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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朦朧

  • 清韻耀星河
  • 夏艾
  • 8562字
  • 2022-06-07 11:17:33

今年的冬天似乎尤其的冷,尤其在圣誕節(jié)快要來臨的日子里。蘇九韻都已經(jīng)貼上暖寶寶了,還是覺得涼氣沁骨。

她前兩天在網(wǎng)上買了兩棵圣誕樹,一棵寄給了父母,另外一棵送給自己。她自己的這一棵圣誕樹剛好在平安夜前一晚到了。掛好五彩斑斕的小禮物,繞好色彩鮮艷的彩帶,蘇九韻關(guān)上房間的燈,盤腿坐在圣誕樹前,看著它在黑暗的房間里發(fā)出一閃一閃的亮光。

蘇家韻家里很窮。

在她的記憶中,由于母親常年生病,所以只有父親一個人工作養(yǎng)家。趕在她要交學(xué)費,母親又發(fā)病需要吃藥看醫(yī)生的時候,父親就不得不找需要魏醫(yī)生接濟。但是一些具有紀念意義的重大的節(jié)日,該有的儀式感,父母卻從未省過,父親總是對她說:“我女兒見識過最溫暖的愛,就不會被隨隨便便地騙走了。”

騙走,蘇九韻嘆了一口氣,現(xiàn)在即便是有人騙走她,她可能都隨時不記得騙子的臉了。

不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這段時間,在智能手環(huán)的幫助下,蘇九韻的日子過得雖然有驚,但是好在無險。至于蘇父蘇母,蘇九韻依舊每隔一到兩天便會給他們打個電話或者發(fā)個視頻,當然,都是報喜不報憂。

至于工作上,雖只是按部就班,不過也有一些起色,她最近一直都在關(guān)注生命科學(xué)這一塊的專家。但是,讓蘇九運頭疼的是她和上司周家敏的關(guān)系,時間都過去這么久了,她們之間的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下雪了!”

上午十點多,有同事在工作群里發(fā)了一張下雪的照片,連帶著三個感嘆號,很有感染力,研究大樓里立刻就傳來一陣陣的開窗聲。蘇九韻正好就坐在窗戶旁邊,她也馬上轉(zhuǎn)頭看向窗外,天空陰沉,還能聽到北風穿過走廊的“呼呼”聲,但定眼去看,便能看到有細且透明的雪粒打在玻璃窗欞上,發(fā)出了碎碎的“沙沙”聲。

果真下雪了。

半個小時后,等蘇九韻從一大堆實驗數(shù)據(jù)中再度回過神來時,窗外的雪已經(jīng)紛紛揚揚,似柳絮般飄著,她頓時高興起來。

這是江都今年的初雪,竟來得這樣早。

江都市地處內(nèi)陸,雖說冬天也有非常冷的時候,但是比起北方,依舊是溫暖了不少,所以每年冬天,雖然天氣預(yù)報時不時地報著有雪,但是白色的雪花卻少有實實在在落到地上的,于是,一到冬天,關(guān)于江都人“盼雪”的祈禱和報道便層出不窮。

小心翼翼地將窗戶打開一個小縫,蘇九韻將手伸了出去,寒風夾雜著點點的冰涼,落在她的掌心。晶瑩的小冰體,在遇上人的溫度后,幾乎立刻便化了,連來過的痕跡都不曾留。

與極寒之下會生成的雪相比,人類真是適應(yīng)能力超強的生物。大半年前,蘇九韻以為每隔七天,便自動清零一次異性面孔的記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然后,兩個月前,她不僅連異性的面孔記不住,甚至連每個人的聲音都無法區(qū)分了。

可是現(xiàn)在,蘇九韻手握成拳,感受著掌心的冰涼,她依舊好好地站在這里。

“阿欠——”不知是誰打了一個噴嚏,蘇九韻立刻傾身欲關(guān)窗,等等,樓下那個站在雪地里的男人是誰?

