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塘河縣印刷廠一片繁忙的景象。

“大家手頭上的活停一下，這是我們印刷廠新來的王志偉，這可是趙副主任親自點將的，大家歡迎。”廠長邵進軍領著王志偉到了印刷廠的印刷車間，做了簡短的介紹之后，他便帶頭鼓起掌來。

印刷車間的人不多，總共才6個人，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很快就停了。

“大家接著干活吧。”邵進軍領著王志偉來到了一臺鉛印書報輪轉印刷機的面前，對正在搖著轉輪的一名工人說道：“老劉，給你安排個徒弟，你最近抽時間帶帶他，讓他盡快能夠單獨上崗。”又對王志偉說：“志偉啊，這是我們廠技術最嫻熟的劉師傅，你先跟著他學，等學得差不多了，我再給你安排其他工作。”那個正在忙著的劉師傅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繼續搖著搖柄。

王志偉說道：“謝謝邵廠長，我一定好好跟著劉師傅學，您放心吧。”邵進軍拍了拍王志偉的肩膀走了。

王志偉就站在劉師傅的旁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劉師傅忙活。只見劉師傅差不多一秒鐘就可以印刷一張，動作嫻熟得如同機器一樣，可以說是分秒不差。差不多過了20分鐘，劉師傅終于停了下來，端著大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像剛剛看到王志偉一樣，說道：“小伙子，叫啥名字啊？你是準備長期干印刷，還是來鍛煉的？前幾次也有幾個人，沒干多久嫌印刷太枯燥都走掉了。所以我現在都不愛帶徒弟。”

“劉師傅，我叫王志偉。說句實話，我也不知道能干多久，但是我保證只要我干一天，我都會用心干。”王志偉真誠地說道。

“前幾次，那幾個差不多也是這么說的。這本說明書你先拿去研究一下，明天我會考你操作規程，然后看情況教你上機。”劉師傅給王志偉遞過來一本油漬斑斑的操作手冊。

“謝謝劉師傅，我現在就去學習。”王志偉接過操作手冊說道。說完，王志偉就坐到了膠裝工位的凳子上翻看起來。現在，印刷廠主要是印刷報紙，但是有時也會接一些印刷書籍、雜志和裝訂的業務。王志偉坐的那個膠裝的工位就是負責裝訂書本、雜志的位置。這種業務也是時有時無，王志偉今天來的時候，正好是沒有膠裝業務的時候，所以位置就空了出來。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逐漸變暗了。“下班了，收拾收拾，東西歸歸位，大家可以撤了。”廠長邵進軍站在車間門口喊了一嗓子。只見大家的手工瞬間加速了幾倍，速度極快地把自己的工作收了尾，然后把工具整理擺放清楚，便一窩蜂地沖向了車間門口。

“走吧，小王，操作手冊你可以帶回去看。”劉師傅招呼了一聲王志偉便走了。

王志偉連忙說道：“知道了劉師傅，您慢走。”說著，王志偉帶著操作手冊隨著大家一起下班了，第一天的上班就這樣結束了。

回到宿舍，王志偉已經把操作手冊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但還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看來是“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明天到印刷廠得好好請教一下劉師傅。打定了主意，王志偉就有點不知道干啥了，以前在知青點，晚上大家可以吵鬧到很久，特別是還有張小芹的陪伴。在這里，雖然分給他的是集體宿舍，但是同宿舍的三個人都沒住宿舍，因為他們的家就在縣城，幾乎不在宿舍住。王志偉拿出書本，準備看會兒書，忽然卻停電了。每天的這個時間段都會停電，據說是為了給工廠讓電，所以限制了居民用電，在每天晚上用電的高峰期，居民區的電都會停一段時間。

書看不成了，時間還早，王志偉也不想這么早睡覺，于是就準備出去散散心。他沒有目的地走著，街道上雖然不夠明亮，但是一停電，大家似乎都走到街頭了，有點萬人空巷的感覺。寬闊的馬路上根本就沒有車輛，幾乎都是散步的，偶爾也有幾個半大的孩子騎著自行車在追逐，看樣子也是騎大人的自行車，有的連車座都坐不上，反而是腿從杠下穿過去騎，讓人捏了一把汗。

