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在多說什么，顧不得哀傷，拉起二哥就走，一路小跑，騎上車子就往回家趕。爸爸已經(jīng)收拾好了，到家就上車往姥爺家里趕，到村口的商店停下了，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奔喪要去買些老紙錢，一小疊，拿著在往回走。爸爸下車，買了些紙錢，讓倆人拿著先回去，他去接其他的人過來。

我們倆人肩并肩走著，走到胡同口，我聽見一路沉默的二哥，突然小聲地啜泣起來，沒有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掉在身上，掉在土里。本來腦袋昏昏沉沉的我已經(jīng)不再掉眼淚了，聽到這小聲的哭泣，像是被傳染了一般，又開始不停的淌眼淚。這是我們倆不知多少次走進這個小胡同，卻是第一次覺得這條胡同不再親切，變得恐怖，就像前方出現(xiàn)了黑暗的影子，未知的存在，每一步都走的緩慢而艱難。

好像每個有人逝去的日子，天氣總不會太好，就像今天，天空灰蒙蒙的，照理說進入了秋天，云應該很高很高，可現(xiàn)在，好像越發(fā)低沉，壓抑的空氣直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我們剛走到胡同的一半，就聽見了盡頭傳來似有似無的哭喊，不知為何，兩人同時停了腳步。看著對方臉上都糊成一片，他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沒說出來，兩人又不約而同走了起來。

走到姥姥家門口，我感覺腦袋變得更加混亂了。院子門口站滿了人，看到我們走過來，讓開了一條路，我看向院內(nèi)，一切都跟原來的樣子一樣，只不過院里的月臺上多了些東西，就像是電視劇里喪禮現(xiàn)場演的一樣，一模一樣的東西。月臺上多了個簡易的小棚子，黑布的，微微的透著光。小棚子中間是一口棕色的棺材，姥爺躺在那里，很吵鬧的環(huán)境又意外顯得很安靜。

我們倆人進到院子里就被人簇擁著，腦袋上被戴了個白布帽子，又被簇擁跪在臺階下面，黑棚子邊上坐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是喊號子的老人，看了我們一眼，語氣異常平靜的開口：“孝孫行禮，跪，叩頭。”叩完頭的我們被姥姥拽走進了屋子，她沒有大聲的哭泣，只是不停的抹著眼淚。“沒事，沒事霖兒，闊兒，不怕，不哭啊，不哭，”一邊紅著眼睛擦掉臉上的淚水，一邊安慰著兩人，輕輕擦試著兩人臉上的眼淚。“不哭了，去，給你姥爺守孝去，闊兒，不哭了，去給你爺爺守孝去。”說完邊推促這兩人出屋，自己坐在炕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窗外的黑棚子，不時的抹著眼淚，嘴里不停的念叨著什么。我想，沒有人能比姥姥更悲痛了，陪伴了大半輩子的人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口棺材里，永遠也不會起來了。也許，姥姥在念叨著埋怨，在告別，在說著曾經(jīng)，說著他們孩子，說著倆人一路走來的風雨，說著那些只有兩個人彼此才懂的話。

此刻，走向小棚子里的我忽然就意識到，原來一個人與一個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又是那樣的遙遠，我站在外面，姥爺躺在棺木里面，看著那灰敗的面孔，很難接受，這是一個曾經(jīng)旺盛的生命，我再也感受不到那雙溫熱粗糙的雙手，再也看不見那融進了一生厚重的渾濁的雙眼，再也無法忘記這灰蒙蒙的天氣里，有一個人，從此，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