嬸子不聲不響，瑟瑟縮縮地推門擠了進來，又回身趕緊著把門關上。

“耶，這屋里頭這么暖和呀！”剛進屋，鐵犁嬸子就搓著手叫起來，說著，還把手放在嘴邊兒上哈著氣！

奶奶見鐵犁嬸子來了，非常高興，招呼著：“她嬸子來了？快到炕上來坐！”說著，奶奶便要掙扎著要起身。

鐵犁嬸子趕緊攔住她，道：“哎呀，老嬸子呀，您可別動！又不是外人來了，這么客氣干啥！”

此時，穩兒端上了熱水，遞給鐵犁嬸子，道：“嬸子，喝口熱水吧，暖和暖和！”

鐵犁嬸子接過碗，卻是捧在手里暖著手。撇見這三人是在搓麻繩，就訕訕地磳到炕沿上，道：“你們這是，要準備做鞋呀？”

奶奶笑著看了一眼鐵犁嬸子，答道：“這不，到年底了，各處都停工了。這年月，人家那些個大戶，就算是有些針線活兒，也是在自家就做了的，根本不用拿出來。我們就想著，挫點麻繩，給路兒也做雙鞋捎過去。”

聽奶奶提起了路兒，鐵犁嬸子在炕沿兒上又往里蹭了蹭，臉上帶著討好得笑，道：“小路這孩子真是有本事，小小年紀自己就去到了東北，還能找到事情做！真是叫人眼紅得沒辦法！”鐵犁嬸子羨慕地說道。

“咳，他嬸子啊，這人到了外面，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才能弄成點事兒啊。路兒年紀不大，讓他出去俺們也是沒辦法的事兒，誰知道他在外頭遭的什么樣的罪啊！”奶奶說著說著，竟覺得眼睛有些潮濕，就用力地擠了一下眼睛，聲音卻帶上了哭腔！

“他到如今都沒有找到俺家成柱！這孩子要臉，他說找不到他爹，他就沒臉回來！”她是不能輕易地提起她那獨苗孫子，她的心里受不了！

“奶奶！”穩兒不愿意看到奶奶哭天抹淚的樣子，她拿過奶奶手里的活計，好讓奶奶跟鐵犁嬸子好好聊個天，那樣心情也許會暢快些。

鐵犁嬸子也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嬸子，您也甭太難過！凡事要想開，不管怎么說，這出去了，又有個事情做就是好的。就這年月，在家里又能好過了？！聽說，像王樹銀那樣的強盜……”

鐵犁嬸子的話沒說完，突然想起來，自己的嗓門大，還說人家強盜伍的，這要是被旁人給聽了去還了得！

可是，不說吧，她又憋不住，就壓低了嗓音，繼續道：“像王樹銀那樣式的，在咱當地都搶不到東西了，沒法在咱這里混了，轉到京城一帶去了！不是說這個，就咱這日子啊，再這樣下去，連個土匪都留不住了！”

奶奶聽到這話，竟有些擔心起來，道：“呀，聽說，咱泡桐屯子這幾年都虧了王樹銀照拂，才沒這么多麻煩事。如今，他離開了，咱們會不會遭殃呀？”

鐵犁嬸子道：“這誰知道呢！反正，要說遭殃，也不是咱們一家！再說就旁人咋樣俺不知道，反正，俺是不擔心的。就俺們家那條件，怕他土匪干嘛呀，任么沒有，他們來了還能怎么樣吧！”

奶奶道：“她嬸子，話可不能這么說。哪見過土匪凈搶東西的呀？他們什么惡不作！他們就不殺人放火呀？要是那么講理，他還是土匪嗎？你不能光仗著你有那五個兒子呀！”

鐵犁嬸子道：“啥是仗著他們呀！老嬸子，俺還能光仗著他們上！您還不知道嗎？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俺家那是五只餓狼啊，仗著他們，都得餓死了！”

說著說著，鐵犁嬸子也是滿腹惆悵，接著說道：“這辛辛苦苦一年了，不收莊稼的時候是怕收成不好，收下莊稼了又怕東家收租子！一年下來，誰家能剩下幾個錢了？就俺家說吧，一家人勒緊褲腰帶，省吃儉用地過日子，就俺那些兒子，您見哪個閑著過？最小的，也是該干嘛干嘛！這七攢八攢的，想著今年應該松快些了。這不，孩子他爹又病了，一抓藥，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倆錢兒都沒了！”鐵犁嬸子擦了下眼睛。

