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書名: 孤裳客作者名: 醉霜竹本章字數: 5317字更新時間: 2024-12-16 00:37:03
“圣淑終究是不放心啊,三番五次的來信試探。”
上官蠶月轉弄著手中的玉簫,隨口說道:“我們都到了這一步了,怎么能隨隨便便說回去就回去?圣淑真是多慮了。”
一家茶館的桌子上,坐著幾人。這幾人的面前桌上放著幾張面具,面具形態各異、大小不一。
適才開口之人正是天教十二護法之一的瑯面上官蠶月,他此時卸下面具,露出一張慵懶華麗的面容,他半躺在長椅上,手中玉簫轉弄不止。
武面長孫狂雙手抱胸,端坐在長椅上,他身材高大強壯,膚色玄黑,正凝視著眼前的傳令:“來信上說,你我二人沒有截殺住煙曉云,辦事不利,要我們親自去跟圣淑交代。”
“有什么好交代的?事先不也未曾交代敵方的戰力高低嘛?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失手了。”上官蠶月沒好氣的道:“回信就說,我們隨后的行動中好好發揮,將功補過就是了,我再托楚公給我說幾句好話。”
天教當中并非沒有派系,除去直接隸屬于教主的十二護法之外,其余諸般教務都由各位長老負責。天教共設有七十二位長老,大多數長老的背后都代表著他們的家族,其中秦晉楚齊四大家族最為龐大,占據著多數長老席位。除去這四大家族之外,尚有其余中小型的家族,在各方勢力中投靠,求得生存與權利。
早些年間,楚家的下任家主楚戰先天資聰慧,給家族帶來了許多便利,曾一度被列為護法候選。這大大加強了其余三家的危機感,后來楚戰先執行任務之時遇襲,身受重傷不治身亡,對楚家造成了重大打擊。再加上近年來受到其余三家聯合打壓,家族內部少有人才涌現,不光在議政廳上的長老之位銳減,連一些從前依附的小型家族也漸漸脫離。內憂外患之下楚家家主楚悲鴻有意招攬上官蠶月為婿,只要能為家族招來一位護法撐腰,無疑能大大加強楚家在天教當中的話事權。上官蠶月也趁勢對楚家大肆敲詐,指手畫腳。
“楚家失勢在即,你還是少讓他繼續在圣淑面前蹦跶比較好,免得又成了眾矢之的。”
說話的男子面容奇丑無比,兩只眼睛滴溜溜的轉著,嘴巴一開一合,緩緩的把話說出口。此人正是當日截殺昆侖派的丑面張泛。
“當下還是來談談新的消息吧。”張泛說著,把目光拋向第四人:“你來說說為什么你連一個小小的昆侖派殘部與根本不算多強的峨眉派都收拾不下?”
“哼!”笑面笑殘星憤憤不平的道:“被算計了唄。管他呢,就他們那點戰力,也影響不到后續的計劃。”
張泛收回目光,陰沉沉的道:“現下“景面”尚未回復,下一階段究竟如何執行,還需等待。在此之前,我希望各位都能好好想想自己該做什么。”
上官蠶月玉簫一轉,道:“目前看來,第一階段的計劃執行都很順利。該殺的都殺掉了,該放的也都放了,除去少數幾個失算了以外,都沒有什么其他大的問題。”
其余三人點了點頭,天教在數月之前就開始對正派人士進行截殺,但并非全部殺掉。對于大門派采取退避的政策,與他們交手,但裝出一副不敵的樣子節節敗退;對于小門派與實力較弱的勢力,則盡全力截殺,久而久之,便可營造出大門派覺得天教此番復出實力孱弱,不足為慮;而小門派卻對天教視若強敵,難以對抗這樣的局面,打亂正道各派對天教的認知。因此哪怕是天教的護法,也在出手的過程中各有輸贏,比如贏了昆侖派的師傅,卻輸給了華山派的,讓人們傳出華山派強于昆侖派等等諸如此類的傳言,以此來擾亂正派內部團結。
這樣的計劃執行起來十分困難,天教的人員損失也不在少數,但總算見了成效,不久前武夷派當中潛伏的教眾回復,在武夷派中已經傳遍了正道人士在背地里對于各門各派不同師傅之間比較強弱的傳言。當然也傳入了那些師傅們的耳中,大家雖然表面上仍然十分和氣,但背地里已經暗潮洶涌。
“只是,我們在一些重要人物身上,也出現了差錯。”上官蠶月繼續道:“沒能活捉煙曉云,確實是我們對梨仙島的戰力估算不足,這一點我無可推卸。等到事情結束之后,我自會向圣淑請罪。”
“既然如此,我就在這次對圣淑的回復中這般寫了。”張泛一雙眼睛停在上官蠶月的衣袖上說道。
“另外,我還有別的想法,自即日起我便脫隊了。”上官蠶月繼續笑道。
“去干什么?”
