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帶到了皇宮,路上聽得,爹爹因為我的存在在朝堂上拿到了很大的話語權。
當時的我以為,我能回到他身邊,定是白照影費心尋我許久,他是記掛著我的。
后宮的阿麼將我安頓在永安宮內,我討要了一些食材,饒有興致地操辦了一頓晚餐。
那會快入春,冬的寒氣還未散,但于我而言涼的不只是天氣。
晚上來見我的只是一卷圣旨,我被封為貴嬪了。
和我期待的不同,他的心里裝了好多人。
后宮算上我,得有九個娘娘。
在我進宮這些天,聽小宮女講,另外八個娘娘那里,他都去過留宿過,唯獨沒來我這里。
小宮女甚是可愛,她還會昧著良心安慰我,說皇上只是太忙了,說我是后宮最美的娘娘,他肯定會來。
剛入宮就見過其余八位娘娘了,容貌各有千秋,我絕對是排不上名次的。
面上我也不在意這件事了,每天在涼亭里抄抄書,練練字,偶爾下廚給其他妃子們做些小食,日子一天天倒也能平平淡淡的過去。
只是夜里我常常會難過,白照影已經(jīng)不是白照影了,是皇帝了,自古帝王都是如此,他的心里不會也不該只有我了。
阿爹,應該又把三姐姐的牌位藏起來了吧。
辛苦三姐姐又得再等些年,等我去世了,她才能光明正大的擁有自己的靈位吧。
在被御林軍帶進宮路上,我是想等見到白照影,就與他說清楚我的身份的。
二姐姐、阿娘和尋姐姐都離開了,我也想為自己活一次。
但入宮這段日子,我能察覺到,我于他而言好像沒那么重要了。
我會擔心若是說出口,不只夏家,我也會因欺君之罪而被賜死吧。
三月初三,我的二十二歲生辰到了,也是入宮第二十二日,我終于見到白照影了。
那日天氣甚好,清早我就起來給自己和小宮女綠豆做些好吃的。
綠豆也是一大早就笑嘻嘻來服侍我洗漱。
我正在磨豆子準備做豆?jié){,綠豆就蹦蹦跳跳地跑來告訴我有好消息,說其他八個娘娘都來了,還帶了好多禮物。
看著她激動的樣子,我也被感染到。
讓她去安頓一下娘娘們,早膳就要好了,留她們吃頓飯。
飯桌上,娘娘們聊著自家宮里的八卦,我插不進話,但也津津有味地聽著。
或許是她們已經(jīng)許久沒聚在一起用餐了吧,一頓早膳吃了一個時辰。
大家臨走時,不忘說著千篇一律的生辰祝福,還不約而同夸了我的廚藝。
許久沒這么熱鬧了,短暫的幸福感填滿了我的心。
我抑制不住地笑著,還給她們說,以后要多來我給她們做好吃的。
綠豆這二十二天沒見我這么開心,有些驚訝。
問我是不是喜歡熱鬧。但我卻回答不上來。
我喜歡小時候在夏府后院和阿娘和阿麼們熱熱鬧鬧地聊天干活。也喜歡在南府時安安靜靜陪在白照影身旁,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歡什么。
只能敲敲她的小腦袋,告訴她我也不清楚。
我和綠豆不慌不忙地整理著娘娘們送來的禮物,不知不覺就整理到了傍晚。
耳畔忽然刮過一陣風,
風力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沒有我的飯嗎?”
我手上的動作卡在了半空。
身旁綠豆急忙跪下叩首請安。
我循著聲音望去,是我念了兩年的白照影。
他就站在理我一米開外的地方,夕陽剛好落在他臉上,無論身形還是五官輪廓都被照的無比清晰。
腦海里模糊的臉忽然變得無比清晰,如此清晰的聲音和面龐帶來的強烈的沖擊,酸了眼睛。
我有些手足無措,差點忘了行禮。
在我跪下去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他的手抬了一下,卻什么都沒做又收了回去。
他不再是那個讓我不用行禮的白照影了。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這句話學會了已經(jīng)許久,終于用上了,卻并不開心。
“平身。”
他看著著我,什么都沒說就這么看著我看了許久。
我也盯著他,我想賭氣等他先開口。
可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擺在面前,但我們卻不是以前那樣了,我實在是有些難過。
在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的前一秒,扭開了頭。
“皇上是要吃臣妾做的飯嗎?臣妾這就去準備,請皇上在涼亭等一會?!?
他沉默了一會,才應了一聲。
做飯明明對我來說是件很擅長的事了,但那頓飯我怎么都做不好,不是肉焦了就是忘記放某些調味料了。
忙活了好半天,才湊出來三份菜。
到了涼亭,他倚在柱子上睡著了,涼亭外是他的侍衛(wèi)。
我放好飯菜,湊近看了他許久。
他好像黑了一些,黑眼圈也重了許多。
他好像察覺到我的目光,緩緩睜開了眼。我正對上他的目光。
不等我反應,我的視線里他的臉忽然放大,唇上有了柔軟的觸感。
卻只是是短暫的觸碰一下,唇瓣分開后,他又和下午一樣盯著我看了許久,盯的我的臉頰都有些熱意。
他好像有什么話想說,但最終只是說出口:“吃飯吧?!?