小青蒲扇著大大的眼睛看了看鐵犁嬸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嬸子，您是不是到俺們家借錢來了？”

“誒，這，這……”鐵犁嬸子仿佛一下子被揭了短，尷尬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小青接著說道：“嬸子，您是聽說俺哥給俺們寄錢回來了吧？您前年借的俺家的錢還沒有還呢！”

“青兒！”穩兒攔了小青一下，對滿臉尷尬的鐵犁嬸子，道：“嬸子，您別介意小青的話，您要是真有什么事兒，直接說就行。”

“看看俺這厚臉皮！”鐵犁嬸子用手刮了一下自己的臉，沉吟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青兒這人兒不大，心眼兒太多了，這都看出來了！俺就，直說了啊！”

鐵犁嬸子又咽了口吐沫，仿佛下了決心似得說道：“俺家孩子又多，他爹這一病呀，家里都揭不開鍋了！這都年底了，俺家還沒有交租子，那狗日的許大個子，到了俺家差點沒把俺家的鍋給端走咾！急得你鐵犁叔又吐了血，俺實在是沒辦法了！是聽說路兒打錢回來了，俺就過來問問，咱，能不能再······接濟一下俺家？”

奶奶笑了笑，說道：“她嬸子，啥也別說了，咱都是窮人家，你的難處俺都明白。路兒前幾天是又打了點錢回來，許家大少爺給送過來的。你那邊要多少呢？”

“唉！最少，最少也忒要五塊錢！”鐵犁嬸子咧著嘴說道。

奶奶別了下臉，對穩兒道：“這路兒呀，剛剛捎了五塊錢回來，這真巧了。穩兒呀！去把那五塊錢拿出來吧。”

穩兒便去了里屋，一會兒拿出了五塊錢交給鐵犁嬸子，說道：“嬸子，您先拿上用！”

鐵犁嬸子別別扭扭地接過錢，道：“這……唉！這真是不應該啊，路兒就捎回這些錢，全讓俺拿走……”

穩兒安慰道：“嬸子，以前您也沒少幫襯俺們，就別計較了！”

奶奶也說道：“是呀，這些年成柱不在家，你也沒少為俺們家操心，這些錢你就拿著用去吧！”

“這……可真是！”鐵犁嬸子滿懷感激地搖著手，又想起了什么，道：“這路兒如今在啥地方呀？實在不行，讓俺家東子去找他？也好有個營生啊！要說俺家東子趕小路還大兩歲來，也該出去闖闖了！”

奶奶又嘆了口氣，道：“唉！說的是讓路兒去哈爾濱找他爹成柱的，想著是到哈爾濱就能見到他爹，誰知道那哈爾濱大得要命，聽說這走一天都從南頭兒都走不到北頭兒，路兒去了這好幾年了，愣是沒見到他爹！”

“呀！那地方咋那么大呢？”鐵犁嬸子驚訝地問。

奶奶苦著臉搖著頭，又似與鐵犁嬸子商量，說道：“要不，先給路兒打上封信吧，先問好了路兒，等他應下了，再讓東子去？”

鐵犁嬸子急忙點頭，道：“能啊！那就讓東子再等上幾天，等路兒回了信再說吧！老嬸子，又讓您費心了！”鐵犁嬸子感動了，甚至還有點激動！

鐵犁嬸子又聊了一會兒閑話，撇了一眼一直沉著臉的青兒，把錢在手里攥得緊緊兒的，找了個借口，慌慌張張地起身離開了。

看著鐵犁嬸子拿著錢，疾疾離去的背影，小青又看了一眼姐姐和奶奶，問道：“把錢都讓她拿走了，俺們可怎么過年，俺還有新衣服穿嗎？”穩兒跟奶奶對望了一下，都沒了聲息。

青兒滿臉都大寫的不愿意！她嘟起了嘴，生氣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此時，街上又傳來王六妮兒他娘的呼喚聲：“六妮兒哎——，回家吃飯了！”

這聲聲的呼喚，如泣如訴啊，幾個人都沉默了！

大年即將到來，這個年這家人該怎么過？請君接著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