蘇九韻的辦公室在七樓,不遠不近的距離,讓她既看不清男人的臉,卻又看得清男人的衣服。

寒風凌冽,雪花帶著安靜的力量,紛紛揚揚。

男人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雪中,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傘檐正好擋住了他的半張臉,蘇九韻只看得見他的下巴。

是在找人嗎?

蘇九韻順著他的目光左右看了看,此刻辦公室里并未有人站在窗邊。等她再看向男人所在的方向,人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地面上,留下一雙薄薄的腳印。

奇怪的人,蘇九韻關(guān)上窗戶。

“各位各位,好消息!”幾分鐘之后,王海洋手上拿著一疊東西,興奮地沖了辦公室,“明天晚上,遠達制藥集團將舉辦答謝宴!因為今年是遠達集團成立四十周年的大慶,而咱們研究所一向和遠達制藥集團有合作,所以各位——今年,我們?nèi)急谎埩耍 ?

辦公室里立刻一片沸騰:“真的嗎?可以帶家屬嗎?”

王海洋滿臉笑容:“所花說了,可帶家屬!”

“太好了!”

“是啊是啊,行業(yè)大BOSS遠達生物制藥集團啊!哎你們說,明晚會不會有明星出席?”

“那肯定啊,聽說以往年年都有。不行,我這段時間臉上都長痘了,下班我得去買點面膜。”

“那我也得去挑一件禮服!”

……

蘇九韻一下子想起了昨晚魏來打給自己的電話。當時她正在整理資料,手機震動,屏幕上,“魏來”兩個字不停地閃動著。

蘇九韻按下接聽鍵:“魏來伯伯?”

“小九啊,最近怎么樣?”

“還行,魏伯伯。有事嗎?”

一般沒事,魏來不會和她聯(lián)系的。

“哦,明天遠達生物制藥會舉行一場答謝宴,據(jù)我所知,會邀請你們研究所所有員工參加。”

蘇九韻會意:“您不希望我去?”

“你現(xiàn)在這個情況,見到的人越少越好。”

“嗯,我明白。魏叔叔再見。”

突然,王海洋一下子跳坐在蘇九韻的辦公桌上,打斷了她的回憶,“九韻,你去嗎?”

蘇九韻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上的數(shù)據(jù),因為她是整個研究所公認的最仔細和最認真的員工,所以,部門約定俗成,所有的實驗數(shù)據(jù),到最后一關(guān),非得蘇九韻看一遍,不然就不放心。

“不去。”

“為什么?這么好的機會,和大家一起去玩玩吧,最近兩個月,你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整天不是在實驗室,就是拿著你那個破本子寫寫畫畫——”一伸手,王海洋將蘇九韻壓在鍵盤下的記事本抽走了,“我看看你到底寫的什么!”

“王海洋!”蘇九韻面上難得帶了一絲慌張,她立刻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王海洋快步地躲開,隨后將記事本舉到頭頂:“我非得看看你這個腦瓜里每天都在想啥。”

“還給我!”蘇九韻起身墊腳,拼命地想要夠到自己的筆記本,奈何身高有限,怎么夠都夠不到。

“不還,我就不還你!”王海洋將記事本舉得更高了。

蘇九韻急得臉都紅了:“王海洋,那是我非常私人的東西,趕快還給我!”

“叫我一聲‘哥’我就還……”

話音未落,一只手徑直拿下王海洋手中的記事本。

“哎你誰啊?”王海洋怒氣沖沖地回過身,看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男人,卻不由得愣住了,在他理科生貧瘠的腦海里只有八個字在無限循環(huán)中:風流倜儻,英俊小生;風流倜儻,英俊小生……

蘇九韻愣了一下,看穿著,應(yīng)該是剛剛站在雪地里的那個男人。

男人走到蘇九韻的面前,將記事本遞給她:“如果是非常私人的東西,建議不要放到外人隨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謝謝。”蘇九韻立刻接過記事本。

有風從樓梯間吹進來,一股淡淡的樹木清香味縈繞鼻尖,蘇九韻一愣,他是……上次在樓梯間遇到的那個同事?

