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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法場六齡童

卻說光緒十七年四月初二張忠民去了省城長沙,王逸紅的痛經癥加重。她找了不少郎中,郎中都說像她這樣的歲數早該絕經,落下此癥實為奇事。王逸紅心知肚明,這都是早年所事職業落下的病根。她自知難逃一死,唯有放心不下兒女,自從丈夫走后就翹首盼望。

每天,衙門派蔣秋生送一擔柴過來,再挑三擔水,母子三人勉強度日。王逸紅每每向蔣秋生打聽丈夫的歸期,得到的答復都沒有一個定準。他告訴王逸紅,如果四十天過后張忠民還沒有回來,衙門就不負責她的柴和水了。

在度日如年的期盼中,王逸紅終于熬過了四十天,可是丈夫仍然沒有回來!病癥加上絕望,王逸紅終于崩潰了……蔣秋生見這母子三人實在可憐,不忍心棄之不管,每天還是過來幫忙挑水、買柴。

其時,張凱年未滿六歲,張凱月才四歲,兄妹少不更事,整日在外面瘋玩,餓了就回來哭著要吃要喝。王逸紅無奈,掙扎著下床做飯,每做好一頓飯,她全身虛脫一般。

光緒十七年五月二十三午牌時分,張凱年、張凱月在屋檐下摶泥丸,這游戲被兄妹稱之為“做湯圓”。玩著玩著就感到肚子餓了,才記起還沒吃早飯。二人跑進房里叫王逸紅:“娘快,起來做飯,人家都吃午餐了。”說著,張凱月哭了起來。

王逸紅其實也沒有忘記這事,但她實在是沒有一絲力氣,此刻見到兩個孩子可憐巴巴的模樣,她咬緊牙關爬了起來。從房間去廚房不到兩丈遠,她竟走了很久,每走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屋里的家具也跟著晃動。尚未到廚房,雙腳一虛便也爬不起來……張凱年、張凱月撲在王逸紅身上喊娘,可是任憑怎樣喊都沒有應答。

兄妹二人哭累了,就坐在門坎上抽泣,約過了一個時辰,一位衣衫襤褸的乞丐拄著一條打狗棍到了門口。這乞丐竟認識兄妹倆,叫道:“凱年、凱月你們在哭什么,媽媽呢?”

張凱年覺得聲音很熟,定睛看時,竟是離家整整五十一天的父親回來了,他喜出望外:“爹——你回來了?你去了長沙,怎么成了要飯的?”

張凱月卻不敢認父親,把手指頭含在口里,怯生生地躲在一邊。張忠民撫摸著兒子的頭:“大人的事你們不懂,娘呢?”

張凱月指著屋里道:“在那里躺著,她不要我們了。”

張忠民趕緊進去,發現妻子趴在廚房的門坎上已經死去,下身淌了一地的污血……張忠民大喊一聲,哭了起來:“逸紅啊你好狠心,怎就不等我回來才走!嗚——”

孩子見父親在哭,也跟著哭了起來。稍后,蔣秋生過來挑水見到張忠民一家人哭成了一堆,就去到衙門里報信,通知平日相好的公差都過來幫忙料理后事。

同事們見張忠民骨瘦如柴的樣子都認不出來了,聽了他的講述,才知道他是九死一生逃命回來的。蔣秋生提醒道:“還不快點換衣服,這副樣子別人還以為你是剛從土里挖出來的骷髏。”

張忠民洗了澡,過去的衣服穿在身上顯得很寬松,才知道自己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

埋葬了妻子,第四天一早張忠民開始去衙門點卯,主事王紅貴已知道他回來,特地把他叫到公廨問道:“聽說一路上你吃了不少苦頭,那是怎么回事?”

張忠民一想起那段經歷,就心有余悸,道:“一言難盡,我們在長沙凌遲了兩個會黨首領,結果被他的黨羽追殺。”

王紅貴又道:“你和李政光睡一個房間,你是如何躲過那一兇的?”

張忠民道:“該是天意吧,那天我在船上沒有抹澡,進了客棧身子粘巴巴的不好受,去擦澡的時候正好發現他們來了。我躲在灌木叢中本來已經被狗發現,幸虧我沉得住氣一動不動,把殺手們騙過去了。”

王紅貴憤憤不平道:“長沙衙門也太不講人情了,用你時有快馬來接,不用時死活不問,真讓人寒心。”

張忠民道:“這事我不怨他們,他們要留我在長沙當差,是我死活不依把他們給得罪了,我不能丟下家里不管。”

王紅貴點頭道:“回來后你有什么打算?”

張忠民道:“我還敢有什么打算?想不當劊子手都不行了,一家人不能等著餓死。”

王紅貴道:“這樣最好,我們也不能缺了你呢,如果你回不來,還不知道上哪里去物色合適的人頂替你。我想知道,你在湘潭躲過那一兇后,又經歷了幾次危險?”

