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靠在石頭上暈了半晌，喬夕以為他只是睡去，將他抱在懷里，等了許久，見秦悠依舊一動不動，有些著急，輕輕晃晃，“秦子衿，你可還好。”

秦悠被晃醒，迷迷糊糊的應一聲，“還好。”

喬夕覺得秦悠身體越發冰冷，“巖淵這么熱，你為何連汗也不出？”

“心靜自然涼。”秦悠敷衍，分明是剛才那番折騰，他此時太過虛弱。

“你說……那異動何時會出現？”

“不知道。”

“你跟沈千塵說等過一刻，若一直沒有異動如何是好？”

“沈千塵那個死腦筋，若不誆住他，恐怕是要一直賴在這里，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可不好跟他師傅交代。”秦悠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喬夕感到三觀碎裂，“原來你是誆騙他的！秦子衿，你果然是個老狐貍，哪里有一點君子做派！”

“君子？”秦悠呵呵一笑，“小丫頭你睜眼看清楚了，我是個魔頭，可不是什么君子。”

聽到這話喬夕覺得心塞，秦悠本是個如此驕傲的人，他的靈力五界無人匹敵，可心里卻比誰都在意墜入魔道之事，難怪當初會對曹末陽的話反應那么大，修魔本是無奈之舉，卻成為他心中的一根刺，所以這么多年來他不入仙界，一直躲在忘川之下，喬夕此時才明白千年來秦悠受著什么樣的委屈，又忍受著什么樣的痛苦，他越是風輕云淡，喬夕就越是心疼，“秦子衿，你雖有心魔，但你的魔是為天下蒼生而修，你為此經歷的萬般苦楚亦是為五界而受，你是拯救了五界的英雄！在我心里你一直是那個于喬府門前執扇而立、溫潤如玉的公子，那個永遠會將我護在身后的俠士，那個爹爹為我擇的良人……只是你自己過不去心里那道坎，秦子衿，你救得了五界眾生，渡得了鎖魂山下的惡靈，為何偏偏放不過你自己？”

秦悠的心像被突然扔進一顆石子，一路蕩漾著擴散開去，讓他渾身都酥酥癢癢的，這種美好的感覺猶如雨過天晴后被暖陽曬在身上，所有的汗毛都舒展開來。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從前他只覺得所做之事皆為分內，既修仙，這就該是仙的本分，而此刻卻被渲染成一種極其崇高的榮耀，讓他愧不敢當卻又不禁喜悅自豪。

“英雄……”秦悠瞇眼咂摸著這兩個字，笑意從嘴角攀上眉梢，“那喬小姐是何時起將我當做良人的？”

“大約是你許我玉簪那時吧，又或是爹爹試探你那時，又或是你在集市救我那時，又或是更早……我記不得了……”

秦悠忽然覺得得意，“該不會是你在喬府門前初見我時，亦或是你在斜陽谷的梨樹上時？”他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巖淵橙紅的耀眼光芒下分外奪目。

喬夕也感受到了秦悠心中騰起的陣陣暖意，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秦大人于巖淵之中都能笑的如此開心，可是有什么喜事？”眼前之人面丹唇朱，一頭赤發如同燃燒著的熊熊烈火一般，腳踏兩條緋龍，自巖淵的滾滾巖漿中緩緩而來。

秦悠被他一身赤紅晃得眼暈，打開扇子遮住半個臉，不自覺的向后挪了挪屁股，依舊不愿起來，只是懶懶道，“祝融，不在你的光明宮里呆著，跑到巖淵作甚？”

“帝君吩咐小神來巖淵聽候秦大人差遣。”祝融恭敬道。

“這小兔崽子還挺機靈，我倒是真沒有想過還有你這個好幫手！”秦悠欣慰一笑，“巖淵近日可有異動？”

“淵底有怨念侵入，雖說下面沒什么活物，但若巖漿沖破水障流入深海就很麻煩。”

“走吧，去看看。”秦悠拍拍屁股站起來，召喚靈力準備為自己布結界。

“大人的結界在巖漿中維持不了多久，待小神先去探一探位置再和大人一同前去。”得了秦悠的允許，祝融先行一步去淵底探路。沒過多久，巖漿忽然涌動起來，如燒開的水咕嚕嚕冒著密泡，接著像暴風雨中的大海翻起浪花，一層高過一層的火浪向著水障拍去，秦悠召喚靈力在水障和周身布下結界，喬夕趁其不備也鉆了進去，跟秦悠一起扎進巖淵，“你這小丫頭！”秦悠怒斥，心中又拿她沒有絲毫辦法。

喬夕覺得像掉入一鍋滾滾熱油，熱浪侵襲而來，雖然有結界阻擋，但炙熱依舊侵襲著皮膚，渾身是灼熱的疼痛。淵底似乎有一股強大的引力在吮吸著巖漿，使得淵底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秦悠向著漩渦中間的黑洞游去，巖漿被攪得非常渾濁，隱約間一個速度極快的紅色影子從黑洞中沖出來，對方顯然已經看到了他，大喊道，“秦大人，快走！”還未來得及反應，結界已經被祝融拖住向著岸邊沖去。秦悠這才看清身后追逐祝融的是一群如火焰一般細長而又密集的紅魚，那紅魚蜂擁而來，像是要吃了祝融，窮追不舍。