“你是……”

男人挑眉,眼里有一抹亮光閃過:“你想起來了?”

看來真是他,自從上次樓梯間相見之后,這期間已經(jīng)經(jīng)過好幾個記憶清零的周期了,蘇九韻早就不記得那個男人的樣子了,但是他身上的味道她還記得。

“謝謝你。”蘇九韻沖他伸出手,手腕針孔攝像頭的方向正對著對方,“上次在樓梯間也是。不知道你是哪個部門的?改天我還親自道謝。”

對方似乎愣了一下,并未伸回手。她居然,還沒有記起自己。

王海洋本想和蘇九韻開個玩笑,但被這個男人一囑咐,好似自己存了心想偷窺蘇九韻的隱私一樣,他又惱又氣,臉也不受控制的一下漲紅了。

王海洋正欲和對方爭辯時,蘇九韻卻已經(jīng)先他一步,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剛剛只是開玩笑,我知道。”她又看向何時謙,“謝謝。”

男人的目光從蘇九韻的手上劃過,最后才落回到她的臉上,笑得溫文爾雅:“那是我多管閑事了。”

“不……”

沒等她說完,對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隨后,“哐”的一聲,門便被不輕不重地帶上了。

大家都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明天晚上遠達生物制藥集團的答謝宴,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小小風波。

王海洋氣還沒有消失:“這人打哪兒冒出來的?莫名其妙!”

“好像是其他部門的新同事。”

“你認識?”

蘇九韻搖了搖頭:“不認識。”

“其他部門的新同事……突然沖出來幫你……”王海洋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著蘇九韻,面色不愉,“他會不會是……喜歡你?”

蘇九韻卻早已拿著自己的筆記本,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沒有理睬王海洋。

“哎,你真的不認識他嗎?你……”

蘇九韻塞上耳塞,對王海洋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后又一心一意地看著屏幕上的實驗數(shù)據(jù)。

王海洋這才無奈地轉(zhuǎn)過身。

在無人看到的地方,蘇九韻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她的目光落在那本深褐色的筆記本上,她太不小心了,剛剛?cè)绻皇悄莻€陌生人,再或者,王海洋如果以為那只是一本尋常的筆記本,真的翻看了會怎么樣?

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是一個怪物?居然會仔仔細細地記下每一個人的穿著打扮,以及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就像一個會呼吸的監(jiān)視器一樣。

幸好。

蘇九韻看向后門的方向,再次在心里說了一聲“謝謝”。

周家敏辦公室。

周家敏很意外,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竟又在研究所了看到了自己的侄子。自從哥哥去世之后,他多年都不曾踏進這里一步的,最近這是吹的什么風?隔山差五便能見到自己親愛的侄子。

何時謙披著一身冷風進來,就連臉上的表情也都是冷冷的。

周家敏不由得有些好奇:“這個時間不早不晚的,你過來找我有事嗎?”

何時謙“嗯”了一聲:“我鑰匙落在房間里了,衛(wèi)東在外地出差,明天上午才能回來,他說您這里有一把公寓的備用鑰匙。”

“哦對。”周家敏立刻打開抽屜,翻找起來,“你搬進去的時候,衛(wèi)東給了一把備用鑰匙給我。我早就讓他換一把指紋鎖,他非不換……”

現(xiàn)在大部分人家用的都是指紋鎖,但是何衛(wèi)東守舊,什么東西都秉持著老派的好,更別說保護自己私人領(lǐng)地的鎖了。

終于找到了。

周家敏遞給何時謙:“給。”

何時謙接過鑰匙,沖著姑姑晃了晃,轉(zhuǎn)身離開:“謝了,我先回去了。”

“哎,你賠姑姑吃個夜宵吧。”