王志偉漫無目的地隨著散步的人群慢慢地走著，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座大橋上。這座橋叫作塘河大橋，橋的下面就是塘河。站在大橋上，往遠處眺望，借著皎潔的月光，看見塘河像一條玉帶一樣蜿蜒向前，將小縣城一分為二。塘河的河面雖然不算太寬，但是河水卻比較湍急。可能是因為氣溫還沒有回升，還是有些涼意，大橋上的人稀稀落落，并沒有幾個人散步。

站在橋上，眺望了一會兒遠方，王志偉也失去了興趣，準備回去，也許走到宿舍的時候就來電了，還可以看會兒書。剛轉過身，忽然看到橋對面有一個人影似乎在翻橋欄桿。“不好，有人要跳橋。”王志偉立馬朝對面奔去，同時大喝一聲：“等一下！”

對面的身影聽到王志偉的一聲大喝，身形忽然一晃，差點掉下去。王志偉沖到離那個身影大概10米的地方，不敢快速前進了，他怕逼急了，反而那個身影被逼下去了。“你不要動，有什么大不了的。”王志偉慢慢地往前挪著，讓他奇怪的是那個身影好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毫無反應。

王志偉屏住呼吸挪到了離那個身影大概3米遠的地方，三步并作兩步，便沖了上去，一下抱住了那個身影。“啊，你干什么！”一聲尖叫在耳邊響起：“你快放開我！”

王志偉一愣，居然是個女的，此時才感到情形不對。那個女孩趁王志偉一愣神的工夫，便掙脫了王志偉的摟抱。

王志偉才知道自己可能是搞錯了，人家只是趴在欄桿上，并沒有要輕生的意圖。“我以為你要跳橋，專門從橋對面跑過來救你。我可能誤會你了，對不起啊。”王志偉訕訕地說道。

“我哪有要跳橋，我只是腳蹬著欄桿系下鞋帶。你分明是想占我便宜。嗚嗚嗚……”那個女孩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王志偉徹底慌神了，自己做好事沒做成，他連忙搖著手往前走了一步，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女的。”

“你別過來，站那里別動！”女孩尖叫起來。

這時，王志偉和這個女孩旁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整個大橋的人都聚了過來。一個老人站了出來，說道：“姑娘啊，這個小伙子也是為了救你，你看要不就饒了他吧，畢竟夜不觀色啊。”老人說得其實在理，從背影看確實有時候會看不出男女。

“他，他亂碰人家……”女孩又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也是怕抱不住，所以用力抱了，但是我真不是有意的。”王志偉解釋道。

圍觀的人群這時聲音嘈雜了起來。只聽有人說道：“抱了人家姑娘，還不承認，分明是借機占便宜。”還有人說道：“黑燈瞎火的，救人要緊，況且又不知道她是女的，小伙子的出發點是好的。”一時間，說什么的都有，女孩也一直在嗚嗚地哭著。

最初站出來的老人又說話了：“姑娘啊，你看這樣行不，你讓這個小伙子留下地址和單位，明天你要是還想不通，你就去他單位或者他家去找他，實在不行你就去公安局，這天兒也不早了，大家也該回去了。你看行不行？”

旁邊有兩個阿姨也在勸女孩：“姑娘啊，老人說的話在理啊，咱們要不就按他說的辦吧。”那個女孩哭著點了點頭。

“我叫王志偉，今年21歲，是長川市來龍門公社的一名知青，現在在縣印刷廠上班，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單位的電話我也不清楚，但是白天都可以在印刷廠找到我。”王志偉說道。

“人家小伙子也很實誠，姑娘啊，要不我們今晚先回去，明天再去單位找他算賬，你看成不？”旁邊的阿姨勸道。

這個女孩看這么多人圍觀，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便點點頭：“明天我讓我爸媽陪我去單位找你，你別想跑。”

“好，我不會跑的，我真不是故意的……”王志偉還想解釋一番。

“小伙子，先別解釋了，都先散了，回去吧，回去吧。”老大爺阻止了王志偉的解釋。就這樣，有阿姨陪著還在啜泣的女孩回去了。

王志偉站在橋上，又發了會兒呆，自嘲地笑了笑：“這叫什么事，才來第一天就攤上這檔子事，連人家姑娘長啥樣都沒看到，明天還要被人家追上門，明天可咋辦啊，唉……算了，先回去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身正不怕影子斜。”王志偉自我安慰著回到了宿舍，剛打開門鎖，就來電了。王志偉簡單地洗漱了一下，便躺床上了，打開書本卻發現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第二天怎么應對那個女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