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很蹊蹺，我也注意到了?！?

“沒錯，有點兒像是在示好?？墒菫槭裁葱烨镌峦蝗恢g就變得這么和藹可親呢？他們可是剛吵過架，唐柏虎抱怨說酒的味道不好，而烏頭堿就有一股讓人討厭的味道?！?

“發現尸體是她安排好的，然后她讓柳香凝去找大夫。

為什么呢？

這樣她就有時間擦掉酒瓶和杯子上的指紋，再把唐柏虎的手指頭摁上去。如此一來她就可以說他全都是因為悔恨才會服毒自殺的。倒是個有可能的故事?！?

“不過顯然這個故事編得還不夠好。”

“是不夠好。如果讓我說的話，徐秋月就沒用點兒心思去好好想想。她滿腦子都是仇恨和嫉妒，一心想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然后當木已成舟，當徐秋月看到他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想，她突然之間醒悟過來，意識到自己這是在謀殺，而謀殺是要被處死的。絕望之際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唯一能夠想到的理由就是——自殺?！?

包勉說：“你說的這些很有道理，是的。徐秋月當時心里可能就是這么想的?！?

“從某種角度來看，這是一起有預謀的犯罪，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不完全是。”

徐真卿繼續說道。

“你知道嗎，我并不相信徐秋月有個全盤的計劃，倒像是在走一步看一步?！?

包勉咕噥道：“我沒想明白……”

徐真卿好奇地看著包勉，說道：“聽我說完之后，你能相信這是一樁很明確的案子了嗎？”

“差不多，但還不完全，還有一兩件奇怪的事……”

“那你還能提出其他的見解嗎，能站得住腳的？”

包勉說：“那天早上別的人都在干什么？”

“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都查過了。我們調查了每一個人的行動，沒有一個人有所謂的不在場證明。毒殺案本身也不可能有。”

“為什么呢，因為準備行兇的人完全可以在之前一天把烏頭堿交給受害者，告訴他這個專治他的消化不良，一定要在午飯前服下去，然后他自己卻遠走高飛了，這一手誰也防不住?！?

“不過你也不覺得這個案子里會有這種情況吧？”

“唐柏虎并沒有消化不良的毛病。而且不管怎么說，我都沒發現這方面的情況，祝芝云確實喜歡自人推薦他自制的那些草藥偏方。

但我并不認為唐柏虎真的吃過。如果他真的吃過，那他很可能就會拿它當笑話跟別人說了。”

“話說回來，祝芝云有什么理由想要殺了唐柏虎呢？所有的事情都表明他們倆關系很好。所有人都是。祝芝山是他最好的朋友，沈九娘正在和他談戀愛?！?

“我猜柳香凝應該是很不喜歡他，不過在道德層面上的非難也不意味著就要下毒殺了他啊。

秦蓮總跟他吵吵鬧鬧的，她正處在招人煩的年紀。我相信，她那時正要去玩了，不過他很喜歡她，而她也同樣喜歡他?！?

“你知道嗎，在那個家里秦蓮一直都受到特別的關愛和照顧。你可能也聽說了其中的原因。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就是徐秋月在狂怒之下干的。”

“這是不是也能夠說明，徐秋月是個很缺乏自制力的人？居然去傷害一個孩子，還造成了終身殘疾！”

“這也可能表面，”包勉沉思地說，“秦蓮有很好的理由對徐秋月懷恨在心?！?

“也許吧，但這并非針對唐柏虎的。而且不管怎么說，徐秋月很愛她這個小妹妹，在她父母死后給了她一個家?！?

“如我所說，徐秋月對秦蓮傾注了特別的感情，按他們的說法，簡直都要把她慣壞了。很顯然秦蓮也喜歡徐秋月，審判期間我們一直都讓秦蓮回避，盡可能把她保護起來?！?

“我相信，這是徐秋月極力主張的。但秦蓮極其難過，總盼著有人能帶她去牢房里看她姐姐。

徐秋月就是不同意。她說這種事情對一個女孩子一生的心理都會造成傷害，于是把她安排到南方去了。”

他接著補充道：“秦蓮后來成了一個非帶有名的女作者?！?

“這個柳香凝，她是那個孩子的家庭教師，還是秦蓮的？”

“她是教秦蓮伎藝的老師。孩子專門有個仆人照顧?！?

