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走回書案前福福身說“如今民間也有不少錢莊票號，商賈富戶們將銀錢存入錢莊，方便在全國各地兌換銀錢使用。平日里不用的時候這錢不就閑在錢莊里了嘛。奴才想著何不朝廷出面辦一個全國性的錢莊，外面私營的錢莊尚且有人去存錢匯兌，如果以朝廷做靠山自然有更多的人放心把錢存進來。錢進來后除了按比例留開一部分應對平日里的匯兌業務，剩下的就可以暫時抽調來用于別處。而且存進來的錢可以支付一定的利息，這樣但凡有點錢的升斗小民也愿意把錢存進來以錢生錢。那朝廷不就可以舉全國之財來辦急事了嘛。”

弘巽聽得眼里生光，但面上依舊持重“這倒是個法子，不過說得輕巧真辦起來難度卻不小。別的不說，單這利息給多少合適？少了人家未必愿意來存，多了朝廷也負擔不起。”

景寧點頭稱是，又說“給多少利息是該好好核算的，而且錢收進來不僅可以支應朝廷辦事，還可以貸款給民間需要的商戶或個人。讓他們拿著房產地契或別的東西來抵押，收他們貸款的利息。如果存款利息是二厘貸款利息是五厘，那這三厘就是錢莊的營收。倘若利息和貸款額度估算地準，朝廷不僅不用貼錢還能有得賺。”

弘巽失笑道“你這是空手套白狼啊，還要搶人家當鋪、錢莊的生意。”

景寧舔舔唇“其實從長遠看這是雙贏的局面，有閑錢的能以錢生錢，缺錢的可以用來應急。民間私營的錢莊當鋪風險太大，要是碰上個不靠譜的東家坑害的還是百姓自己。”

這個想法雖然聽起來離經叛道，但仔細想想卻又合情合理。弘巽在心里忍不住嘆一聲妙！“我有時候常想你腦袋瓜里裝的到底是什么，怎么總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奴才就是愛瞎琢磨。有時候同一個問題換個思路想想說不定還真能夠豁然開朗。”景寧總不能告訴他自己只是借鑒了現代的銀行業務吧？

弘巽不再說話，而是負著手在書房里踱步，似在思考這個方法的可行性。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弘巽突然對景寧說“過來磨墨，我要給萬歲爺上個折子。”擬折子過程中兩人還時不時探討一下，等到折子寫完已經過了飯點。景寧上值房里頭去吃晚飯，換吳順和張全有伺候弘巽。

天冷了，京城里人愛吃火鍋，一個黃銅鍋中間有個凸起的銅管放碳，鍋里倒上熬好的骨頭湯，待湯燒熱便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然后各色肉類蔬菜想吃什么就下什么。

吳順站在桌邊替他涮羊肉，“主子，這羊肉是下午的時候后廚剛宰的小羊羔，又鮮又嫩，您多進些。”

“你們今日晚餐吃的什么？”弘巽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句。

吳順腦子轉得快，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答“回主子的話，奴才們今日吃的也是鍋子。景寧這會子去還能吃上口熱乎的。”

弘巽點點頭，“今日筆墨伺候的好，賞她一盤羊肉再賞一碟奶豆腐。”這丫頭是個寶貝，可能沒有舞文弄墨的小才情，卻擁有大智慧，總能不斷地給他驚喜。

吳順給張全有遞個眼色。張全有立馬道個嗻“奴才這就去辦。”

轉天折子呈到御前，皇帝仔仔細細讀了兩遍，在養心殿傳來恭親王和幾位議政大臣。他把折子傳給他們看“弘巽這幾年著實進步不小。這次的想法倒是讓朕耳目一新。仔細想想若能做成確實是利在千秋的好政策。列位看看若真做起來需花費多少時間和人力才能看到成效。”

弘巽把景寧的想法進行了剖析和加工。他建議第一步是排查全國的錢莊和當鋪把資金雄厚影響深遠的挑選出來以備將來讓他們入股國營錢莊。第二步是整頓各地地下錢莊和私放印子錢的現象，為錢莊的正常經營掃清障礙。第三步就是聚集和培養一批能經營錢莊的人才。條理清晰邏輯緊密看得出是用心寫的。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是打算實行。恭親王幾人心里明白，如果實行地好真的是能不費吹灰之力而舉全國之財。

