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奚泠
- 浮圖寂
- 月兒O
- 2431字
- 2022-07-15 16:26:00
“這西域的葡萄酒果真上品吶!”
壽丘里一處高宅內,香爐輕燃,炭火高旺,六名身姿綽約的舞女在廳中央翩翩起舞,她們身旁除了樂舞聲,還有觥籌交錯的聲響。玫紅色的酒液從鸚鵡提壺倒入頗黎杯中。
“這次多虧了裴中丞幫忙,來,我敬你。”
“王爺說的哪里話,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說話間,兩人又對飲了一杯。
“還沒有恭賀城陽王喬遷新居。”裴中丞放下酒杯,環顧整座房子,“想當年河間王可是花重金造了這座府邸,多少人眼饞啊,沒想到最后被您收入囊中。”
城陽王臉上掛了幾分酒意,他招呼其中兩名舞女過來,一人幫他斟酒,另一人夾起一塊羊肉送入城陽王口中。
“這二位想必就是修容姑娘與艷姿姑娘吧。”
修容與艷姿原是名動京城的花魁,二人不僅擁有傾國傾城的容貌,更是能歌善舞。修容有一首名曲《綠水歌》,艷姿則擅長《火鳳舞》,時人將她們比作飛燕與合德,不少達官貴人拜倒在他們的石榴裙下,后來河間王出高價將她們納入府中。河間王死后,王府沒落,修容與艷姿也一度下落不明,沒想到......
“哎呀呀,王爺真是好福氣呀。”
他斜眼看了看舞女們,城陽王意會,讓她們全部退下。
裴中丞開口道:“沒想到,陛下竟如此袒護蕭瑾庭,還好有您提醒,不然白鷺曹就觸怒龍顏了。”
“其實我早就料到了,不過經此一事,想必他們二人之間也不會再似之前般親密無間。”
“呵,幾個黃毛小兒還想騎到我們頭上,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以為我們稱他一聲陛下,對他三跪九叩,就真的怕他?”
城陽王笑道:“裴中丞言重了,哪有什么怕不怕的,所謂君臣同心,咱們盡心為天子辦事,可天子也得懂得體諒咱們,古往今來,不都是這個道理嗎。”
“王爺這話可算說到我心坎里了,自打他上位后,先是找了那么多不知從哪來的小子搶我們的位子,還不讓征租調減徭役,鬧得各地官員意見很大,現在倒好,弄什么邊貿互市,錢凈讓那些戎狄掙去了,您給評評理,沒了我們這些老臣的支持,他這不是自毀根基嗎?”
“中丞大人消消氣,只要大靖在一天,斷不能沒了咱們這些人。”
裴中丞嘆了口氣,轉而試探地問道:“聽說,陛下讓王爺您監管鑄幣的事?”
城陽王沒抬頭,夾了一口菜。
裴中丞俯身上前,端著提壺給城陽王倒了一杯:“那這次......”
“中丞大人放心,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有我的自然就有你的。”
裴中丞聽到這話立馬笑開了花,就差給城陽王跪下了。
“王爺放心,以后只要您說話,我定馬首是瞻。”
蕭瑾庭雖被從白鷺曹放了出來,仍被要求禁足在府中,朝中事務也由其他人接管。
穆元朝依舊每日忙于政務,甚至連皇后那也不常去了,下了朝便把自己關在明光殿中,埋頭于各種公文奏章。
一日酉時,穆元朝正準備用晚膳。
“陛下,禁軍統領奚泠求見。”
穆元朝心里嘀咕,這個時間他來作甚。
“讓他進來吧。”
奚泠走到御前,下跪道:“臣有要事想單獨呈于陛下。”
穆元朝放下筷子,雖然心中有疑慮,但還是命一旁伺候的小黃門們退下。
“你說吧。”
“臣欲奏之事,與蕭瑾庭大人有關。”
聽到“蕭瑾庭”三個字,穆元朝瞬間機警。
奚泠抬著頭,一字一頓說道:“我知道,自打長樂王府拜見陛下起,您從沒信任過我,即便陛下登基后任命我為禁軍統領,也處處提防著我,甚至讓鄭大人在外偷偷訓練了一支隊伍。”
“你在說什么!”穆元朝大為光火,然手心中卻開始冒出汗來,鄭明彥帶兵這件事做得非常隱秘,如果他已經知道的話,那赫連天光也......