“出事的時候孩子在哪兒？”

“她正好和仆人一起去了她的乳娘劉云容那里，劉云容是個寡婦，曾失去過兩個小女兒，因此特別疼愛這個孩子。”

包勉點點頭?！拔颐靼琢??！?

徐真卿繼續說道：“有關謀殺發生當天其他人的行蹤和活動。我也都可以告訴你?！?

“沈九娘早餐后坐在陽臺上，靠近書房窗戶的地方，如我所說，她就是在那里聽到了唐柏虎夫婦的爭吵。

之后她和唐柏虎一起去到花園，坐在那兒給他當模特，直到午飯時間，中間休息過幾次活動僵硬的手腳?！?

“祝芝山早餐后在屋子里，他聽到了部分爭少。在唐柏虎和沈九娘離開以后他看了一會兒報紙，直到他哥哥到來。然后他們兩個人又一起沿著小路散步，途中經過花園?！?

“沈九娘因為覺得有點兒冷，那時恰好回屋去拿她的外衣，而徐秋月正和唐柏虎商量著秦蓮離開家去女子教坊的安排。”

“啊，一次友好會面。”

“嗯，不，一點兒都不友好。照我的理解，唐柏虎簡直就是在沖她吼，怪她不該用這些雞毛蒜皮的家務瑣事來打擾他。我猜她是想假如兩人注定要分開，那就先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妥當吧?！?

包勉點了點頭。

徐真卿繼續說下去：“兄弟倆跟唐柏虎說了幾句話，接著沈九娘就回來了，繼續回到她的位置上，而唐柏虎重新拿起他的畫筆，很明顯是想讓他們都離開。他們也都很識趣地走了?！?

“順便提了一句，就是他們在花園的時候，唐柏虎抱怨說涼亭存放的酒都太熱了，于是徐秋月答應給他送一些冰鎮的過來?！?

“啊哈！”

“一點兒沒錯。她這個時候又甜得跟蜜糖似的了。祝芝山和祝芝云回到宅邸，坐在外面的陽臺上。徐秋月和秦蓮給他們把酒拿出來?！?

“后來，秦蓮去湖邊嬉水，祝芝山陪著她一起去了?！?

“祝芝云帶著椅子去了花園上面一點的一塊空地上。在那里他正好可以看見沈九娘在垛口那兒擺姿勢，還能聽見她和唐柏虎說話的聲音?！?

“祝芝云就坐在那兒反復琢磨烏頭堿的事兒。他仍然十分擔心，卻不知道該怎么辦。沈九娘看見了他，還沖他招了招手?！?

“當午飯鼓聲響起的時候他走下去到花園，和沈九娘兩個人一起走回了屋子。用他自己的說法，那個時候他就注意到，唐柏虎看上去乖乖的，不過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唐柏虎是那種從來不生病的人，所以大家也就不會想到他可能生病了。

另一方面，唐柏虎有時候也會因為自己的作品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而憤怒或者沮喪。在這種情況下，最好讓他一個人待著，盡量別跟他說話。這兩個人當時就是這么做的?！?

“至于其他人，仆人們忙于家務活兒和做午飯?！?

“柳香凝在陽臺上做針線活兒?！?

“秦蓮上午大部分時間都在花園里游蕩，爬爬樹，吃點兒東西，李子啊，梨啊什么的?；匚菀院?，就像剛才說的，她和祝芝山一起到湖邊玩，一直玩到吃午飯?！?

徐真卿停了一下，有些咄咄逼人地說道：“那么，你發現了什么破綻了嗎？”

包勉說：“完全沒有。”

“好啦，搞定！”

這兩個詞意味深長。

“不過盡管如此?！卑阏f，“我還是得讓自己滿意才行，我……”

“你在打算干什么？”

“我準備去拜訪這五個人。我打算從每個人嘴里聽聽他們自己的故事?！?

徐真卿悲哀地長嘆一聲。

“天哪，你腦子有病吧！他們每個人的說法都會不一樣的。你連這個是基本的事實都不懂嗎？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兩個人對一件事的記憶是完全一致的，而且又過了這么久！”

“唉，你會聽到這五個人給你講五件不同的謀殺案！”

“這個，”包勉說，“正是我所期望的。那將會很有啟發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