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為止。”包勉最終開口了。

“我還什么都沒想。我只是在收集各種印象。徐秋月是什么樣子，唐柏虎是什么樣子，其他當時在場的人又分別是什么樣子，在那兩天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就是我所需要的。不辭辛苦地逐一回顧所有事實。你弟弟已經要幫我做這件事情了，他會根據他的回憶，把當時發生的事情寫下來寄給我。”

祝芝云尖刻地說：“別指望從他那里得到太多的東西。祝芝山是個大忙人。很多事情一旦過去他也就忘記了，很可能他所記得的事情都是錯的呢。”

“當然，肯定會有出入。這個我想到了。”

“我告訴你吧……”祝芝云突然停下來，稍微有點兒臉紅地繼續說道。

“如果你愿意，我……我也可以寫。我是說，這可以作為一種對照和參考，對嗎？”

包勉親切地說道：“那可太有價值了，這是個絕好的主意！”

“好吧，我寫。我還有一些以前的日記。不過我得提醒你。”

祝芝云有些尷尬地笑笑。

“我的文筆可不太好，甚至有時候字都會出錯。你……你不會抱太高的期望吧？”

“啊，我需要的不是文風和文體。只要把你記得的每件事如實地寫下來就可以了。”

“每個人都說了什么，他們看起來是什么樣子。只要把發生的事寫下來就行。不要去想它是否和這件事有關系。可以說，所有這些都有助于我了解當時的那種氛圍。”

“好吧，我懂你的意思。要憑空想象出從未見過的人或者從未到過的地方，一定是很難的。”

包勉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我想要請求你。唐家的農莊是和這里相鄰的，對吧？我有沒有可能去那里，親眼看看悲劇發生的地方呢？”

祝芝云慢條斯理地說道：

“我馬上就可以帶你過去。不過當然啦，那里現在變化很大。”

“那里沒有被蓋滿了房子吧？”

“沒有，謝天謝地，還不至于那么糟糕。不過那兒現在是一家旅店，被人買下來了。到夏天的時候會有成群結隊的年輕人來這里。當然了，所有的屋子都被分隔成了小房間，地面也做了很大的改動。”

“你不得不通過解釋來幫我重現了。”

“我會盡力而為的。我希望你能看看它以前的樣子，那是我所知道的最漂亮的農莊了。”

祝芝云帶路沿著草坪的斜坡向下走。

“是誰負責把它賣出去的？”

“是代表孩子的遺囑執行人。唐柏虎的所有東西都歸那個孩子繼承。他死前沒有立遺囑，所以我猜想應該是自動地分給他的妻子和孩子。而徐秋月的遺囑也把她的所有東西都留給了孩子。”

“什么都沒給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嗎？”

“秦蓮自己有一筆錢，是她爸爸留給她的。”

包勉點點頭。“我明白了。”

然后包勉忽然叫出聲來。

“你這是把我帶到哪兒了？前面可是湖邊了呀！”

“啊，我得給你解釋一下我們這里的地形。你馬上就能親眼看見。你瞧，這兒有一條流向村里的小溪，要到唐家農莊的話，如果從陸路走，你得一直往內陸去，繞過這條溪。

“但是我們兩家之間最近的路是從這條溪最窄的地方劃船過去。唐家農莊就在對面。喏，穿過這片樹林你就能看見那棟房子。”

他們來到一小塊淺灘上。正對面一棟白色的房子在樹林的上方若隱若現。

湖上停放著兩只小船。在包勉笨手笨腳的幫助下，祝芝云拽過來一只，推入水中，隨即他們向著對岸劃去。

“以前那些日子里，我們總走這條路。”祝芝云解釋道。

“當然，除非趕上刮大風或者下大雨，那樣的話我們就會走路過去。不過你要是那么走的話，差不多要遠上三里呢。”

祝芝云靈巧地把船靠到對岸的石頭碼頭上，不屑地看了一眼岸上那排小木屋。

“這些都是新蓋的。以前是船屋，破爛不堪，沒別的東西。我們從前都是沿著岸邊走，然后到那邊那塊大石頭下面去嬉水。”

祝芝云扶著他的客人下了船，把船拴緊，領著他沿著一條陡峭的小路走了上去。

“別指望我們能碰見誰。”祝芝云扭過頭說道。

“十月份誰也不來這兒。就算碰見了也沒關系。我和鄰居們的關系很好。今天太陽真不錯，就跟夏天似的。那天天氣也很好，不像九月，倒更像是七月天。陽光明媚，只是有點兒小涼風。”

小路穿出樹林，繞過一塊凸出地面的巖石。祝芝云用手指著，特別強調了一下。

“那兒就是唐柏虎畫畫的花園了，我們現在差不多是在它下面了，繞過去吧。”

他們又一次扎入樹林之中，接著小路轉了個急彎，一扇開在一堵高墻上的門出現在他們眼前。小路繼續蜿蜒向上，祝芝云打開門，兩個人走了進去。

從外面的樹蔭里剛走進來的時候，有那么一瞬間，包勉覺得很晃眼。

花園是個人工開辟出來的平臺，周圍有帶垛口的圍墻。給人的感覺是這里突出于湖面之上，上方和后面都有樹叢，但臨湖的這一邊除了下方耀眼的湛藍湖面之外，什么都沒有。

“迷人的地方。”祝芝云說。他有些輕蔑地沖著一個背靠后墻的像亭子之類的東西點了點頭。

“當然了，以前沒有那個，只有一個又老又破的棚子，唐柏虎把他畫畫的廢料、一些瓶裝的酒和幾把躺椅放在那兒。以前還有一條長椅和一張桌子。就這些東西，依然沒有太大的變化。”

祝芝云的聲音有些發抖。

包勉說：“命案就是在這里發生的嗎？”

祝芝云點點頭。

“椅子在那邊挨著棚子。唐柏虎就手腳攤開地躺在上面。有時候他畫畫的時候也會躺在那兒—就是突然地躺下，盯著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然后又會突然一下跳起來，像個瘋子似的在畫布上作畫。”

祝芝云頓了一下。

“你知道，這也是為什么唐柏虎看上去幾乎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仿佛剛剛睡著了似的。但他的眼睛是睜著的，而且他變得僵硬了，你知道嗎，就像是突然癱瘓了。應該沒有什么痛苦，這也是我一直覺得比較欣慰的地方……”

包勉問了一個他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是誰發現的唐柏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