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見什么了？”沈千塵湊上去對著那面空墻看了半天。

“它不是瞧見的，是聞見的。”曹末陽解釋道，“妖會釋放一種只有同類才能聞到的氣息，用作彼此間交流的暗語。”

“所以你為什么聞不到？”沈千塵奇怪的問曹末陽。

曹末陽摸摸鼻子虛心的不說話，所謂被逐出妖界，就是要挑斷那根嗅覺神經，讓它永世找不到回家的路。顧及曹末陽的面子，秦悠也并未言明，按照之前說好的，給了香爐半爐功德，臨走時又送了它一套心法，助它早日修成人形。

入了結界，便是另外一番景象，這里青山疊嶂，山石嶙峋，各種形狀的山立于碧波之上，仿佛從水中長出來一般，每座山上都有形態各異的瀑布，或涓涓細灑，或飛流直下，似乎永無止境的注入碧綠的湖水中。

“沒想到妖界竟然有這么美的地方！”沈千塵感嘆。

喬夕漸漸轉醒，“這是哪里？”

秦悠召喚靈力在黑貓體內探了探，“氣息平穩，可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秦子衿，我每次調息時明明氣息順暢，可一想起……氣息就不受控制，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不妨事，修煉本就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可太過著急，否則會走火入魔，”秦悠見喬夕如此焦慮，將黑貓抱在懷中，摸著它的腦袋，“越是你在意的事情，越會成為修煉中的阻礙，喬夕，你拼命修行若只是為了與楚騰之勢均力敵，終有一日也會變成他，修行之人必定是要心思單純、無欲無求才可以。”

“秦子衿，那你當初又為何修行？”

“為何？”秦悠陷入沉思，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很多舊事他似乎都已經忘記，能夠翻找的記憶大多是近些年的，而關于自己從前的故事，多半是竹修告訴他的，有時秦悠也在懷疑自己究竟忘卻了多少東西，總之他似乎一直獨自一人在洞天福地沒日沒夜的的修煉，“我忘記了。”秦悠如實回答。

“有些事情不該忘記。”喬夕道，語氣極其堅決，“沒有親身經歷就隨意勸解他人的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秦子衿，你不用跟我講你那套大道理，喬家的事我絕不會善罷甘休，若有一日你我易地而處，我相信你也會和我做一樣的決定。”

“我并沒想過要說服你放棄，楚騰之的實力與你所想相差甚遠，但你還有我，你面對楚騰之時，我一定同你一道，所以你著的什么急？”秦悠深嘆一口氣，“你現在心太燥，遇事則亂，怎么能修好靈力？仇要報，但也不必日日掛在心上，十年不晚矣。”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與我一起。”

“我也受了喬府不少恩惠，總該報答不是？”

“你已經為喬府做的夠多了。”

秦悠將手中扇子上掛著的那枚梨花扇墜在黑貓眼前晃了晃，“那當初有人信中說的‘企而望歸’，難道是誆我的？”

“你看了那封信？”喬夕驚訝，“這么久你從未提過。”

“你看看你成日憂慮的樣子，我哪敢提這些？再說我天天拿著它在你面前晃，你也從未發現不是？現在你的心思全都在一處，再這樣下去，修不成正果，人先廢了。”秦悠將黑貓高舉起來放在肩頭，托起它的下巴，“你看這清泉碧水，山巒飛鳥，你的心，難道只容得下那點兒仇恨么？”

喬夕抬眼望去，他們正站在瀑布之下，水霧迷離，穿過淙淙水簾，在挺拔的險山之間，鳥群盤旋，發出陣陣鳴叫。秦悠從懷中掏出一片金梧樹葉，轉頭問喬夕，“會折紙船么？”

“當然會！”黑貓從秦悠肩頭躍下幻化成人形，接過樹葉折出一葉扁舟。

秦悠將它放在水面上，那只小船便漸次變大，秦悠跳上船，沖喬夕擺擺手：“上來。”

喬夕對于自己折紙船的水平并不信任，有些猶豫，“這船該不會是漏的吧？”

沈千塵跟著上船，“放心，有秦大人在，無底之船也能駛得。”

秦悠立于船頭，小船在碧波間極速飛馳，穿過山間的瀑布，山頂的云霧，山中的密林。棲息的飛鳥被驚醒，同他們一路向湖水深處而去。

喬夕坐在小船上，疾風自耳邊呼嘯而過，每每穿過瀑布，細碎的水花就會濺在小船和喬夕身上，水滴立刻在船身上浸染開來，開出一朵朵水花。喬夕已經很久沒有過如此暢快的心情了，她張開雙手開心的揮舞著，似乎空氣里都是潮濕甜膩的味道。

小船向石林深處駛去，霧色漸濃，這里大妖出沒，飛鳥也不敢進來，陽光被濃霧遮蓋，愈發晦暗陰冷起來，潺潺的水流聲更顯得這里無比寂靜。沈千塵不覺得屏住呼吸，伸長耳朵聽著四周的動靜。山上的密林中窸窸窣窣的聲音總讓人覺得樹叢中有一雙雙眼睛緊緊盯著他們，伺機而動，喬夕后背發涼，曹末陽更是不敢言語，向秦悠身側靠了靠，秦悠感覺到她的恐懼，將她化成原型抱在懷中。

“大人，水下似乎有東西跟著我們。”沈千塵正襟危坐，用極小的聲音說道。

“角魚妖而已，不必在意。”從它尾隨小船開始，秦悠就已經有所察覺，這是一種頭上長著奇怪犄角的魚妖，因為不能上岸，所以極難修出人形，是非常低階的小妖，但牙齒尖銳而密集，非常喜歡食人肉，落入水中的人要是碰到它們，瞬間會被分食干凈。此刻他們跟在船后，準備伺機將船頂翻，一旦船上的人落入水中，便得到一頓美餐。