何時謙已經(jīng)右拐消失了,只剩聲音傳來:“明天答謝宴上吃。”

也是。

明天便是答謝宴了,周家敏哈了一口氣,有些期待。

照舊是沒有坐電梯,經(jīng)過營養(yǎng)源部辦公室時,何時謙目不斜視,只是兩串一模一樣的鑰匙,在他的背包里發(fā)出細微的、清脆的碰撞聲聲。

第二天便是圣誕節(jié)了,一整天,研究所里的大部分人都無心工作,只默默倒計時著距離晚上答謝宴的時間。

遠達生物制藥不愧是大手筆,竟然派專車來接。H大營養(yǎng)研究源的各位,也都紛紛盛裝出席,尤其是平日里端莊樸素的女同事,今天都花大力氣收拾了一番,一個個打扮得光彩照人,頗有幾分相互爭輝的味道。

傍晚五點,寒風微雪,一排黑色的寶馬停在研究所門前,低調(diào)而又顯眼。

前面其他部們的人已經(jīng)走了,只剩下許家明他們這組人落在了最后。

許家明最后清點了一下人數(shù):“哎,蘇九韻呢?”

“那位姑奶奶剛確定說自己不去,你說氣人不?”王海洋煩躁地扒拉了一下一頭卷發(fā),想要下車,“不行,我得去把她拉下來,這寒冬臘月的,整棟研究所就她一人,她如果害怕——”

“啪”的一聲,車門被鎖上了。

“哎你——”

許家明晃了晃手機,是蘇九韻剛剛發(fā)過來的信息:組長,我們組的實驗馬上就要出結(jié)果了,我晚一點過去。

“司機,麻煩開車。”

車身啟動了。

王海洋急了:“哎,哎!許家明你為了實驗數(shù)據(jù),連同事友愛都不顧了嗎?”

“你說錯了,”許家明扶了扶眼鏡,“只要能得到最新的實驗數(shù)據(jù),別說同事友愛了,我連同事的性命都可以不要。”

王海洋一臉的憤怒加無奈:“你……你這個實驗狂魔,數(shù)據(jù)狂人!”

人已經(jīng)走光了,平日里燈火通明的研究所,這會兒空蕩蕩的。

樓梯間的燈是聲控的,何時謙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往上走,橘色的燈光隨著他的腳步聲,一路明明滅滅。

已經(jīng)是七樓了,再往上走十來個臺階,推開樓梯間的那扇門,就是七樓的大廳了。上次,他和蘇九韻就是在哪里撞到的,他的唇似乎還記得她額頭的溫熱的溫度。

轉(zhuǎn)了個身,何時謙站在了窗邊。江都今年的雪很賞臉,昨天晚上下了一場,今天圣誕節(jié)又下了一場,這會兒,外面的雪下得越來越大了,在薄薄的光影下,似一個個舞動的暗夜精靈。絲絲寒風也透過金剛水泥,沁得何時謙滿心滿肺都是冷的。

拿出一支煙點著,微弱的火光中,何時謙精致的五官一閃而過,隨后,他整個人便被淹沒在一片安靜的黑暗中。

兩分鐘后,何時謙踩滅煙頭,上了七樓,剛剛推開門,一個清麗又帶著一點鼻音的聲音傳來,何時謙眉頭一挑,是她。

打擾別人的談話,似乎不大禮貌,但偷聽,又不是他的風格。

略一思忖,何時謙推門進去,七樓的大廳里放著兩張三人坐的長靠椅,他坐在其中一張上,光明正大地聽著斜對面的辦公室里那兩個女人的談話。

彼時周家敏辦公室。

蘇九韻站在周家敏面前,很誠懇地道:“教授,對不起。”

周家敏雖然面色依舊不佳,但是比前段時間那已經(jīng)好了很多:“對不起什么?”

