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處的白照影，只見金酒盞反射的燭光來來回回，連他大致輪廓都看不清了，眼睛真是越來越不好了。

他大抵是在和大臣們舉酒言歡罷。

慶幸我只是后宮無人問津的小嬪妃，不用應付這種如此多達官顯貴在場的大場面，只用專心吃喝便好。

上一次的這種場面還是我和白照影的婚禮，他知我不善于交際，整場宴席都將我帶在身旁，一直握著我的手。

陷入回憶的我，徒生了一些感性。

那天在熱鬧的氛圍下，我也飲下了幾杯酒，卻總覺腦袋仍有些悶悶的。

我方想繼續喝，綠豆便一把壓住了我的酒杯。

無論我怎么和她講道理，

她都死死按著我的酒杯。

借著酒勁，或許是叛逆？她越不讓我喝，我就是越口渴。

瞟到一旁的桌上無論是飯菜還是酒盞都未動過。

我忽然一計涌上心頭，趁綠豆不注意，我一把搶過那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綠豆驚訝的眼神，我還有些得意。

搖搖晃晃地坐直身體，打算給旁桌主人道歉。

卻半天咬不清“失禮了”三個字，還差點沒坐住倒下，幸虧對方扶住了我，還大方告訴我她是不在意的。

抬眼才發現，是榮貴妃。

剛剛搶酒時候，酒撒出許多在我手背上。

她一邊幫我擦拭酒漬一邊在我耳邊小聲耳語著。

“姐姐，你那小宮女不讓你喝，你想喝的話可以偷偷告訴我呀，你就這么拿過去，小宮女要生氣不說，還會灑到自己身上的。”

她我愣愣地點了點頭。

她可真好哇，我不禁感嘆著。

她看著我的眼睛亮晶晶的，讓我想起還在南王府學文練武時的白照影，也是這般，眼神干凈充滿希望。

現在的眼神卻變得朦朦朧朧我看不懂了。

正回憶著過往，眼前榮貴妃的臉忽然模糊起來。

我好像聽見綠豆很著急的喊著“娘娘”，聽見榮貴妃著急的喚著“姐姐”，我卻回應不了了，慢慢沒了意識。

再醒來時，已經回到了安寧宮內，綠豆伏在我枕邊睡著了。

我準備起身，但渾身都沒有力氣動彈不得。

只得望著屋頂整理思緒，回想我是如何回來的。

好似是宴會上喝醉了，然后是怎么回來的卻沒了印象。

我思紂著大抵是醉的比較厲害吧，所以醒酒后渾身無力。

過了沒多久，身旁的綠豆忽然抖了一下，應是做噩夢了。

她急忙抬頭確認我的狀態。

眼睛又腫了，怎么又哭了，這小丫頭怎么這么愛哭。

她見我睜開眼，激動的握著我的手，喊著著“太好了，娘娘醒了！”，眼眶又紅了。

她又要哭了，我急忙開口打斷她

“怎么哭了？”

沒成想出口的聲音沙啞得同干涸已久的沙漠一般。

她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告訴我我已然睡了三天了。

榮貴妃那杯酒被人下毒了。

本是朝中小人看不慣外部來的寵妃，怕擾亂朝綱，所以下的毒意欲害死榮貴妃，不曾想叫我喝了去。

下毒之人已經進宗人府了。

太醫已經來過了，說我一周內若能醒來就無事。

還好我爭氣，三天就醒了，我如是想。

那綠豆怕是也哭了三天吧。

這小丫頭，唉。

我壓著嗓咳了好幾聲，綠豆才恍然明了。

急忙給我到了一杯溫開水，自己嘗了好幾次，覺得溫度剛好才端來。

我說我使不上力，讓她把我扶了起來，由她一點點為我喝水。

她認真時候，小眉頭一直緊緊皺著，我看著倒有些想笑。

不過一會，就聽見外面傳來公公的聲音“皇上駕到！”

我還沒反應過來，綠豆倒是比我還激動，瞇著腫脹的雙眼，笑著告訴我，皇上來看我了，說我暈倒那會皇上也很著急。

她打開了門，跪在了一旁，首先進門的是榮貴妃，她著急地跑了進來，隨后是白照影。

榮貴妃一來就就抱住了我

她說早知道還不如自己把那杯酒先喝了。

她一直在給我道歉，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能感覺到她的眼淚砸在了我的肩上。

只能笑一笑說無事，說這不是她的錯。

我瞟了一眼白照影，他正皺著眉盯著榮貴妃，眼里滿是心疼。

我的心好像被撕裂著。

榮貴妃道了好一會歉，終于被白照影拉開了。

他用手輕輕擦掉了榮貴妃臉上殘存的眼淚。

我扭開頭不敢再看，不忍再看。

安撫完榮貴妃，他坐到了我的床沿，問我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盯著他的眼睛，他那滿眼的愧疚擾得我不知如何回答。

我說“除了有些無力，其他都好。”

他轉頭看了一眼榮貴妃，又回頭看著我。

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嚴厲呵斥我，也沒握住我的手，甚至沒能再和我多說一句話。

他好像已經不知如何和我說話，不知要和我說些什么。

一旁榮貴妃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下白照影額頭，叉著腰讓他趕緊叫御醫來看。

白照影這才立刻反應過來，喚了御醫來。

我靠在床上，看著白照影，難受地有些喘不上氣。

御醫看完說我需要好好休息，按時吃他開的藥等等。

他說了好多好多，我實在記不清。

一旁綠豆，不知何時拿了紙墨，竟一條一條地替我記了下來。

直到最后離開，白照影才對我說了這日的第二句話

“你好生休息，聽御醫的話。”

不等我回話，他和榮貴妃已經一起離開了。

這樣也好，我本就沒打算聽御醫的話，也不擔心要對他說謊了。

那天夜里，綠豆仍守在我的床榻旁，她搬了椅子，靠在上面，不一會便睡著了。

這些天幸虧她了。

或許是已經睡了三天，那天我遲遲睡不著。

許多回憶都折在這宮里了，他與榮貴妃的每一次互動，都扎在我心上。

既然如此又為何要接我回宮，我不理解，他也不會向我解釋。

解釋又能解釋什么呢，因為他不喜歡我了，因為他愛上別人了。

或者是因為我寡淡無趣，而他卻大方開朗，很明顯他更適合愛上榮貴妃那樣的姑娘。

我應是永遠都學不會肆意的做自己了。

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或許當時的我不答應爹爹的話，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罷。

身邊的人都離開了，我還未來得及珍惜，甚至沒讓她們知曉我對她們的愛。

自從進南王府，我就無法為自己而活了，包括姓名。

我的一言一行都關乎了阿娘和尋姐姐的生活。

后來呢，

后來白照影的出現，讓我誤以為我能在他那里找到自己。

終究是我想多了。

如今呢，十幾年過去了，我早已感知不到自己是怎樣的人了。

又談何為自己而活。

于是在我徹底明白白照影對我的感情消失的那一刻，我也隨之消逝了。

綠豆每天準時準點的來送藥。以前整日跟著我的她，現在每日都會出去各個宮打聽一些新鮮事，回來講與我聽。

還會給我說她新見了什么菜品，想讓我做與她吃。

她很努力的想讓我開心的活著，這我能感覺到。

可我要對不起她了。

視力越來越模糊，甚至連綠豆的臉都要她湊的很近才能看清。

是夜，綠豆照例給我端了藥，隨后便出去八卦了。

我也照例將藥倒到了窗外。

我走了之后，綠豆又會哭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