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謀
- 師父且慢
- 庸夫俗子
- 2630字
- 2022-06-14 22:41:09
道觀正堂內靜得落針可聞。
除去少數幾人回轉過神,其余無不僵在原地,仿若被人施加了定身符咒。
直至一聲長嘆將寧靜打破。
齊逍遙起身對著杜海抱拳拱手道:“建設書院費財費力,齊某愿一并承擔,只求能讓手底下的弟兄們進入書院,擔任護院守衛,亦或是雜事長工。”
要說人能在亂世之中掙扎著活下來,那就沒有笨的。
齊逍遙的話都已經說到這兒了,在場之人哪還有不理解的?
甭管先前他們如何惡語相向,如今全都捧著一張笑臉貼了上來,“我等亦愿意為書院出一份力,不求其他,只為能掛個名頭便可,哪怕是讓家里的崽子在這里求學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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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這么些年山賊,誰人沒在外面置辦些良田?
好好活下去的資本是有了,可這頭上的名號可不好摘。
如今稍一思考,他們就知道這改頭換面的機會來了。
穂州本就是三不管的地界,官府對此的控制力極其低下。
說是土生土長的縣官、里長,可問他們管理的地界有幾家幾戶,恐怕也少有能說對的。
書院若是建成,他們這群人要么成了書院的幫工,要么就是孩子在這里讀書的附近土財主。
哪里還有什么勞什子的山匪?
杜海更是一舉有了生源,又有了創立書院的一應物件兒。
實是一場不可多得的雙贏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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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杜海的關注點卻不在此,復又對著齊逍遙問道:“齊寨主,你怎知我要開設書院?”
“呵呵,事到如今,小哥還想考教我不成?”齊逍遙搖頭笑道,“你二人自打進山時,我便派人跟著,還差點被那位云兄弟發現,好在有另一伙人成了替罪羊,此后我們沒再冒險,只是遠遠觀望。”
“雖說云兄弟身手高超,我的人實在跟不上,但這道觀卻是挪不了位置。”
“看到那堆放成山的書籍竹簡,再有今天的這一幕,事情也就不難猜測。”
“原來如此,小子佩服。”杜海擊掌而笑,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心思被人看透。
此人不簡單。
齊逍遙心下暗驚,立刻做出判斷,右手手持折扇,習慣性地拍打后背。
這個動過意味著什么?
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事情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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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上位者,最是忌諱被人摸清心思。
若對方是一位同齡人,能做到面不改色,齊逍遙絲毫不會感到意外。
可問題在于,此人實在是太過年輕,便已經有了如此深沉的城府。
能培育出這樣的人,其背后的家境背景,定非他所能觸及。
可既是如此,對方為什么沒有直接對他們這些下九流之輩出手?
這般兜兜轉轉……
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顧忌么?
不過從結果來看,這一次他投誠站隊是賭對了。
那么繼續深思下去,對自己再沒什么好處。
核心,本就不該去碰觸。
這是一種直覺。
無數次救他于危難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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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過程如何,最終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所希望的。
新的身份。
新的開始。
新的……
起點!
大家自是開心不已,關系也逐漸熱絡起來。
可在歡聲笑語的角落。
唯有一人與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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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大山十分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是何等危險。
獵戶們與山匪時有摩擦,積怨已久。
此非是三言兩語能夠消除的隔閡。
倘若這群人的計劃想要施行,那便避不開自家知根知底的村民。
屆時成為眾矢之的,被人滅口將是遲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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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肯放過我們?”
常大山平靜地一一掃過眼前這群人,最終將目光落在齊逍遙和杜海的身上,“恕老夫話語直白,若非隱象山有你們這幫子山匪,獵戶們也不至于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想讓我們和這些賊子合作,呸!”
“常佬,”杜海推開人群,與齊逍遙一同站到了這位老者面前,“此番計劃,您和那些獵戶是重中之重,我們怎敢有不敬之舉,又從何談起放不放過?”