“諸位想必也都有所耳聞,這幾日是武夷派五年一度的論劍大會。”上官蠶月徐徐說道。
各大門派手中,或多或少都會掌握一些廣散閑文的殘章。這些殘章涉獵不同,但大多都與武學掛鉤,因此凡是手中掌握殘章的門派都不會放過對殘章的復原與攻略。門派當中也會有專門負責攻略殘章的部門,比如武夷派的桑白翁,曾經就是攻略十二章經當中氣經的負責人。
論劍大會,是武夷派特有的一年一度的比試大會。大會上會設出數道考驗,分別考驗考生在不同武學之上的造詣。取得成績者會獲得不菲的獎勵,甚至有可能被武夷派招攬入內。因此不少門派弟子與散修都欣然前往,不光是為了獎勵,這更是一些小型門派之間互相比斗的一個平臺。
只有少數幾人知道,這是武夷派為了推演殘章,而特別設置的人才觀察大會。推演殘章需要投入的精力極大,而且極有可能卡在某處,難以進展。因此論劍大會,論劍是假,訪賢才是真。一旦遇到天資聰穎或覺得對當前推演殘章有幫助的人,就會發出招攬,化為己用。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張泛問道。
“正是。”上官蠶月笑道:“我此番前去,略施小計,打入武夷派內部,豈不更有利于后續行動嗎?”
“得了吧,能讓武夷派出面招攬的,一場大會下來也不見得夠不夠五個,你怎么就覺得非你莫屬呢?”笑殘星道。
上官蠶月聳肩:“反正按照圣淑的計劃,現在我已經脫離你們回去教城了,你們就只當我不在就好了。”
“圣淑此舉只為敲打,又不是真的讓你回去。”張泛內心想著,開口道:“景面已經打入武夷派了,我們暫且不需要在這方面多做打算。”
“呵呵,奇襲武夷派有景面做內應,因此我也不是為此而去。我所為的,是武夷派手中所掌握的廣散閑文。”上官蠶月道:“各位也都知道,武夷派藏經閣中收藏著武夷派數百年來收藏的所有廣散閑文。若是能得到一份殘章,甚至是一份完成度五成以上的殘章,也是不小的功勞了。我既然回信說我要將功贖罪,這不就是最大的功嗎?”
張泛盯著上官蠶月的衣袍,他雖然坐擁第三席的席位,要高于上官蠶月,但是他為人內向,沒有主見,大多時候也只是聽從教城的指示。聽上官蠶月說的有理有據,便道:“那你去吧,我會向圣淑說明的。另外你們兩個也別閑著,找點事做。”
“論劍大會我沒興趣,我最近練功有所感悟,要趁著這段時間加緊修煉了。”武面長孫狂說道:“時間雖緊,我也要盡可能的提升武力。”
“也好。”張泛答道,隨后看向笑殘星:“那你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吧,這附近的門派你看著截殺,每支隊伍放過一兩個就夠了。”
“我超,你們各干各的事,我還得去忙東忙西?越靠近武夷派,碰到武夷十六峰的可能就越大,我可不想碰那些硬骨頭。”笑殘星不滿道。
“你也當將功贖罪了。”張泛說道,手上不停,在一張紙上筆走龍蛇,寫下了后續幾人的行跡走向。他雖然面貌丑陋,手指卻十分修長精美,丑面將信件綁在信鴿腳下,揚手放飛。
“后續任務,我會陸續通知你們的。”張泛陰陰的道:“解散。”
......
