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曹末陽自霧靄那頭飛奔回來，“一塊黑色石頭嵌在樹干中，太深，根本挖不出來！”

“我去看看，”說罷，秦悠便化成一只白鳥飛了上去。

“確是墨玉，”秦悠欣喜一笑，用尖利的嘴啄了幾下，試著將碎片從縫隙中取出。

神木被秦悠啄疼，抖動著樹干呻吟起來。秦悠撲扇著翅膀又向上飛了很高，穿過層層霧靄，才終于看到它的真面目。受墨玉窮奇的怨念侵蝕，本來就年長的神木此時似已病入膏肓，金色的葉片大部分都已干枯，蜷縮著搖搖欲墜，它勉強撐著眼皮看了看眼前的白鳥，聲音極其虛弱“小白鳥啊，快救救老朽……”

“這石頭嵌得太深，可能要挖去不小一塊，你且忍忍。”

“不用費那番功夫，”老樹嘆息道，“這石頭是個邪物，怨念極深，即便你此時將它挖了去，我身上的這些怨念也無法去除，恐怕以后生出的小獸也會是個禍端，若再由根系污染了毓獸蒼林的土地，后果不堪設想，你去樹林深處的烈焰谷中銜一顆火種來，焚了我，也免得我再受這侵蝕之苦，待我化為灰燼，你定要將那石頭帶出毓獸蒼林處置了。”

“你這老樹倒是識得大體，但就算是焚了你，這怨念也不會同你俱焚，只會化為污濁之氣再去尋下一個繼續禍害，”秦悠道，“你且忍著，待我先將那石頭挖出來。”

秦悠復又飛回原處，費了不少力氣才將碎片取出，神木上留下一個碗口大的深坑，向外呼呼冒著黑氣，看來這碎片的怨念已入骨入髓。

白鳥銜著碎片落在玄暮肩頭，“這碎片我且交于你保管，帝君將如何處置？”

玄暮低頭思考半晌，“依我看還是放置在第六境最為妥當，秦大人以為如何？”

“如今第六境無人看管，那結界……”秦悠頓了頓，轉頭看向玄暮，神情十分不爽，其中表達的意思是：我不在第六境的時候，那結界你和孑智這樣法力的人都可以輕易闖入，對于殘坼來說豈不是形同虛設？

玄暮自然明白秦悠的意思，也體會到了其中的不滿，“結界我自會加固，再派刑天去守著，秦大人可放心？”

“尚可！”秦悠頷首。

待玄暮與孑智去往第六境，秦悠拉過喬夕，“我將流華咒教授予你，你且試著運轉周天使用咒語將這神木的周身凈化，若能將這神木的怨念清除，你使用靈力的能耐又能提升一層。”

“好啊好啊，”曹末陽看起來比喬夕更加興奮，自鬼域喬夕展示了強大的靈力之后，這家伙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仿佛那靈力是他自己的，舉手投足間總是透露出一種莫名的自信。

“秦大人，你忘了師傅說的話？”沈千塵提醒道。

“年輕人，聽老人一句勸，太多事可不是什么好習慣！”秦悠威脅道。

“流華咒乃是詭醫之咒，用得好可以凈心超度，若是用不好，怕是整個毓獸蒼林都要被這怨念污染了！”

“所以才要試試看，到底是能用好還是不能用好。”秦悠淡淡的說，似乎并不擔心會有什么惡果。

“我的秦大人，這是毓獸蒼林，可不是做實驗的地方，若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到時就要勞煩沈司律出手相助了！”秦悠哄騙道，又轉身叮囑喬夕，“別緊張，使用咒語時一定要靜心，切不可胡思亂想亂了心智。”

聽了沈千塵說的話喬夕愈發緊張了起來，她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按照秦悠的指示小心的驅動靈力運轉周天念動咒語，雙手撫上神木，果然如秦悠所說，手心散發的白色亮光將怨念籠罩，逐一蠶食。

“唔……”神木的輕松的呼出一口氣，“你這小丫頭，還挺厲害呢！”

“你這小丫頭，還挺厲害呢！”喬夕陡然想起八歲那年第一次打贏了四哥，爹爹便是這樣夸她的，一瞬間仿佛掉入了時間的黑洞，又回到了那個明媚的春天，她看到爹爹正在教哥哥們習武，一招一式，一顰一笑都那么真切，微風和暖，娘親正坐在廊間微笑看著他們，她想跑過去同他們一起，卻猶如隔著兩個世界，無論她如何呼喚也毫無回應，仿佛在那個世界里，她從未出現過，喬夕的心開始焦燥不安。

