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獄中的吉姐姐
我改行經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那塊嵌邊金黃色和正中紅色浮凋大字的“哈爾濱西家婦貴人”的扁牌已經制作好了,就等待著一切就緒開業擇吉日掛上去。這塊新扁牌比以前更大更耀眼。
我不知道福州的甘叔叔外出旅游回沒回到福州,那邊的電話,也是聯系不上了。我要跟我的甘叔叔講一下我這邊的一些事情,然而,我始終得不到甘叔叔的回應。
我母親的身體恢復進展也比較大,母親的活動范圍越來越大,時間也越來越長,而且個人獨立行走時間也逐漸增多了。我也感到非常高興。我女兒幾乎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她的外婆身上,這些天我見著女兒也有點憔悴了。不時有感冒生病的現象,近幾日,她常常咳嗽、嘔吐、食欲不佳和乏力。
在十一月初,關押吉禾洪乃的監獄打電話給我,告訴了我申請探監的申請已經獲得批準,告訴了我第二天上午九時正,在探監室探望入刑的吉禾洪乃。
這件事情,我沒有告訴我女兒。我怕她多事去告訴別人或告訴我母親。那天一早,我也只是告訴我女兒,我有事在外籌備開店的業務去了。
我帶了哈爾濱好吃的糕點、水果和干果等吃的,也帶了保暖的戎衣,內外換的套裝衣服、寬松的毛衣、棉鞋、手套和圍巾帽子等請獄警轉給我的吉姐姐吉禾洪乃。
我早早的候在了探監室的對視外間。準九時,一個女獄警在后,前面走進來一個穿著囚犯服的女人,她來到了我與她對話的對方,用疑視的眼神看著我,然后,她看著我用手叫她坐下,她慢慢地才坐在了隔著玻璃的對方。女獄警關上門并上了鎖,她離開前,她告訴吉禾洪乃,說一小時的探視時間。
我和她同時拿起了話筒,雙方對視著。
她知道我是誰,可能監獄獄警已經告訴了她。我們四只眼睛對視的時候,她就辛酸的開始流下淚來了。
“姐姐,我是西令王貝主。”
“妹妹,我記得。”
“姐姐,你告訴我,你是犯什么罪?被關在這里的?”
“妹子,我是犯了非法販賣槍支同案罪、走私販私罪等。”
“姐,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概就是在2003年初吧,我被抓,然而就定罪入獄的。”
“判了多少年?”
“十五年。”
我聽到這里,我的淚水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姐,這十年里,有人來探監看你嗎?”
“有。一個是我親弟吉洪文,再一個就是你了。除了我弟和你再也沒有人來過了。”
“姐,你弟弟吉洪文是什么時候來看你的?”
“2003年冬季的時候,大概是十月底吧,已經記不清楚了。”
我的心一下酸楚了,到今整整過去了十年。這十年里都沒有一個人再來看她,我都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么。我又問吉姐姐:
“姐,你弟來,他講了些什么?”
“我弟好像很沉悶,沒有對我多講什么,告訴我他仍然在陜西的秦嶺林場。他還說他既然來到了這里,之后,他告訴我他要去呼蘭河屯上回家看看爹親娘親。”
“他回去看了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從我這里走后,再也沒有來過,我再也不知道我弟的情況!”
“你還記得他的電話號碼嗎?”
“記不得了。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凡與我改造無關的,我都沒有了。”
“姐,你就沒有要求監獄什么的?”
“沒有!我想了,沒有必要。”
“姐,吉洪文沒有提到過我嗎?”
“有呀!我弟他說,十多年來,他一直在給你寫信,他還說……”我聽到這里,我有些激動,我的情緒一下沒有控制住,我急切的問她:
“洪文哥,他還說了什么?姐,請你告訴我。”
“我弟說,他只收到過你一封信后,就再也沒有你的任何消息了。”
此刻,我的淚水卻比吉姐姐流的更多了。我心里清楚,其實,這幾十年里,我是一封信也沒有跟阿文哥寫的。我反過來還埋怨阿文哥不給我寫信。
“姐,聽說你成家了,還生了一個男娃?你可以簡單講跟我聽嗎?”……
吉姐姐只是低著頭不語,大家也都沉默著。
“姐,你要愛護好自己,保重身體!好好改造,爭取嘉獎獲得減刑,早日出獄。另外,我帶來些東西,請獄警交給你,因為,我帶來的東西監獄先要撿查后才能交給你的。我以后也常來看你。”
吉姐姐聽我說,她也只是點著頭,她也只顧著哭,只是一直流著眼淚。
我忍不住還是想知道她過去那段辛酸而痛苦的經歷。于是,我又重復我之前問的對吉姐姐說:
“姐,聽說你成家了,還生了一個男娃?你可以簡單講跟我聽嗎?”