張忠民道:“廖星亮的手下眾多,全省每一個地方都有,可想而知,我能活著回來已經是老天的眷顧了。我在湘潭客棧脫險后鉆進山上躲了三天三夜才敢出來。在這三天里,他們的人還在鎮上四處走動。我不敢走官道,也不敢白天走路,每天晚上擇小路行走,即便如此,也有幾次險些被認出來。”

王紅貴點頭道:“這一趟真是苦累你了,好在你總算能夠平安回來,老婆也不在了,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如今兩禍已過,今后你會有好日子過。”

強忠民不敢指望過上好日子,他年歲已大,兒女尚幼,能把他們撫養成人就萬幸了。但他嘴上卻道:“承王主事真言,希望真能過上好日子。”

王紅貴道:“李政光死了,衙門打算給你配個打雜的,你可以隨意挑選。”

張忠民道:“就蔣秋生吧,不知能否讓他過來。”

王紅貴道:“沒問題,那就讓他代替李政光好了。”

張忠民想著家中很亂,遂早早告辭回到家里,當他收拾床上,發現王逸紅的枕頭底下壓了一個荷包。打開看時,荷包里有兩枚金耳環和一張字條。張忠民展開字條,原來是王逸紅留給他的——

忠民吾夫:賤妾命薄,無福與爾共享白首。天命難違,緣分盡矣,臨死不得與夫一唔,實為憾事。凱年、凱月尚幼,千斤重負為夫一肩承擔,念及日后歲月如稠、命途坎坷,妾深愧矣。妾無他物,僅余耳環一對,分贈與凱年、凱月,睹物思親,是為記。賤妾王逸紅于辛卯四月二十月

張忠民看罷王逸紅的遺言,淚如雨下——她在一個月前就知道難逃一死,撐到現在,最終還是不能與丈夫見上一面。也許正如她自己所言,矣,非人力能為緣分盡了。

卻說自從王逸紅死后,張忠民既當爹又當媽,衙門里還有一份事,就少有時間照料子女,加之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擅長家務,家里一團糟,張凱年、張凱月總是臟兮兮的。再是張忠民沒有了老婆,作為一個正常男人,他也需要女人的撫慰,這樣一來,家里的日子也大不如以前了。致張凱年、張凱月在飽一頓饑一頓中成長。除了這些,凱年、凱月還很孤獨。喬家大院都是富人家的孩子,平常就很少與他倆玩耍,自從王逸紅死后就更不用說了。

光緒十七年六月十四日,這天是王逸紅的“三七”忌日,張忠民為了答謝同事的幫忙,就備了些酒菜,把蔣秋生一干公差請到家中喝酒。蔣秋生見凱年兄妹倆吃東西一副餓癆相,就道:“張師傅,你老婆才死了沒多久,我看他兄妹二人瘦了很多,你沒給他們吃飽吧?”

張忠民嘆道:“這些年他媽媽連著生病,把積蓄都耗光了,現在又辦了喪事,算是雪上加霜,誰讓他們命不好?窮人家孩子命賤,就當狗養活罷了?”

蔣秋生道:“再怎么艱難,孩子正是長身子骨的時,該弄點好東西給他們吃。”

張忠民道:“好東西在富人家里,是狗命就不要指望享受人過的日子,別鬧得像當年的譚國民一樣。”

眾人沉默了一陣兒,一名公差打量著拖了兩管鼻涕的張凱年問張忠民:“你兒子將來干什么?你會讓他當劊子手么。”

張忠民一愣,這問題還來不及考慮,同事現在提醒他,他想起柒天武說過培養劊子手要趁早的教誨,遂幫兒子擼了鼻涕,問道:“凱年,你跟我說了幾次,你想吃什么來著?”

張凱年大聲回答:“我想吃白米糖,爹你又把這事給忘了!”

張忠民摸著兒子的腦袋道:“你為什么要吃白米糖?”

張凱年道:“白米糖好吃,還有那個賣糖的老爺爺每次過來的時候,喬家大院的小孩子都買了。”

張忠民道:“人家是有錢人,不能跟人家比,爹這次答應你,等你過生日一定給你買。”

張凱年高興了,他一笑,兩條鼻涕又流了出來。

這以后,張凱年就天天掰著手指頭數日子,盼著生日快快到來。他知道自己是七月十五鬼節那天生的,也就是說這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七月十五這天,家里堆了很多紙錢,張忠民從早到晚都在忙于包紙錢、給張家歷代祖先寫包,把他答應了兒子的事全然丟在了腦后。張凱年幾次提醒,張忠民叱罵道:“你沒見我忙嗎?改天我補給你!”