秦悠看著喬夕臉上焦急難過的神情意識到情況不妙，此時喬夕的意念已經混亂，白色靈力越來越弱，怨念趁虛而入向喬夕手心躥去，秦悠見狀一把將喬夕推開，交錯間，那道黑霧“嗖”的躥進秦悠身體，秦悠只覺得心口像是被針狠狠扎了一下，一瞬間心魔涌動。沈千塵見秦悠雙眼逐漸猩紅，經脈中黑色氣息躥動，于是迅速召喚靈力注入秦悠體內壓制，奈何靈力與秦悠相差太過懸殊，如大海投石，并未激起什么波瀾。喬夕被秦悠推開后猛然清醒，轉頭看到秦悠正驅動黑魔法向沈千塵劈掌而去，顧不得多想伸手去攔，同第一次二人交手時一樣，手腕相撞，一道白光將黑霧劈散，秦悠向后踉蹌了兩步，被沈千塵扶住，“秦大人心魔復蘇，快，用流華咒！”喬夕撲上前去抓住秦悠的手腕默念咒語，白色靈力自經脈而上將怨念吞噬，秦悠漸漸恢復平靜。

“怪我，沒有穩住心神。”喬夕道歉。

“你靈力剛剛覺醒，又修行尚淺，面對如此強大的靈力，必須要有更加強大的意念才能將其控制。是我太心急了，沈千塵說的對，流華咒本就是詭醫之咒，使用不當則會攻人心智，你暫且不要再用。”秦悠轉身看看那棵神木，方才它身上的怨念都已鉆入秦悠體內，此刻神木已然恢復如初，“方才施咒時見你神色不安，發生了什么？”

“我似是看到了爹爹他們……”喬夕低聲回答，似乎仍心有余悸。

果然，喬夕終不能幸免于前塵之事。秦悠此時有些后悔，當初趁她肉體凡胎時就應該當斷則斷，抹去她的塵世記憶，如今已無他法，只盼喬夕能有足夠強大的意志放下執念，維持本心。

“這塊碎片這么小，也不知那墨玉窮奇究竟碎成了幾塊，還要找多久！”曹末陽感到頭大。

“去下一個地方吧。”秦悠在喬夕額頭畫下攝虛咒，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碧湖，形狀各異的尖銳山峰如筍般破水而出，柔軟的湖水自一條條高聳的石山腳下淙淙而過，向霧靄彌漫的深處流去。

“這是~~~煙波石林？”曹末陽皺眉，煙波石林是舊時妖王宮所在的地方，妖界最美的風景就在此處，自禾舍死后，妖王宮早已廢棄，現如今大妖盤踞，哪個不是想要曹末陽命的主，他自然不愿同去。

“曹末陽，你可知如今妖界的入口在哪？”秦悠并沒有看出曹末陽的一臉恐慌。

“那個……秦大人，煙波石林大妖眾多，我這條小命怕是要不保，我不是怕死啊，但要是連累了小姑奶奶就不好了……”曹末陽揣度著用詞說的極為心虛。

秦悠心里發笑，看都沒看曹末陽一眼，自顧把玩著喬夕送他的扇墜，“有我你還怕？更何況，你那小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見曹末陽不吱聲，秦悠撇他一眼又說道，“自古以來魔妖二界都是強者為尊，前些日子你在鬼域折騰的那一番，妖魔中怕是恐怕早已傳遍了，他們自會有所掂量，若是這次你鎮住了煙波石林的大妖，今后便不用再躲躲藏藏，也算一勞永逸。”

曹末陽細細思量覺得秦悠說的有理，趁著這神識還在自己體內，秦悠也會護自己周全，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時機，立刻積極起來，“妖界的入口藏在凡界的各個地方，但隨時都會變化。藏匿在凡界的妖相互之間都有獨特的互通方式，若是入口變了，他們會為彼此留下記號，只能先去凡界走一遭了。”

凡界比之前更加生靈涂炭，破敗的村莊早已空無一人，干癟的尸體似乎已經被拋棄了很久。沈千塵心中不忍，找了草席一一將他們遮掩，曹末陽化身黑貓先去探路，在房廊間靈巧穿梭，尋找妖的氣味。

“秦大人，小仙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沈千塵沉吟半晌，覺得又有些大逆不道，于是小心翼翼低聲道，“凡界如此，為何仙界卻不聞不問？我們享著凡界的供奉，本就該給予庇佑，可師傅卻沒有一點要幫的意思。”

“等待真相浮出水面的過程，猶如望木成材，需要極大的耐心。簽訂鬼契的惡魔，如果不是羽翼豐滿，還無法探究其真面目，凡界如同養蠱的盅，也是不得不受其害。”

“您是說，我們只能等著殘坼徹底占據楚騰之的軀殼完成鬼契？可那時殘坼大勢已成，我們現在豈不是放虎歸山，給他留足了養精蓄銳的時間？！”

“楚騰之不死，他便是肉體凡胎，我們誅他不得。更何況此時只是猜測，并無證據。”

“猜測也不是無法被證明，既然有了懷疑對象，便可順藤摸瓜。”

其實早在離開濁水溪之前秦悠便在無慈身上種了迷蹤咒，一旦她離開濁水溪，秦悠會立刻知曉，她的蹤跡秦悠也能時時監控。他沒收了離魂鞭，多少讓無慈有些心里發虛，最近不再敢有什么動作，“如今能做的，只有盡快收集碎片，若是殘坼可以自由出入五界復原了墨玉窮奇，那時怕是千年前的慘劇又要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