“我沒有相中您‘天上有地下無’的侄兒。”蘇九韻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真的很對不起,教授。”

大廳里,聽到蘇九韻對自己的形容,何時謙不由得笑了,“天上有地下無”,這句話一聽就是姑姑的口頭禪。不過,從她嘴里說出來,竟莫名地受用。

周家敏不由得又是一陣氣悶,從蘇九韻第一天進研究所開始,她就覺得這個姑娘特別適合自己家那個悶葫蘆的侄兒。對人對物,不卑不亢,有理有節(jié);而且執(zhí)著長情,性子看似冷冷淡淡的,和誰都走得不近,但實際上卻是外冷內(nèi)熱,是非常好的一個姑娘。

她本來打算是慢慢來的,都怪那些親戚朋友,天天在她面前炫耀,今天這個說“我家的兒媳婦可懂事了”,明天那個說“我的孫子都會喊奶奶了”,她在重重刺激之下,這才用上司和姑姑的身份,逼迫兩個人去相親的,不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硬是弄巧成拙了。

不過即便她認準了這個侄媳婦,那也不代表她可以在自己面前說貶低自己的侄子。

“什么叫你沒相中,我侄兒也沒相中你好嗎?”

“是嗎?”蘇九韻抬起頭,平日里秋水無波的一雙眼,此刻閃閃發(fā)亮。

周家敏有一種錯覺,自己面前站著的,像是一只狡猾的貓,她清了清嗓子道:“怎么了?”

“教授,就因為我知道他沒看上我,所以我才敢說沒有看上他啊。”

何時律側(cè)身,看向姑姑辦公所在的方向,一向以為她性情平淡,不想她也有這樣狡黠的一面,而且,相親那天,她將自己搗鼓得像是一個不良少女,不過就是為了讓他看不上她——不知道她現(xiàn)在是什么表情。

“真是這樣?”周家敏聽了,頓時憋在心口的那一口悶氣散了一大半,面色也緩和了下來。

“嗯。”蘇九韻重重地點了點頭,見所花的面上已經(jīng)有了三分的喜色,又上前兩步,誠懇道,“今天所有的人都去參加答謝宴了,您特意留下我一個人值班,我明白,在前面那段時間,我和教授之間一直都有一些誤解,可是,如果教授不是特別信任我的話,也不會將這么重要的任務(wù)交給我啊。”

何時謙的背依舊挺得筆直,他的雙手放在身側(cè),右手手指輕敲著座椅邊緣,發(fā)出規(guī)律而沉悶的響聲。他這個姑姑向來感性,而且又是個直腸子,聽到蘇九韻這別有用意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動得一塌糊涂了。

“你這個孩子……”周家敏眼中又是愧疚,又是后悔,“是我錯怪你了,這段時間還老故意冷落你,希望你能原諒教授啊。”

果然。

何時謙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然后起身。

辦公室里,正是一幅歲月安好的溫暖畫面,蘇九韻低頭淺笑,問題終于解決了。

“砰砰砰”,有敲門聲響起——因為整棟樓里已經(jīng)沒有了旁人,周家敏辦公室的門邊沒有關(guān)。

蘇九韻笑容還未來得及收,便撞上了一雙精致的丹鳳眼,是昨天遇到的那個同事。她立刻正色道:“教授,您有客人。”

周家敏也已看到了站在門邊的侄子:“客人?你們不是才見過面嗎?”

垂在身側(cè),纖細白凈的五指一下子蜷縮了起來,背心有細且密的汗珠冒了出來。即便昨天見過他,但是因為這兩天有點忙,他的具體信息她還沒有調(diào)查清楚。蘇九韻將手環(huán)對準了男人,沒有提示音響起,也就是說,這個男人的信息,并未被收錄進去。

“那個……”蘇九韻正不知怎么開口,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已經(jīng)向她伸了過來,何時謙微微傾身:“你好,我是何時謙,周教授的侄子,前段時間,我們……”

“我們剛相過親。”蘇九韻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何時謙的手,“抱歉大概是我最近太忙了,導(dǎo)致記憶力有點差……”

