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曹末陽縱身越上屋頂，沖秦悠和沈千塵擺擺手，二人尋聲而去，走進一爿不大的小院，院子里雜草已長成半人高，桌上的圍爐邊趴著一具已經(jīng)被風干的尸體，想是事發(fā)前還在煮茶，茶具已經(jīng)被燒干裂成碎片。屋內(nèi)炕頭上也躺著兩具女尸，大的二十幾歲，將三四歲的孩子緊緊箍在自己懷中，依舊難逃被殺的命運，身上的紅襖蒙著厚厚的塵土，沒有了鮮艷的色彩。桌上鋪著紅紙，大約是一家人正在歡天喜地的剪窗花，頃刻間滿門就被屠了，剪好的窗花還沒來得及貼，倒叫血染了個鮮紅。

看到此景，往事浮現(xiàn)，喬夕的氣息變得紊亂，曹末陽立刻察覺，但他現(xiàn)在早已無法壓制喬夕的內(nèi)力。自喬夕的神識離開墨玉窮奇，氣息運轉(zhuǎn)更加順暢，她嘴上雖不說，但勁兒都憋在心里，復(fù)仇之事一刻也不曾忘記，修煉勤奮努力，靈力更是突飛猛進。還未來得及呼救，曹末陽感到心中一團怒氣直沖顱頂，只覺得一陣眩暈，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從屋頂一躍而下向著秦悠和沈千塵撲去。二人聽聞身后一聲尖銳而凄厲的貓叫，秦悠本能的推開沈千塵，來不及轉(zhuǎn)身，黑貓已經(jīng)撲上他的肩頭，狠狠一口咬在秦悠脖子上，沈千塵持劍劈過來，卻被秦悠用扇子擋開，“是那神識走火入魔了，不可傷它。”立刻召喚靈力對著黑貓的頭頂灌了一道符咒，不一會兒，黑貓松了口，渾身一軟，從秦悠肩頭滾進他的懷里。

“秦大人，這可太刺激了。”曹末陽覺得兩眼昏黑，像剛被人悶了一黑棍，暈暈乎乎道，“這小姑奶奶發(fā)起瘋來，我是當真攔不住！”

“自知技不如人，還不好好修煉。”秦悠輕蔑道。

“姑奶奶是憋著要復(fù)仇，我這一把老骨頭，早就該躺平了。”

“要想躺平還不容易？我隨時可以幫你。”

“是躺平，不是去死，大人您別開玩笑，很容易嚇到我這只小貓咪。您的脖子沒事兒吧？”

“你這臭貓多久沒有刷牙，差點兒熏死我，該不會有毒吧！”秦悠嫌棄的拿著沈千塵遞過來的手帕狠狠擦著脖子，“喬夕可還好？”

“暈過去了，且要緩些時日。以后要是真的遇到楚騰之，這小姑奶奶如此不鎮(zhèn)定，該如何是好？”

“她還修行尚淺，你的腦袋里又沒什么好的心法讓她學，”秦悠轉(zhuǎn)向沈千塵，“找?guī)妆厩逍慕?jīng)給它，從今日開始好好修行。”

曹末陽頓感頭大，“我要是有這功夫早就成仙了，還能變成個小妖？大人您饒了我吧！”

“一只貓妖想要修煉成人形并不容易，當初為何能下得了那樣的恒心？”

“當初，當初那是因了一位故人……”

“若你當初修行是為了禾舍，如今修行便是為了自己，禾舍戾氣太重，除了殺伐沒教你什么好東西。”

往事歷歷，曹末陽不愿再多說。當初遇見禾舍時曹末陽還是一只處處被人欺負的小妖，沒什么修為，整日四處流浪，禾舍雖剛剛修成人形，但也只能做個不受待見的低等妖奴。白天禾舍侍奉大妖修行，曹末陽便出門尋吃的，晚上一人一貓窩在禾舍漏風的小屋子里互相取暖。禾舍生性傲慢且野心勃勃，白日侍奉大妖時便跟著偷偷研習，晚上帶著曹末陽一同修行。起初曹末陽十分不愿，他只想做個閑散小妖，自由逍遙，直到有一日禾舍侍奉大妖時出了差錯，險險被打死，曹末陽害怕極了，為了治好禾舍四處求醫(yī)問藥，因為自己修為太低，而妖界向來恃強凌弱，受夠了冷落白眼，這才決心修煉。禾舍攢夠修為殺的第一位，便是她侍奉的那只大妖。從此以后二人開掛一般在妖界殺出一條血路，成了眾妖聞之色變的人物。

“大人，抓住了！”沈千塵拎著一只被收夭網(wǎng)困住的香爐放在桌上，香爐掙扎著，嘴里罵罵咧咧，“我可是供奉天帝的香爐仙，你這小道士有眼無珠，當心觸怒了天帝，一道天雷把你劈成八瓣……”