戶部尚書拱手道“稟圣上，睿親王所言之法可謂空前絕后，臣等不敢妄斷需要多少時間和人力，只能說一步一步且做且看。只是國營錢莊一出，勢必損害全國各地錢莊當鋪的利益，其中阻撓必定不小。”這也是弘巽要整合各大錢莊當鋪入股國營錢莊的原因，即便如此還有一部分小錢莊和當鋪在國營錢莊的沖擊下難以生存，砸人飯碗難保不生民怨。

皇帝將手放在御案上沉聲道“此中厲害朕自然明白，不過法子既然想出來了，我輩不做后輩還是要做的。既然如此不如我等替后輩們先做了。”

皇帝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做臣子的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眾人都拱手道“皇上圣明。”

“此事有戶部牽頭，先擬份草案呈上來看看。來人，去內務府傳話讓睿親王過來趟。”

門口立刻有太監打千兒念嗻。

等弘巽趕到養心殿時議政大臣們已經退下，只剩皇帝和恭親王。他在大殿中央掃袖打千“臣弟給萬歲爺請安。”

皇帝抬抬手“起喀。坐吧。”即刻就有太監搬來圓凳擺在恭親王邊上。

弘巽道完謝在圓凳上落座。

“你上的折子朕跟你六哥還有各部大臣們都看過了。這是開天辟地般的政策，如今我們從零開始，不說困難重重但要辦成也必定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朕覺著這既是你想的法子，若要實行也需由你參與才行。”皇帝停下來喝了口茶“不過此中艱難你自己應該也清楚，這不是一份輕輕松松就能得功勞的差事，弄不好還要背罵名。”

弘巽復到中央插秧跪道“臣不怕艱難也不怕罵名，只想著替皇上替社稷盡一份力。”他對皇位沒興趣，但也不想做個閑散王爺，只盼有朝一日學有所用安邦定國也算對得起江山社稷。

皇帝走下御座親自扶他起身“好樣的，不愧是我宇文家的男兒。你如今能有這番才能和抱負皇阿瑪聽了必定高興。”說著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恭親王適時地插嘴道“弘巽，以前是六哥小瞧你了，這么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

“也不光是我一人的想法，我府上的有幾名門客，多多少少出了些主意。”不是弘巽想貪功，而是景寧一個姑娘家不適合拋頭露面與政治掛鉤。

皇帝聞言便說“若是你手上有這方面的人才大可舉薦出來，此事草創階段正需要有識之士。”王府侯門養幾名門客很正常。有些人考科舉不行，但確有真本事，就到王府侯門里頭謀生，若是貴人看重舉薦他出仕，將來說不定也能有大造化。

弘巽拱手稱是。皇帝接著吩咐“內務府的差事朕讓佟德威來接手，等過完年上來你就去戶部報道。”

弘巽回睿親王府的時候心情甚好。張全有便上前湊趣“奴才今早便聽見嘉樂堂門口的桂花樹上喜鵲叫得歡實，想來咱們府上定會有喜事。”

“就屬你會討巧。”弘巽進屋自己動手摘了朝冠，來福上前替他卸下披領脫了補服和朝袍，來樂為他換上天藍色夾棉常服。兩人捧著朝服卻行退下。景寧立刻端茶進屋“主子請用茶。”

弘巽端起茶盞用蓋子撇著茶葉吹了吹，悄悄瞥了眼低頭侍立的景寧，緩緩開口說道“這次景寧的功勞不小，說吧，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都能賞你。”

吳順和張全有聞言眉頭一挑，互相交換了下眼神。

景寧當初開口提點他是不忍看他惆悵，倒真沒想著要居功，客氣地推辭“奴才左不過是提了個想法，旁的什么忙都沒幫上。主子這樣說是要折煞奴才了。”

弘巽卻很認真“我說你有功你就是有功。我這里一向賞罰分明，你說吧想要什么？”

既然老板都這樣說了，不拿點獎金回去可就駁他的面子了。景寧搓了搓手說“主子，您知道的，奴才……缺錢。”

張全有差點驚掉下巴。吳順暗自搖頭，這姑娘是真缺心眼兒，但凡換第二個人來早就小意溫存說一句“奴才別的不求，只要爺開心，奴才做什么都成。”說不定今晚就開了臉，明天就升做格格，日后生下一兒半女抬舉她做側福晉也不是沒有可能，那時候還會缺錢嗎？目光短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