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勉激動異常。他兩眼瞇縫望著展飛燕。

“一模一樣嗎？”

“對，對，”展飛燕說道，

“頭和茶杯在桌上，裝有毒藥的瓶子在地板上，在垂著的右臂的下方，一切都沒錯。

“也是湊巧，這距離咱們到達那兒不過一會兒。當然啦，蘇千運嚇了一大跳。這倒不能責怪他，他嚇得不知所措。

“但蘇千運總算謹慎，一樣東西也不碰，心想，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在場的話，那就真是百口難辯了，所以趕快溜之大吉。”

“無風不起浪嘛，”包勉兩眼閃閃發光，喃喃自語，

“只要有此可能的話！”

“有什么可能呀？坐下吧。你又一廂情愿地聽風就是雨啦。”

展飛燕搶白了包勉一頓。

“別想入非非了，包勉。我們對蘇千運嚴加訊問了半個時辰，連珠炮似的提問，問他屋子里的情景，他回答得十分完整。他直到報上登出了自殺的消息，才稍稍放心了些，不過依舊緊張。

“蘇千運說，他想等等看有沒有進一步的發展。當看到沒有新進展后，他認為講出來也不會有什么危害，再加上良心上的不安，于是就來找我們報告這一切。一長二短，就是這些了。”

包勉大口喝著茶，浮想聯翩。

“無論如何，”展飛燕稍感不安地接著往下講。

“這無關大局。只不過是一個有趣的插曲，絲毫也不影響張子正自殺身亡這一結論。”

“對，對。我同意你這話。很顯然，蘇千運既然不被懷疑，也沒有遭受牽連，他大可不必跑來交代他曾到過那個自殺現場，這正好說明他心懷坦然。”

“我現在考慮的，并非這事……”

“唔？”

“你需要對張子正自殺身亡這一說法加以證實嗎？”

“什么話？證實？”

展飛燕吼叫了起來。

“這并不是什么推論呀，況且這是鐵的事實。不過，我認為，再多加一些證據，卻也無妨。你有什么想法呢？”

包勉神態嚴肅而心情激動。

“你說得一點兒也不錯。”包勉喊道。

“根據你剛才復述的蘇千運所談情況，絲毫也動搖不了原來對張子正所下的那個結論。然而，為了讓自殺之說得到更全面的證實，我們現在不妨問蘇千運先生一個小小的問題……

“你瞧，盡管你堅信蘇千運曾到寫字間去過這件事并不改變整個案情，不過這兒存在著一個小漏洞，一個極小的可能性……

“順便問一下吧，蘇千運那天晚上離開現場的時候，他有沒有房間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樣。”

“沒有。蘇千運說除了張子正死了，沒其他不一樣的。”

“我明白了。”

包勉馬上站起身來。

“咱們快去找一找蘇千運吧。若不把這一點搞清楚，我今晚是睡不著覺的。”

展飛燕把嘴撇了一撇。

“算你的勁兒足。我們總不見得如此之蠢，竟然會沒有想到自己該問的問題。”

王朝插嘴說道：

“蘇千運剛才說，他要回到收藏品總庫去。咱們到那兒去吧！”

他們在東岳大街的門庭冷落的沈家收藏品總庫中，找到了心神不定的蘇千運。

蘇千運不像平日那樣衣冠楚楚，從來都是光滑整齊的頭發也有些零亂。他在那個房門緊閉的張子正寫字間對面碰見他們，神經質地解釋說，自從張子正死后那個房間就沒有使用過。

這純粹是沒話找話的應酬敷衍，旨在掩飾內心的真正不安。

蘇千運請他們到自己那個擺滿了古董的寫字間內坐下，脫口而出：

“大人，出了什么事啦？有什么不對頭……”

“別怕，”王朝和顏悅色地說。

“包公子打算問你兩個問題。”

“哦？”

包勉開口了。

“我聽說，張子正死的那個晚上，你因為看見他的寫字間里有燈光，所以就走了進去，是這樣嗎？”

“不全是這樣。”

蘇千運兩手緊緊相握著。

“我是要跟張子正商量些事務。當我一走進陳列室，我就知道他在自己的寫字間里，因為有燈光從房間透出來……”

“當你走進張子正房間發現他死了之后，有看見其他讓你感覺不尋常的地方嗎？”

蘇千運搖搖頭。

“這間就是你的工作間，對朝著張子正的工作間吧？”

“是的。”

“那張子正死亡之后，你有發現你的工作間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蘇千運思索了片刻。

“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就是少了一碟檸檬片。”

“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呢？應該是被張子正拿去泡茶了吧。”

展飛燕嘟囔著說道。

“不可能！張子正對檸檬過敏，他喝茶從來不放檸檬片，他在招待客人的時候才會到我這兒來拿……”

“什么？”包勉神情大變。

“張子正對檸檬過敏，你確定嗎？”

蘇千運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

“確是這樣。沈家的人都知道。”

“沒人提到過！”王朝厲聲說道。

蘇千運口吃地說道：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吧……不過，包公子，你要問什么問題呢？”

“我要問的，你已經回答了。”

包勉冷冷地說。

局面顛倒了過來。兩刻鐘之后，王朝、展飛燕和包勉回到了開封府的辦公室內，茫然無知的馬漢匆忙升起了爐火。

展飛燕情緒大壞，不斷地自言自語，包勉心情大好，踱來踱去，口中哼著歌曲。王朝吩咐完捕快后，靜靜地坐在椅子里。三人不說一句話。

包勉冷靜了下來，往心愛的椅子上一坐，眼中閃爍著光輝，呆望著火舌亂竄的爐子。

一陣敲門聲，馬漢去開門，讓進了兩位紅光滿面的先生。大理寺主薄洪米和捕頭賈貫道。

馬漢以越發驚異的心情，請他們的進屋，兩位都是神經緊張，都是吼叫著招呼一聲，都是氣急敗壞地坐下，也都立刻與整個房間的別扭氣氛融合在一起。

“有這樣的事，”洪米終于開口了，

“居然有這樣的事！你的口信聽起來斬釘截鐵的，王朝。你是不是……”

王朝把腦袋轉向包勉。

“問他吧。首先是他出的主意。”

“唔，包勉，怎么啦？”

大家都默不作聲地望著他。

包勉悠悠然說道：

“從今以后，諸位啊，該相信我下意識的警告啦。貫道老兄也許認為我的預感是荒誕不經的，但這預感卻被事實所證明了。

“不過以上這些話都不是正題。我們言歸正傳：張子正死于中毒。我們發現茶杯里和瓶子里都含有致張子正死亡的劇毒。顯而易見，張子正是喝了那杯有毒的茶毒發身亡的。

“可是，現在呢，蘇千運說張子正對檸檬過敏。我們也向沈瓊蓮夫人確認了此事。而張子正死亡時桌子上放著的茶杯里就有檸檬。

“換句話說，張子正明知自己對檸檬過敏，在茶里加了毒藥還要再加檸檬，為了毒上加毒？

“多么荒唐可笑；還不僅是荒唐可笑，而且是不可能的：因為，郝思文的驗尸報告指出，張子正沒有任何過敏的癥狀。

“難道張子正先喝了有毒的茶，再鬼使神差的往茶杯里放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