“我知,可……”
“您先別急著拒絕,”杜海上前一步,彎腰將老者緩緩扶起,“不如聽聽我在來時路過臨近州縣,打聽到的消息?”
常大山怔愣半晌,有些不情不愿地點頭,“請說。”
“在附近幾個州縣,如果有外人提起隱象山,當地百姓多半諱莫如深,官府第一個想起的,正是該地山匪猖獗的亂象,可若是再追問幾句,”杜海頓了頓,饒有深意地看向常大山,續道:“卻說不出什么具體細節來。”
“這……我……”
“哪怕是獵戶們堅持不與山匪為伍,可現實卻是……在外人看來,兩者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區別,他們完全不知道有獵戶的存在。”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杜海沒有留給老人分毫辯駁的余地。
極其直接地蓋棺定論。
即便常大山不愿承認,聽得這番論述氣得是面紅耳赤,可他內心卻是被絕望緩緩噙滿,不祥的預感如同蛛絲一般緊緊包裹住最后一絲希望。
“指鹿為馬,百口莫辯。”常大山緩緩合上雙眼,始終倔強高傲的頭顱,一點點沉至胸口。
這一刻的老人,即便身子依舊硬朗,卻給人一種灰敗頹喪之感。
驚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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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佬不必這般泄氣,”齊逍遙在此時忽地開口。
這位昔日不茍言笑的山匪頭領,如今卻作出晚輩姿態,徐徐走到老人面前,語氣溫和輕緩,道:“隱象山的亂象,可以說是我當年一手造就的,即便給逍遙第二次選擇的機會,我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揭竿而起。”
“那時的世道,您同樣再清楚不過,除了這么做,我們這群人就只剩下死路一條。”
“但,您抬頭看看此間站著的這些位兄弟,可發現有何不對?”
斜長倒彎的眸子毫無神采,常大山仿若失去了魂魄,身子被動地依言照做。
被推舉為獵戶村的村長,其人生閱歷、經驗,自是比尋常人高些。
只是隨意打量幾番,他頓時察覺出異樣。
常大山雙目圓睜,“怎地人數這么少?”
少?
連隱象山山匪的十之一二都湊不上!
齊逍遙笑著指向寂云,“這位小哥可精明著呢。”
“此間眾位兄弟都在最初舉事時受過我的恩惠。”
“事成之后,我們曾約法三章。”
緩緩伸出三根手指,齊逍遙意氣風發地續道:“絕不禍害鄉鄰,絕不殘害窮苦百姓,只截殺貪官污吏,食人商賈,與那些臭名昭著的地主惡霸!”
默然半晌,常大山抬頭望向杜海。
沒想到對方躬身一鞠到底,“常佬,朝廷為了穩住剛得手的江山,若當真要出手,必會派重兵前來,確保穂州一事萬無一失,書院與獵戶村互不幫襯,獨善其身,絕難讓那些官兵信服。”
“唯有互為佐證,才可令雙方再無隱憂啊。”
“至于剩下那些山匪……”
“盡皆化作軍功政績,”常大山宛如重新活了過來般,神采奕奕地抬手輕捋白髯,“到時就算他們當真察覺出一些端倪,我們只要表現得當,便多半不會費力追查。”
“好!我就答應你去和鄉親們說說。”
“但……我有一個條件!”
“但說無妨!”杜海干脆地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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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齊逍遙見狀,不禁暗自在心下搖頭感嘆。
終究還是年輕人,收官階段依然顯現出了少許稚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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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瑕不掩瑜。
如同親耳聽到了對方心中所思,常大山在不經意間扭頭對著齊逍遙眨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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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逍遙不禁暗罵一句老狐貍。
這老家伙莫不是從一開始就在演戲,等著我們去求,也好漫天要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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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究竟如何,誰也沒再去探究。
因為老者接下來說的話,轉眼便讓在場所有人或是高聲叫罵,或是瞠目結舌,亦或是搖頭苦笑。
杜海手指掐住眉心,遲疑開口:“這就有些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