他沒有嫌我只做了三道菜,只是埋頭吃著。
我同他一并吃完,他夸我做的菜很好吃。
不等他說下一句話,身旁侍衛(wèi)好似有什么急事,與他耳語幾句,他就匆忙要離開。
離開前又是欲言又止,最終只留下一句話“住的不習慣的話,有什么需要盡管給內務府說。”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問他到底欲言又止的話是什么。
當即決定,下次見到他一定要問清楚。
可是命運沒給我這個機會。
他好像一直很忙,當皇上忙也是應該的。
從那天一直到入夏,三個月過去,我都沒見過他。
我想去找他的,但他身邊的公公告訴我,后宮之人不能入前朝,我只能悻悻然地回自己宮里盼著,什么努力都做不了。
我本是可以就這么懷著妄念就這么等著他的。
直到榮貴妃懷上身孕又流產(chǎn)的消息傳來。
與之而來的還有那些從沒有人給我講過的消息——不是所有妃子都不能去前朝的,榮貴妃是可以的,她被特批可以在宮里來去自如。
皇上也不是沒來后宮,他只是每天都只去榮貴妃那里罷了。
宮里人盡皆知榮貴妃受皇上獨寵。
宮里人盡皆知皇上為了她親自掛帥滅了長期威脅她坐在部族的兩個部族。
宮里人盡皆知,至今沒立皇后,只是因為榮貴妃不喜歡皇后這個稱號罷了。
只有我無知又愚昧地期待他還是他。
羞愧感疲倦感瘋狂翻攪著我,心中的酸澀和無力我根本無法壓制也無處疏通。
于是我病了。
我臥榻休息了多少日,綠豆就哭了多少日,本來就小的眼睛,現(xiàn)在腫的不成樣子。
她總是自責自己不應該欺瞞我,她覺得如果慢慢告訴我,我可以慢慢慢慢接受,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將我我沖擊成如此。
我懂她,只是不想我難過罷了,看著她紅腫的眼皮,我實在不忍。
于是幾日后佯裝我想開了,叫她陪我一起去后花園散心。
她只當我真的心情好轉想出門散心,急忙替我洗漱收拾。
殊不知,我只是想讓她散散心,不要為我難受了。
我向綠豆問了問榮貴妃相關的事,她不大愿意與我講。
于是我問“還要瞞著我嗎?”。
她慌張了起來一股腦把知道的都告訴我了,
果然小姑娘的心思真的很單純,很好拿捏啊。
講完后,她緊張兮兮地觀察我的反應。
可她緊張的那么明顯,我又怎么會忍心表現(xiàn)出我的難過。
只是裝作大方地笑著和她講
“怪不得呢,怪不得皇上獨寵她呢?;噬弦彩莻€少年氣很重的人,榮貴妃身上有著少年對自由的理解,有著不被拘束永遠積極的光亮,無論是誰都會被她吸引的吧,我也很想成為這樣的人?!?
可是我沒藏好情緒,它泛濫成了我的幾滴眼淚。
唉,這下小綠豆又要緊張了。
她替我擦著淚,我都做好了聽她無止境自責道歉的準備,但她這次卻沒說道歉的話語。
“算了娘娘,想哭可以不用憋著,我阿爹說了,難過的事,會隨著眼淚被哭走的,你把難過的事情快些哭完,我陪你繼續(xù)過妃子的快樂生活!”
本來準備憋回去的眼淚,終究是被直白又溫柔的話疏導了出來,她也不說什么只是替我擦著淚
遠處傳來一陣笑聲,尋聲望去,是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少女。
我眼睛不好,看不大清她在做什么
綠豆告訴我,她正在魚塘邊用樹杈和細線做的漁桿釣魚。
我心下一驚,宮里池塘的魚可不興釣啊,若被抓到是要杖刑的。
欲上前制止,還未走近,綠豆卻拉住了我。
她讓我不要過去了,我很疑惑,為什么不能過去。
她支支吾吾解釋說,那個少女是榮貴妃。
我還沒緩過神,就看見不遠處走去一個身影,一身墨綠長衫,頭發(fā)隨意扎在腦后。
看著那個模糊的身影,我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喘不上氣,瞇著眼定睛看著。
半天終于看清了,正是白照影,他正笑盈盈地看著榮貴妃,手上還端了一盤小糕點。
他好似察覺到我的目光,望了過來,看見我后神情有些詫異。
但也只是望了我一眼便移開了眼神。
榮貴妃抓了一塊小糕點,自己吃了一口,好似從未吃過如此美味一般,笑眼亮亮的,又吃了幾口,然后便嬉笑著起身轉了個圈。
白照影許是怕她落水,將她拉著靠近自己。
她將手里剩下的一小塊塞到了白照影嘴里,湊近了看著白照影,應該是在期待他吃完的反應。
我沒敢再看,再多待一秒都渾身不自在。
拉著綠豆急忙走開了。
心里是一陣一陣刺痛,胃里是一陣一陣翻滾。
我明明應該接受君王的愛本就如此。
夜里,我又在小本子上記下了許多心里話。
窗外的弦月明晃晃的,我將他白日的笑容與還在北府時對我的笑容重疊了起來。
那是喜歡時的笑容,是寵溺是愛意。
以前我覺得他就像天上的月亮,而我做一顆伴月星,向往其明媚,不掩其光芒,就這樣相伴一生。
卻不想,月亮周圍又怎會只有一顆星。
綠豆在陪我回來后,磕磕絆絆地安慰著我。
那些安慰的話我都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她說,讓我不要難過壞了身體,要平平安安才好。
又是平安,所有愛我的人都希望我平安啊。
我既然已經(jīng)無法擁有白照影的愛了,但我還被小綠豆愛著,那我就順了她的愛意,平安過完這一生吧。
第二日我便收拾好了心情,又回到了剛入宮的狀態(tài),唯一不同的是,我不再期待白照影會來了。
可老天爺好像故意不讓我平安。
新年宴到了,難得和大臣們見面。
大家列坐在兩旁,互相寒暄著,阿爹阿娘現(xiàn)在的地位,已經(jīng)能坐到了離皇帝很近的席位了。
我看著周遭的熱鬧,也被節(jié)日氣氛感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