武夷山南部側峰.問劍峰。
問劍峰山形獨特,如一柄利劍插入云霄般高高聳立,越是往上山勢就越是陡峭,自山腰往下是一片翠綠,山腰處向上卻是光禿禿的一片。武夷派藏經閣,就藏在山中某處。
此時此刻,許許多多的人群正涌向問劍峰。
每屆的試題,武夷派并不會提前透露,前來報名的人只需在山腳下報名,隨后一路向上,接連通過六道試題,即可得到武夷派準備好的獎勵。這些獎勵各異:有的是養蠱所需的蠱材;有的是制藥所需的藥材;有的是鍛刀所需的鋼材;也有武夷派的訪客令,??此令者終身為武夷派上賓,不論何時到來,都將受到武夷派的優待。
越是往上,得到的獎勵就越豐厚,甚至會出現廣散閑文的殘章。也正是因為如此,每一屆的論劍大會都會吸引無數武林人士前往。
此番召開英雄宴、慶祝老掌門向北天誕辰、召開論劍大會三大事宜擠在了一起,武夷派卻并未因為前兩件事而忽略了第三件。可以說,論劍大會不論是對內對外,都十分重要。如此一來也引得武夷派人手嚴重不足,既要置辦召開英雄宴所需的場地、又要派人保護各門各派前來祝賀的人的安全、又要保證論劍大會能順利召開。若非武夷派百年積蓄,也絕對無法支撐這么大的開銷。
武夷派當中武功最強的“武夷十六峰”被派出保護各門各派的隊伍,其中有六支隊伍被打殘,無奈退回門派。這六位隊伍的師傅便被派來主持論劍大會。同時,武夷派六堂之一的財堂長老,也被任命為論劍大會的住持。
可以說,當下武夷派高層當中,已經沒有一個多余的閑人。
除了向中行。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問劍峰分為兩撥,一撥向武夷山主峰前進,一撥則來到了問劍峰山下。
當然也有不少拜過山的門派,趁著空閑,也來到問劍峰湊個熱鬧。
道路兩旁的武夷派弟子正竭力維持秩序,此起彼伏的叫喊著:
“來來來,報名的人士向左走,前來觀看的人請向右走...”
“不要插隊,請維持秩序...”
“啊,您好,坐騎不允許上山...”
“兵刃可以攜帶,但要統一經過檢查...”
“啊,請問您是來報名的嗎?請在這里留下姓名與門派。”
報名廳被擠得爆滿,上官蠶月提筆在報名表上隨手寫下“關蠶”兩個字,門派卻沒有寫,交給了負責接待的武夷派女弟子。
負責接待的武夷派女弟子接過,也不過多過問,許多報名的散修都沒有門派,又或者不想寫上門派惹人耳目,這樣的情況每一屆都有很多,不足為奇。交給上官蠶月一個令牌道:“請前往四號試場,屆時會告訴您比賽內容。”
上官蠶月領了令牌,向四號試場走去。
“師父,你看,那些人是崆峒派的人吶!那邊的是昆侖派的,都是十大門派之一啊!”一個年輕人激動的喊著。
“呵呵,小點聲,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個老師傅呵呵的笑著:“這樣的場面可不多見,此次領你來參加,拿名次為輕,開眼界為重,省的天天窩在山里,空學本事不長見識,到最后成了井底之蛙。”
“哇,師父,你看那些人,穿的衣服是不是神都派的?”年輕人指著一群穿著同一服飾的人說道。
“哎呦,別拿手指人!”老師傅按下年輕人的手:“不錯,那些人都是神都洛家的人。不過領頭的不是少主洛天駒,看樣子像是個旁親。”
與此同時,一個神都派弟子走到為首的那名公子面前道:“三爺,打好招呼了,三號試場。”
為首那人正是洛評第三子洛末,他此番前來懷有兩個目的,其一是試探向家內部情況走向,其二就是參加論劍大會。洛末扇子一揮道:“走。”幾名親信跟在他的身后向山上走去。