小船路過湍急的彎道，磕在岸邊的巨石上，“咚”的一聲巨響，小船幾乎豎了起來，幾只角魚妖爭先恐后的伸出腦袋呲著鋒利的尖牙準備開飯。秦悠將手一抬，手中便多出一根竹竿，他揮舞竹竿向魚群抽打過去，一只角魚妖趁勢一躍而起向小船撲來，天空中一聲嘶鳴，一個巨大的綠色身影從上空滑過，只聽“咔滋”一聲，那只角魚妖被咬斷叼入密林。

“什么東西！”沈千塵拔出劍下意識的擋在秦悠身前。

“是一只蒼翠鳥，”秦悠歪歪腦袋看著水里的魚群，若有所思，“這魚妖聽起來很酥脆的樣子。”

沈千塵沉默，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那家伙有毒，蒼翠鳥那么綠，就是因為中了角魚妖的毒，當心自己吃的跟蒼翠鳥一樣綠。”曹末陽調侃道。

“有毒？那為什么蒼翠鳥還要吃它？”沈千塵問道。

“你知道有句話叫做欲罷不能么？紅櫻蟾不也是被趨之若鶩？”曹末陽瞇起眼睛盯著沈千塵，似乎在向他傳達另外一種信息。

沈千塵偷偷看了秦悠一眼，會意的干笑了幾聲，“似乎叫情不能已更為妥當。”

二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秦悠搖著扇子立在船頭，一身月白色紗衣看起來更加清淡如水，他嘆口氣，緩緩道，“真是世風日下，什么時候輪到你們兩個打趣我？”說罷拎起黑貓高高的舉過頭頂，朗聲喊道，“曹末陽在此，九頭蛇，你還不出來？”

曹末陽聞言嚇得拼命掙扎，蹬著兩條腿嗷嗷慘叫，“大人……大人，你開什么玩笑，這可是妖界，妖界！你這不是要我的命么？我錯了，您放過我，萬一再傷了小姑奶奶……”曹末陽的聲音漸次弱了下去，水中一條暗黑色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游來，小船四周的角魚妖被嚇的四散逃竄，四周山上的蒼翠鳥也四散飛跑，眾人明顯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快速逼近，接著，一個巨大的腦袋破水而出。望著這突然出現的巨物，沈千塵倒吸一口冷氣，僵愣在原地已經忘了拔劍，曹末陽更是瑟縮成一團，把頭狠狠埋進肚子里。與其說這是一條巨蟒，看起來卻更像是龍，頭上背上尖刺倒立，身上的鱗片猶如鎧甲一般散發著暗黑色的光澤，鼻孔里噴出的寒氣形成一層薄薄的霧，它吐著猩紅的信子，細長的瞳孔散開來，盯著秦悠手里的曹末陽，聲音低沉冰冷，“把他給我。”

“你這語氣可不像是在求人。”秦悠把渾身僵硬的曹末陽收回懷里，語氣風輕云淡。

“給我！”巨蟒沒有一點兒耐心，嘶吼著張開血盆大口向秦悠撲去，秦悠輕松閃過，將曹末陽扔給沈千塵，你們先走，說罷召喚靈力將小船用力一推，小船如急流中的一抹落葉，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河流盡頭。巨蟒咆哮，欲追，被秦悠攔下，他從懷里掏出一條黑蛇，正是曹末陽天天纏在腰間的那條叱魂鞭，“你找曹末陽要的，是這個吧？”秦悠似乎故意想要激怒巨蟒，拿著小黑蛇在它面前晃了晃，又緩緩揣進懷里。

巨蟒徹底憤怒，頭上身上的倒刺炸立，它扭動著粗長的身體向秦悠沖過來，身后巨大的尾巴一甩，一座不大的小山立刻分崩離析。秦悠并不躲閃，展開扇子飛身而起與巨蟒正面搏斗，扇子劃過巨蟒的鱗片摩擦出陣陣火花，巨蟒卻毫發無損，秦悠抓住一根倒刺悠了個圈穩穩站在巨蟒背上，巨蟒拼命掙扎企圖把秦悠甩下來。秦悠召喚出一把金色長劍狠狠刺入巨蟒身體，巨蟒吃痛，一個猛子扎入水中，秦悠也跟著掉入水中，他緊緊抓住劍柄，在河水的力量下，傷口被慢慢剖開，綠色的粘稠血液在水中擴散開來。見無法甩脫，巨蟒轉著圈呈螺旋狀加速向前沖去，秦悠猶如巨蟒身上一條細小毛發一般被甩出去，身體狠狠撞上一塊巨石，秦悠吐出一口鮮血，還沒有緩過勁兒來，巨蟒又調頭撲了回來，一頭將巨石撞碎，秦悠堪堪躲過，手臂被巨蟒身上的尖刺劃破皮肉，在水下的戰斗秦悠處于劣勢，于是他轉身向水面游去，巨蟒窮追不舍。秦悠沖出平靜的水面，巨蟒大張著嘴緊隨其后，秦悠在空中忽然轉身向著巨蟒的血盆大口里狠狠灌入一股靈力，巨蟒像被噎住一般在空中頓了頓，秦悠借機將利劍狠狠插入巨蟒眼中，像扎爆了一只灌滿了水的氣球，“嘭”的一聲，黃綠色的液體迸發而出，巨蟒重重跌回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