“陛下放心,這件事我并沒有告訴過大將軍。”
穆元朝松了口氣,但轉頭又怒視著他。
奚泠鎮定自若:“赫連將軍確實對我有知遇之恩,也曾囑咐我替他監視陛下的一舉一動,但不管您信不信,我從未向他泄露過任何對您不利的事情。”
穆元朝不屑地嗤笑道:“喔,是嗎,既然他才是你的主子,為什么不對他講實話?”
“因為蕭大人!”奚泠一字一頓說道。
“我的家在冀州,那年大旱,又遇上暴動,便舉家往南逃難,我們一家五口路上受盡磨難,母親和弟弟在途中染病而死,好不容易到了兗州,有一天我去討吃的,妹妹在巷口遇到惡霸,父親為救她被惡霸和他的隨從活活打死,而我那可憐的妹妹為保住名節,也撞墻自盡了......”
這段往事奚泠從沒向別人提起過,他每回想一次,心就像被剜了一刀。
“那惡霸是當地一個財主的兒子,我把他打死了,財主押著我去官府治罪,就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蕭大人。”他說話時眼睛閃過一絲光亮。
“蕭大人查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判我無罪,還給我錢讓我把父親和妹妹好生安葬,從那時我就告訴自己,我欠蕭大人一條命,只要他開口,我愿為他赴湯蹈火。”
穆元朝沉默了一會,開口道:“既然你們之間有這層關系,為什么一直以來都假裝不相熟?所以你們還是在刻意瞞著我!”
“是刻意,也是善意,大人知道陛下您忌諱我的身份,這才有所隱瞞。奚泠今日前來就是想告訴陛下,我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陛下的事,那是因為我絕不會做對不起蕭大人的事,沒錯,大人的確是很早以前就認識了赫連將軍,但自從他到靖國后,直至您同意與將軍結盟前,未曾再與將軍有過聯絡,更無舉報信中所說的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哼,你怎么證明?”
“我有證據能夠證明,那些舉報信是偽造的!”他說著,從懷中掏出兩封信,“這才是蕭大人寫給將軍信件。”
穆元朝狐疑地望向他,踱步到他面前,伸手想去拿,又不自覺往后縮了一拳,最終還是把信接了過來。
這些信寫于永泰元年,只有兩封,紙邊有些泛黃。
他反復確認這是出自蕭瑾庭之手,只是,落款卻是一個陌生卻熟悉的名字——
仇先。
一瞬間,他腦中閃出佛誕那日蕭瑾庭戴著半張面具的模樣。
夜幕降下,路上行人漸少,酒肆姬館高掛的燈籠依舊通明,一輛馬車在夜色的掩映下沿銅駝大街飛馳南去。車中坐著一名男子,臉上帶著半幅羅剎面具。
馬車過了永橋往東一拐,停到一處宅院前。
這座宅院不似壽丘里的那些富麗,半掩著的大門口,散著一些枯枝落葉,看起來應該是有幾日沒人打掃了。
馬車門簾撩起,男子從車上下來,踏著枯枝走到門前。
他把手放在門上,驀地,一陣蕭聲從院墻中躍出,男子仿佛靈魂抽離一般。
這旋律是他不久前在宣忠寺門口聽到的琵琶曲,也是他生辰那日在永寧寺中聽到的胡笳樂,但用蕭聲吹奏的,還是四年前他在兗州郊外的山寺中聽到過的——
他輕輕推開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