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著一種莫名緊張的心帶那女子回了宮。一路上,她面色平靜,叫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到飛霜殿中,我正欲開口,便見她一手接過宮人的茶水,恭敬遞到了我的面前。
一如往日。
我順手接過了茶,心中一暖。
最后,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心中憂思不斷。
那日的事情,如同一根刺一般,橫在我與她之間。我該如何開口,才能求得她的原諒?
她回來了,回到了我的身邊,可我已不愿過往不快的事一次次重演。
我想,我該做些什么了,我該仔細地聽聽自己的心聲了。
所幸,這段日子,我已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那女子一如往日般照顧著我的起居,恍然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我在忙碌準備了三日之后,終于一切就緒。
那是一個月朗風清的夜晚,星子閃爍,天邊微光照拂著大地,一片疏朗。
夜色下,我心懷忐忑地站在一處,等候著她的到來。
腳步聲漸近,我定了定神,不過抬眼,那女子就已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的容色清肅,目光柔和若云,眼中光亮,似長空星子。
萬物不及。
一時,她沒有動,我亦不知如何開口。
靜心半刻,我看著那副容顏,道出了我的歉意,“對不起。”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默默聽著。我的心中波瀾起伏,又平靜似水。
長夜之下,我看著她,訴說著我的心語。
我想要終結,那過往一切的故事,我不想再顧慮任何,不想再一次次錯失。
我愛的就是這個人,就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這個活生生的人。冰清。
“冰清,如果你此次歸來是因著我而非別的什么,如果你真的原諒了我,就請你推開這間屋子。這里面,有著我全部的心意。”
最終,我說出了這番話語,期待她的抉擇。
那一刻,我覺察到了她的欣喜。
可她只轉頭看了那房門一眼,沉默半刻,又轉過了身,對我恭敬一禮,便已退去。
我立在原地,腦海中不斷重演方才那一幕。
她為什么不肯去看一看呢?她為什么要拒絕我呢?她還是沒有原諒我嗎?
一股巨大的難過涌上心頭,最終,我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推開了那道房門。
富麗堂皇的屋子中,鳳冠霞帔,紅燭彩綢,一一入眼。
我花了三日時間,來布置這間屋子,聚集了這世間最難得的珍寶,我自認為拿出了我所能給的最好。
只要她推開這道房門,圣旨會連夜張榜全國,令夏城中將有一場盛大的萬民矚目的冊封之禮。
可是她,似乎不喜歡呢?
打量之間,我拿起了桌上的一道圣旨,凝望半刻,又放了回去。
我不忍破壞這間屋子的一切。可我該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一顆心呢?
她為什么要拒絕呢?
我的心被這個問題縈繞,連帶著,平生了對未來的諸多煩擾。
可第二日當我瞧見她一如往常地出現在我身邊服侍我時,又叫我打消了許多疑慮。
如果她不是因為賭氣,又是因為什么呢?
看著她平靜的神色,我沒有問。
我只默默接受著她的侍奉。
我難以開口,我害怕得到一個可怕的答案。
她每日的如常舉動,是我所困惑的。
她從北宸歸來,恍然有些變化,我開始看不懂她了,我更害怕再做錯什么……
“常公公,你快想想辦法吧,冰清姑娘回來這都快半月沒理會皇上了,皇上那兒也沒個動靜。”
走廊間,我從大殿歸來路過,不由停下了腳步。
這是墨方的聲音。
“皇上做事自有主張,豈是我們這些奴才能干預的?”
常公公一語閑言,似是很是輕松。
“可冰清姑娘那日拒絕了皇上,明擺著是在與皇上置氣呢。長此以往,皇上與冰清姑娘豈不生疏?”
“墨統領這就言出無憑了,冰清姑娘如今侍奉皇上盡心盡力,有時不用去請就去跟前侍候了,是在置哪門子的氣呢?”
“究其根源,無非是皇上顧念舊人,寒了冰清姑娘的心。”
聽到這里,我心中晦暗了幾分。
她是因為故去之人,才對我如此的嗎?
“皇上乃是圣主明君,怎會分辨不清兩個人呢?雜家并不認識墨統領口中的‘舊人’,倒覺得皇上待冰清姑娘的心真切得很,就算是替身,也該能感受得到的。
“而冰清姑娘能從北宸回來,就說明姑娘心中也是有皇上的。”
“可是冰清姑娘為何要拒絕皇上呢?”
“對啊,冰清姑娘為何要拒絕呢?……”
聽到這里,我就已大步離去。
書房中,并無那女子的身影。
我緩緩坐下,正欲拿起奏折,這才發現桌案前多了一物。
那并不是宮中特制,倒像是個手藝品。
一串小小的劍穗,編織得巧妙,叫人看不出織法,卻是精巧得緊。
在手中輕輕一晃,便有清響傳來,似包裹著什么小東西。
是誰將它放到這里的呢?這是新近的貢品嗎?
我心中困惑,便叫來了常公公詢問。
“這劍穗定是冰清姑娘放這兒的。皇上忘了嗎?今日是您的壽辰啊。”
常公公的解釋一語,叫我心中一震。
這是她送給我的賀禮嗎?
思慮半刻,我終于確定,這就是她的,也唯有她,敢作出此舉。
我心中頓生歡喜,把玩著手中之物。
我想知道里面作響的東西是什么,可又不敢蠻力拆開。
不知過了多久,察覺到一陣腳步聲,我這才回過神來,一眼便看見了她的到來。
她為我端來了一杯茶水,久難開口的我終是問出了口。
就在在她點頭的一刻,我心中欣喜若狂。
“你怎知今日是朕的壽辰?”
“冰清,可以告訴朕,這里面裝的是什么嗎?”
心中疑惑一一問出,她卻沒有回答。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心卻莫名歡喜,叫連日的苦惱煙消云散。
原來她沒有記恨我,原來她的心里,還是有我的。
……
涼風驟起,一場秋雨瀝瀝。在令夏的高墻一角,亦有無邊的秋景。
我同那女子又回到了從前,我任她“胡作非為”,她對我百般照顧,我從未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如此相近,沒有一絲隔閡。
那層彌散在我與她之間的薄霧,終是消散了。
寂靜的皇宮,因她而熱鬧非凡。
可是她為什么要拒絕呢?
這個問題在我腦海中縈繞了三個月之后,我終于有了答案。
這個答案,我不會說。
適逢恭親王病重的消息傳入宮中,我發現了其府有個年紀尚幼的孩童。
在考察了一番之后,我覺得那是一個資質絕佳、可堪大任的孩子,遂將他接入了宮中,加以培養。
至于為何要這么做。這是個永遠的秘密,我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