“修為不高，膽子倒不小，我?guī)煾狄彩悄阋粋€小妖供奉的了的！”沈千塵有些生氣，鼓著臉同它爭辯。

秦悠笑，“跟個小妖置什么氣？”用扇子敲了敲那香爐，香爐肚子里滿滿當當?shù)娜窍慊遥皣K嘖嘖，攢了這么多功德，怕是費了不少功夫吧？你若是告訴我妖界入口在哪，我便再加一半功德進去，若是不說，我就把你肚子里的香灰一塊一塊全都挖出來。”

香爐對那半爐功德格外心動，畢竟自己費了這么大勁兒才攢夠一爐，但轉(zhuǎn)念一想，哪有如此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一個小道士能有多大能耐，好歹我有幾百年的修為，你挖挖試試？！”

“是你讓我試的，可別后悔。”秦悠攤開手變出一把灰匙，抓起香爐輕輕松松撬出一塊香灰。香爐哪里想到自己的結(jié)界在對方眼中如同無物，嚎啕大哭起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我?guī)闳フ胰肟冢⒖恬R上！”

秦悠將手里的香爐扔給沈千塵，“走吧。”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過妖界啦，你們要去哪里？”這香爐沒心沒肺，剛才還為那一塊香灰哭的死去活來，一會兒功夫就又開始找話茬聊天。

“煙波石林。”沈千塵端著香爐一臉正經(jīng)的回答。

“那可是大妖盤踞的地方，我勸你們這些小道士還是不要去的好，若只是為了討好宮里的皇帝，在結(jié)界邊上抓幾只小妖尚可，煙波石林，那可是會送命的地方！前些日子有幾個法力高強的去了那里，見地底黑霧籠罩，準備挖條地道去尋寶，結(jié)果連下去的路都沒有找到，就被一條九頭大蛇嚇個半死，誰還敢去！”

“宮里的皇帝要妖怪做什么？”秦悠問。

“你們不是巴結(jié)皇帝的？”香爐歪歪腦袋，“我也是在道觀里奉香時聽說的，據(jù)說宮里的皇帝正在四處找墨玉，派了不少兵出去，把凡界翻了個底朝天也才找到一塊，于是很多道士仗著有點兒降妖的本事便跑去妖界尋，妖界可大著呢，想找一塊墨玉哪有那么容易，找不到，又得證明自己去過了，所以就順便抓幾只修行尚淺的小妖來向皇帝討賞！”

“哦？能討什么賞？”秦悠好奇楚騰之什么時候開始如此賞罰分明。

“金子啊，一只小妖可以換一片金葉子呢！”

“金葉子？”秦悠忍住笑，從懷中掏出一片在香爐眼前晃了晃，“這個？”

“還說你們不是去討好皇帝，你這金葉子是哪里來的！”

“這不是毓獸蒼林的金梧樹葉么？”沈千塵一臉疑惑，“怎么到了凡界這么值錢？”

“物以稀為貴，只要能換東西，當金葉子也未嘗不可。”秦悠將那片葉子塞進香爐的結(jié)界中，“送你吧。”

“你可不要你這葉子！”香爐立刻拒絕，生怕對方用這葉子抵了許諾的那半爐功德。

“放心，這算見面禮，那半爐功德我決不食言。”秦悠越發(fā)覺得這小香爐可愛，“你攢這些功德要做什么？”

“修仙！”香爐語氣自豪。

“你一個小妖，修的什么仙！”沈千塵正色道。

“誰說妖不能成仙！”曹末陽先急了眼，“古往今來，修仙得道的妖也不在少數(shù)，大家念的都是同一本經(jīng)，修的都是同一路道法，憑什么妖就不能成仙！”

“就是就是，你這小道士天天修行不也是為了成仙！”香爐嚷嚷道。

“說的有道理！”秦悠用扇子敲了敲沈千塵的頭，“大家念的都是同一本經(jīng)，修的都是同一路道法，憑什么妖就不能成仙！沈千塵，這是你的偏見，你師父可是這樣教你的？”

沈千塵見火要燒到玄暮身上，立刻否認，“這與我?guī)煾禑o關(guān)，只是我自己的愚見罷了……不不，我也沒有說妖不能成仙，只是你連個人形都沒有，離修仙還遠呢！”

“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為了攢功德，這么多年都沒有怎么回過妖界，雖然沒有修成人形，可我也做了不少善事，等我修成了人形，這功德也就攢了七七八八了，到時就可以早日成仙！你這小黑貓也是只妖么？”見曹末陽開口，香爐像是遇到了知己，找他聊了起來，“那你可知道妖界的入口所在？”

“我要是知道還要你做什么！”曹末陽傲嬌的舔舔爪子，“小黑貓？我可是只大妖，當心我一口把你吞了。”

“看看人家，”秦悠白曹末陽一眼，“你呀，白修煉了這么多年，真是空有個人形！”

“在這里！”香爐從沈千塵手中一躍而下，三條腿托著個碩大的肚子跑的還挺快，它在墻邊站了半晌，似乎是在研究什么東西，“在西邊，破廟神像的左手，進去便是煙波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