吉姐姐好像是聽到了我說的話。她現在蒼老、憔悴、不平常的生活歲月在她滿是粗皮膚的臉上刻下的一道道痛苦、悲涼、艱辛和疲憊不堪的無數條皺紋,而她心里苦不堪言的感受也只有她才知道,也只有她一個人來承受。
吉姐姐沉思了許久,她好像自己覺得哪一天也許是真的走不出這監獄了,她要把自己的冤枉和苦處倒出來,讓自己的心釋然,讓上蒼給她一個公證的評判。她在擦干了淚水后,開始講述了她的那段不同尋常的經歷——
“妹,你六歲以前在屯上的事,我就不說了。我就從你離開呼蘭河屯上的時候說起吧——
“1967年,那年我大概是九歲,因巴局長到我家威脅我們及我的父母親,提出要我爹把我和他的兒子訂娃娃親。父親無法,半推半就,父親想把事情敷衍拖過去了事。
“后來,在一位好心的叔叔救助下,我和弟弟被這這叔叔帶去了哈爾濱。他又是為我們姐弟租房子,聯系小學一直到高中,吃宿衣及一切其它的開銷都是這位叔叔資助。時間久了,我們才知道這位恩人就是甘彬後,也才知道甘叔叔是“哈爾濱西家藥材行”里的人。甘叔叔還為我弟買了一把上等的小提琴,供弟弟上小提琴專業課用
“我到初三畢業后就沒有再讀高中,我想,我和弟弟都大了,不能在給甘叔叔添麻煩和增加負擔,我們要自食其力養活自己。不久,我就去找工作。就這樣,我找到了這家‘哈爾濱高檔洋行’,他們正缺人手干打雜的工作。
“我來這家洋行,我開始干清潔和與賣東西無關的事情。梁經理名義上是這個洋行的負責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其實,他是這洋行里的一個青年人的舅舅。從這個梁經理那里知道,這個青年人叫周順舟,很少來過洋行。
“我一直干了好些年的雜務活。其間,他們也開始慢慢地叫清點盤貨、送貨等,也收收貨錢之類的具體工作。有一天,我第一次在這個青年的辦公室無意聽到有三個人講話,他們說些什么黑話我不懂,后來被梁經理訓斥,他說我若有什么事只許他的辦公室找他。
“我不知道這個梁經理對我不懷好意。記得我因為要打洋關店回家,去我梁經理辦公室講一下,梁經理說叫我進辦公室,有事要交待跟我。我進去后,他拿了一沓錢出來給我,說是獎勵我的。我都不知道他們為啥要獎勵我,我說:‘梁經理,錢我不能要。’。他見我不拿,于是,他把錢拿起來墊到我的手上,他并用手拉著我的手,還對我說:‘你拿著!’。
“我被他推拉著,他開始對我動手動腳,并把我強拉到他休息的床上,開始用力解我的衣服扣子。我一個弱女子,被他壓著,沒有反抗的余地。
“我只有大聲喊‘不要,梁經理不能這樣,來人啦,快來人呀……‘
“我不知道咋地,梁經理突然松開了壓著我雙手的手,從我身上爬起來,我趕忙整好上衣扣上扣子。
“這時,我才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好像那天我在青年人的辦公室門口聽到里頭的一個人的聲音一樣。這個年青人對著梁經理吼道:
‘滾出去!’
梁經理用手貼著他的屁股,他沒出聲便出了辦公室。
“我不知道該怎么說來答謝這個青年人。在不亮的屋子里,我快速的從床上爬起來,也捂著臉就要從這青年人的身邊過去,我看見了他的臉,他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尖尖的匕首。我猜想,這青年人可能是用匕首刺了一下梁經理的屁股。
“這青年人說,沒事了!你回家吧。青年人說完了這話轉身就出了辦公室,去他的辦公的那間房間。
“后來,我好幾天也不敢去洋行上班。最后,還是那個梁經理找到我的住家,轉達了青年人叫我回去上班的口信。
“我想了很久,我想這個青年人能壓制這個梁經理,我以后只要小心些,應該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情。我在第五天上就又回去上班了。
“這個青年人,可能是出于在他的洋行里出了那件傷我的事情上的考慮,征求我的意見,讓我為他管理洋行的財務。他以這種方式來增加我對他的好感和表示他的欠意。我思考了一番,我想為我弟弟做點什么,我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于是,我也就接受了他給我的新工作。
“梁經理從那以后,再也不敢對我胡來。因為,那青年人也常在辦公室,尤其是在傍晚要打洋的時候,他都在洋行里。我想,這青年人是在用這種無聲的監督方式警告梁經理。
“我弟弟高中畢業了,他申請去了陜西秦嶺林場當知青。他的這一走,我就更加的寂寞冷清。后來,我在這青年人的無微不至的關心下,我的心也逐漸向他靠近,最后,我決定嫁給他。
“我二十五歲嫁給了周順舟。日子過得還可以,我在第三年才有了身孕,生下來是一個小子。我一頭愛著我和他的小寶寶,一頭管著洋行。他們生意上的事情,明面上的我很清楚,但是,暗地里,他們做什么,我并不清楚。
“我也不知道,再后,他們幾個人開始有點像驚弓之鳥,整天整天的都不在這洋行。有一天要天黑的時候,我只聽見又是這三人開始大吵大鬧。我心里也開始擔心,我想知道他們究竟在干些什么,吵得那么不可開交……
作者:墨傾似淚痕
2023.5.16下午四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