“不客氣。”

僅僅是匆匆一握,但是這么冷的天里,她的手心里卻全是汗。

“時謙這樣的容貌品格,你怎么可能忘記……”

“姑姑——”何時謙打斷周家敏的話,“您讓我來接你的時候,不是說六點半準時出發(fā)嗎?”他加重了“六點半”三個字的讀音。

周家敏立刻看了一眼時間:“哎呀都到這個時間了,宴會馬上開始了。小九,你也不用值班了,呆會兒跟我一起去。時謙,你陪小九坐一會兒,我去一下洗手間。”

小九,所花對她的昵稱又回來了。也就是說,她,安全了,徹底的安全了——前幾天,她將所花給自己介紹男朋友的事有意無意地透露了出去,以后在研究所里,不會再有人給她介紹男朋友了,畢竟H研究所的院長夫人,遠達生物制藥的大小姐給自己介紹過朋友,有誰還敢打自己的主意,不得不說,這也是因禍得福。

周家敏離開了,房間里一時很安靜,于是雪落下的聲音更加的明顯了。

蘇九韻感激地朝何時謙笑了笑,以表示對他剛剛救場時的感謝,豈料,對方卻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后坐到了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翻看著一旁茶幾上科研雜志。

莫名其妙的男人,從上次相親第一次見面時就是,還有昨天也是,還有……上次在樓梯間也是……蘇九韻臉上不由得一陣熱氣,即便與此,她還是悄悄地舉起手環(huán),給何時謙拍了一張照片,很好,他絲毫沒有發(fā)覺。

不過,自己真的要和所花去參加答謝宴嗎?那么多人……

“蘇小姐為什么不想去遠達制藥的答謝宴?據(jù)我所知,你的很多女同事,都是盛裝出席的。”何時謙的聲音打斷了蘇九韻的沉思,他在說這句話時,目光尤自落在雜志上,燈光打在他的眼瞼上,有一種靜謐而又遙遠的美。

“周教授原本安排我今晚值班,所以我才去不成。”

何時謙沒有回答,只是突然抬頭,看向蘇九韻的眼里,像是有點點星光閃耀。蘇九韻莫名地覺得,他可能、也許已經(jīng)聽到她心底的聲音了。

蘇九韻有一個優(yōu)點,便是看問題特別通透,所以一旦意識到何時謙看穿了自己的謊言后,便立刻坦白道:“答謝宴上人會很多。”

何時謙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你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對。”

“為什么?”

在何時謙的印象中,似乎年輕人,尤其是年輕的女孩子們都很熱衷于參加這種聚會。就連研究所里平時素面朝天的女科學(xué)家、女研究員,今天全部都盛裝出席,這就說明,女性都非常愿意在這種場合,綻放自己的性別魅力。

“就是不習(xí)慣而已。”

“是嗎?”何時謙的語氣不知道為何突然冷了下來,房間里又安靜了下來。

蘇九韻又不便離開,一時尷尬加無聊,便站到了窗邊,安靜地看著窗外的雪,江都今年的雪下得還真是大,此刻地上,已經(jīng)鋪上了白白的一層,連剛走沒多久的車輪印都只剩下薄薄的一層了。

“蘇小姐喜歡雪嗎?”低沉的男中音再度響起。

“嗯。”蘇九韻隔著玻璃,輕撫上落在窗沿上的雪,意識到自己似乎回答得太敷衍,她又道,“畢竟物以稀為貴。”

他這個問題問得很奇怪,在江都這種少雪的城市,怕是沒人會不喜歡這難得一見的雪吧。

“我曾經(jīng)認識的一個人,就不喜歡。”

何時謙的這句話心思太重,帶著三分回憶,三分嘆息,大約還有幾分想念——這些都不應(yīng)該是在她這個才見兩次面的陌生人面前表露出來的。

蘇九韻皺眉回身,卻見何時謙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他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正靜靜地看向窗外,察覺到了蘇九韻的目光,他也看向她,但僅僅對視了不到兩秒,他的目光便又滑開了。

“當當當當!我準備好了!”突然,周家敏出現(xiàn)在了門口,側(cè)身扶門,擺了一個極盡妖嬈的姿勢,“怎么樣,我這身衣服,足夠驚艷全場吧?”