秦悠想要召喚黑魔法，卻發現力不從心，于是用靈力在掌心聚集成一個巨大的球向魚群砸去，光球在魚群中炸開，一聲巨響過后，紅魚被炸碎，又立刻恢復成原來的樣子。

“沒用的，這不是魚，是被怨念侵蝕的巖漿。”祝融道。

“你先走，守住水障。”秦悠將祝融甩向岸邊，轉身的功夫，魚群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淹沒。魚群在秦悠的結界上瘋狂撕咬撞擊，結界開始出現裂痕。秦悠的寒冰咒在巖淵之中無法發揮作用，只能召喚靈力暫時壓制，在怨念的侵蝕下魚群越來越多，“秦子衿，結界撐不了多久了。”喬夕感到秦悠的力不從心，“流華咒，再試一次。”

“只能如此了，我可幫你穩住心神。”秦悠運轉周天屏氣凝神，喬夕召喚靈力默念咒語，一道白光自結界蔓延開來，魚群漸次回歸巖漿落進漩渦，淵底逐漸恢復平靜。喬夕感到秦悠的氣息越來越弱，此時秦悠臉色蒼白，耷拉著腦袋幾近暈厥，口鼻中有血緩緩流出。喬夕此時才發現秦悠的心魔正沖破結界肆意瘋長，她猛然想起秦悠說的那句“若是心魔生根發芽，我許是會瘋魔而死”，心里狠狠一驚，她大叫秦子衿，毫無回應。結界隨著秦悠靈力逐漸減弱加快破碎，喬夕拉住秦悠的身體努力向岸邊游去。

祝融站在岸邊見巖漿漸次褪去，卻不見秦悠上來，心里正著急，玄暮與孑智、沈千塵乘鯤鵬而來，也顧不得什么君臣禮儀，撲過去拉住玄暮，“帝君，秦大人還在巖淵之下，一直未曾上來，他的結界怕是撐不了那么久……”

秦悠的結界已經破碎不堪，巖漿順著縫隙向內滲透，越來越熱，喬夕感到呼吸困難，秦悠的身體變得愈發沉重，顯然已經暈了過去，她用盡全力拖著秦悠的身體向上游。喬夕漸漸體力不支，眼看就要沉入淵底，迷迷糊糊中似乎看到一紅一灰兩個身影恍恍而來。

再醒來，喬夕已經躺在鯤鵬嘴里，依舊是熱，她顧不得腦袋昏昏沉沉，翻身而起去找秦悠。秦悠依舊昏睡著，孑智正在向他體內輸送靈力，“秦子衿他……如何了？”

“秦大人體內的黑魔法……消失了。”孑智百思不得其解，“這黑魔法怎么會忽然消失？”

喬夕扯開秦悠的衣服，經脈中黑色的怨念已經開始蔓延，喬夕分明看到那顆種子越長越大，“他的心魔種子發芽了。”

“秦大人墜入魔道百年有余，加之他本身的萬年修為，黑魔法早已修煉的登峰造極，怎么會忽然消失！？你們在巖淵之下可遇到了什么強敵？”玄暮疑惑。

“巖漿受怨念侵蝕襲擊了我們，于是我用了流華咒……”

“流華咒？！這幾日清除怨念你用的是流華咒？！誰教你的！！”玄暮眼神凜冽，后槽牙都要被咬碎，“詭醫之咒，秦大人怎么敢……”玄暮此時在心里怕是已經把秦悠罵了無數遍，如此詭秘的咒術他竟然都敢教給這神識，看來他對這神識豈止信任，怕是已經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

“不是流華咒，是你的靈力！”孑智的笑容讓人迷惑，他瞇起眼睛看向喬夕，眼里是少有的詭異色彩，“你的靈力可吞噬黑魔法，你在結界內無論用什么咒，只要施展靈力就會吞噬他的黑魔法，秦大人修煉了五百年的黑魔法。就這么被你給……吃光了。”

“師弟是說……”玄暮心里一沉，此時他倒更喜歡秦悠半仙半魔的樣子。

“秦大人做回了他的上神，只是現如今心魔種子沒有黑魔法壓制，怕是……”孑智并不慌張，倒像是看了個天大的笑話喜不自勝。

“師弟，你可有法子？”玄暮非常擔憂秦悠目前的情況，秦悠當年墜入魔道歷經千難萬險，如今又被這神識打回原形。

“這種子畢竟被壓制了那么久，此時瘋長是因為黑魔法忽然消失遭了反噬，但之后秦大人每用一次靈力，種子就會得到滋養慢慢長大，怨念也會隨經脈蔓延，直到怨念入腦，身體被心魔控制，瘋魔而死，恐怕五界之中沒有比這更痛苦的過程了。現在只能先將養一段時日，這些日子我會竭盡全力醫治秦大人，只怕以后秦大人不能再貿然使用靈力了。”

喬夕腦子一片混亂，完全聽不懂玄暮和孑智的對話，她只知道此時秦悠變成這個樣子全是因為自己，她抓住玄暮的衣服懇求道，“我能做什么，你告訴我一個法子，讓我救他！”

不知者不罪，喬夕又有什么錯呢，玄暮輕嘆一口氣，安慰道，“我們先回紫微宮再從長計議，正好那里有很多醫書典籍和仙術咒法，若想救秦大人，你必須要好好修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