“都閃開都閃開,雷音閣閣主大駕光臨!”一座轎子被四人抬著行走,幾條大漢腰間別著短棒在前開路,將前面的行人一一擠開,那對師徒也被擠倒在地。一個身著紫袍的青年男子端坐其中,微微露笑。
“是雷音閣的雷杍珩,他居然也來了。”
“聽說他最近得了一門劍經的傳承,在廣州城中連勝九座武館,已然是廣州第一大武頭了!正風頭無二呢。”
“這人也真愛出風頭,連十大門派的人都沒坐轎子,他倒坐上了。”
“我看他多半是練功走火入魔,雙腿殘廢了。就跟‘病公子’柳未央一樣。”
雷音閣的弟子一路擠到了其中一座領牌子的賬前,負責招待的武夷派弟子是位新人,見對方這么大的陣勢,一時間心中慌亂,耽擱了些。幾位雷音閣的弟子便大聲吆喝。其實雷音閣也并非不知天高地厚,只是他們看準了這些招待的人都是武夷派的外門弟子,因此才在這里吆五喝六。
“老伯,您沒事吧?”
那位老師傅被人扶起,連忙道謝道:“沒事沒事,哎呦謝謝你了小姑娘。”
那女子身披粉袍,花容玉貌,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了。
“師父,她是哪個門派的啊?長得真好看...”那位老師傅的徒弟攙扶著他,眼睛卻直勾勾盯著那女子離去的方向微微發愣。
那老師傅敲了敲他的頭道:“沒出息,出門在外別老是盯著人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從沒見過她的服飾。”
那名女子名叫花不語,是此番前來拜山的梨仙島弟子之一,瘦老婦門下二弟子,水云寒的師妹。她天資聰慧,特別在解密修書上頗具天賦,瘦老婦李千傷將她帶來,就是有意讓她參加論劍大會。與她一同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同門師姐水云寒。
花不語朝水云寒晃了晃牌子:“我是二號試場,師姐你呢?”
水云寒一身青衣打扮,頭發束起,腰間懸劍,道:“我也是,走吧。”二人一起向山上走去。
不遠處的一座雨亭內,兩位身穿武夷派內門弟子服飾的男子相對而坐,一人品茶道:“今年也是盛況空前啊,八哥。”
另一人微微一笑道:“就是這般才好。”
這二人分別是向自修與向博渝,兄弟二人被安排到此處負責論劍大會的整體召辦。
“不過我剛剛見到了洛家的人,他們沒有拿牌子反而直接上山了,這...”向博渝開口道。
“哼!想必又是向啟夜動的手腳,他定然買通了些內部的人。我們在這里著累,他在后面買人情。”向自修略顯怒氣,手中折扇不斷拍打桌面:“你且派人盯著洛家的人,但是不要跟他們起沖突。洛家的公子們能不得罪就盡量不得罪,向啟夜既然想這樣賣人情,那咱們就來個順水推舟。反正最后的試題在我手中,我到要看看是他賣的人情大還是我賣的人情大。”
向家子弟對洛家這份力量看得極重,三方勢力都曾對洛家人示好。現下洛末選了向啟夜,洛天駒選了向東明,眼下的局勢對于向自修就十分的不利。他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也在打著自己的算盤:“不,眼下來看,英雄宴那邊的布置雖然交給了向東明,但論劍大會這邊的布置卻交給了我。反而是向啟夜最沒落下好處!所以他才這般心急,對,一定是這樣!我不必著急,父親既然交給我這般重任,必然是有心栽培我,我不光要把論劍大會召開得當,還要盡可能的拉攏人情...”
向自修想著想著,突然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