蘇九韻看著面前非常,非常不一樣的上司,嘴巴不由得張大了。

驚……艷?準確地說,是驚嚇吧……

何時謙無奈地撫了撫額頭,他這個姑姑,最大的運氣便是上天賞飯吃,天生一副怎么吃都不胖的好體質(zhì),外加一幅不化妝都漂亮的天生好容顏,也許是上天都覺得自己太偏心,于是給了她一個極……獨特的審美。

周家敏用充滿期待的眼神看向自家侄兒。

何時謙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姑姑,我好像建議過您,按照時尚雜志上的推薦來買衣服,并且嚴格按照它的穿搭來配衣服。”

原來,一直美到50多歲的所花,被研究所所有人都稱為穿衣服永遠都不會出錯的所花,是這么來的?

蘇九韻驚訝,正好撞上周家敏狼狽中又帶著一絲威脅的目光:“你不準說出去!”

蘇九韻表現(xiàn)得一臉茫然:“說什么?”

何時謙不由得微微側(cè)目,蘇九韻回看過去時,他卻已經(jīng)轉(zhuǎn)了身,提起了放在凳子旁邊的兩個袋子:“這是剛?cè)ァ闹畨簟玫膬商滓路蛢呻p鞋,你一貫的尺寸。”

夏之夢?

蘇九韻隱約聽過這個品牌,是了,有一日在食堂,她無意間聽其他部門的女同事閑聊時說起過,據(jù)說“夏之夢”只在江都市寸土寸金的步行街有一家旗艦店,而且價格貴得嚇死人,不過一件夏天的平常T恤,都要花掉她們一個月的工資,因此,一般人從“夏之夢”的旗艦店面前經(jīng)過,都會繞著走,因為高昂的價格輕易就能戳破他們似乎過的還不錯的美夢。

周家敏有些懊惱,臉色不愉地接過自家侄兒遞過去的袋子。

何時謙又道:“姑姑,雖說您這身搭配的確非常有個性,但是您的審美真的太超前了。”

“真的嗎?”一雙杏眼頓時恢復(fù)了明亮,隨后又轉(zhuǎn)向蘇九韻求證。

蘇九韻不由得感嘆語言的神奇力量,尤其是說這句話的男人,真真是生了一幅七竅玲瓏心——既沒有說實話,但也沒有說謊言。

她非常配合地點了點頭:“是。”

周九韻頓時笑了,她正欲轉(zhuǎn)身去換衣服時,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來似的,圍著蘇九韻前后左右地打量了一圈,同時一邊嘆氣一邊搖頭,最后,她從袋子里拿出一套衣服和一雙鞋遞給蘇九韻:“幸好你和我身材差不多,去換上這套。”

“啊?”蘇九韻一臉愕然,“教授,我這身衣服挺好的。”

“小九啊,你在剛剛之前,是不是若我生氣了?”

“是……”

“那你知道我之前為什么特意安排你和時謙相親嗎?”

蘇九韻點了點頭:“您說過,因為您的朋友紛紛在您面前炫耀兒媳婦和孫子孫女們,你有些著急了。”

一聲輕笑從蘇九韻的斜后方傳來。

“你……”周家敏頓時又感覺一陣胸悶,不知道她是真實誠,還是故意這么“實誠”。但隨后,周家敏又換上一幅笑臉,“總之,小九你今晚得幫我一個忙。”

周家敏笑得格外燦爛,蘇九韻本能地覺得背心有些發(fā)涼:“我能說‘不’嗎?”

“當然不可以。聽話,先去試試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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