自從王逸紅死后,張忠民的脾氣就壞了很多,張凱年兄妹二人都很怕他。張凱年滿六歲了,他期盼的東西并沒有得到。得不到的東西總是最好,從他過生日這天開始,白米糖的誘惑力對張凱年來說就更加強烈了。那位隔三差五過來賣白米糖的老頭也就成了他心目中最具魅力的人物。

光緒十七年七月二十,張忠民一早出了門,張凱年和張凱月坐在自家門檻上發呆。稍后,那熟悉的鐵錘敲打鐵板的“叮叮”聲傳來——這種聲音為都梁特有,無論老幼,只要聽到這聲音就知道是賣白米糖的來了。緊接著果然是那老頭低沉沙啞的吆喝聲:“白米糖,剛剛出鍋的白米糖——”

聲音甫落,喬家大院的孩子一窩蜂竄出來把老頭團團圍住,他們的手中都拿了一枚或數枚銅錢。老頭停止吆喝,放下糖擔要求小孩子按次序排好隊,然后開始賣糖。

有孩子先買到糖了,他每吃一口都夸張地咂著嘴,叫著喊著“好吃,很好吃!”張凱月控制不住了,眼睛貪婪地看著別人吃糖,口里不停地吞咽口水……她搖著頭,對張凱年道:“哥,我不饞,我真的不饞!”

張凱年背對著喬家大院,他怕自己也禁不住誘惑,他警告妹妹道:“不要看,不要看,饞蟲會從你的眼里進入肚子!”

張凱月背過身,但畢竟年紀太小,還是忍不住不時回過頭偷看一眼。兄妹二人耐心地等待著,他們要等到老頭離開后,才能去賣糖的地方拾糖屑吃。這個秘密是張凱月發現的,那是父親去長沙不久后的一天,賣白米糖的老頭走了一陣之后,她發現成群結隊的螞蟻抬著糖屑浩浩蕩蕩地往隙縫里搬。她告訴了哥哥,張凱年就從水缸里舀來水把螞蟻淹了,等到螞蟻不見后,那些糖屑還躺在地上。兄妹二人撿了糖屑放在手心中慢慢品嘗,那味道相當不錯。后來張凱年發現,那些糖屑是從老頭的稱盤底下漏出來的,他的稱盤中央有一個小洞。

一點點糖屑最能吊人胃口,張凱年就認定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莫過于白米糖,能夠吃到一大塊白米糖就成了他最大的愿望。

喬家大院的孩子人手一坨糖邊吃邊散開,老頭也收拾了擔子樂呵呵地離去。張凱年、張凱月飛奔過去搶拾糖屑,也就在這會兒家門口傳來了父親的喊叫聲:“凱年,你過生日的白米糖我買了放在衙門里,想吃就跟我去拿!”

張凱年感覺如喜從天降,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打著手里的灰塵跟著父親走。張凱月也緊跟在后面,因跟不上急得哭了起來。張忠民罵了幾句,見女兒仍緊追不舍,干脆停了下來。

張凱月以為父親在等她,豈料走近時卻得到兩個響亮的耳光。張忠民狠狠罵道:“小賤人你也配吃白米糖?有好命回婆家吃去,我們張家沒欠著你!”

此時此刻,身為男孩的優越感在張凱年心里騰空升起,但隨著妹妹的哭聲越來越慘烈。這優越則為同情所取代了。他知道,妹妹不光吃不到白米糖,她還得一個人在家中挨過一段孤單時光。她不敢去喬家大院玩,那里的每一個孩子都會欺負她。

張忠民心硬如鐵,也不管女兒死活,拉著張凱年放開腳步走路。張凱年隨著父親,三步一回頭離開了妹妹。

這次父親沒有騙人,張凱年在衙門果然得到了一坨足有半斤重的白米糖。他貪婪地吃著,同時也感到恐懼,因為他隱隱約約聽到公差們在談論斬人的事。他記不住回家的路怎么走,如果父親沒空送他回去,就會帶他去“一家坪”。他天生膽小,最怕見血,過去母親殺雞他都感到害怕。更教他擔心的是,父親曾多次說過他膽小如鼠,不像是劊子手的兒子,揚言要帶他去看殺人,把他的膽子嚇大。

張凱年的擔心越來越具體化了,他看到衙役、公差正在上下忙碌,而父親也沒有半點要送他回家的跡象。

張凱年口里含著糖,右手抓緊張忠民的衣襟,含混不清地喊叫:“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張忠民似乎沒聽到兒子在叫他,仍然一門心思跟同事說話。

張凱年的擔心不可避免地應驗了,蔣秋生走過來對張忠民道:“欽犯已經押出大牢,為何還把兒子留在身邊?”

張忠民道:“這小子膽太小,我們這樣人家恐怕還得干這行吃飯,我要帶他去長點兒膽子。”

蔣秋生摸著張凱年的頭道:“王逸紅‘三七’忌日那天我還以為你說著玩呢,沒料到你還當真。孩子這么小,恐怕把他的魂嚇丟了。”

張忠民不以為然道:“不怕,小孩子還沒有魂,正是長膽量的時候。”

張凱年這時開始后悔不該來吃糖了,他想溜,可是父親緊緊攥住他的手不放。殺人的時辰定在午牌正刻,這時吹洋號的公差和起解的獄卒已經在衙門口排好隊。蔣秋生道:“張師傅,你該去‘一家坪’準備了。”

張忠民道:“今天不用準備,我要帶凱年看欽犯游街。”

蔣秋生忙自己的事去了,突然一群獄卒押著四五名五花大綁的死犯出來,霎時恐怖的洋號聲和著衙役、公差的吶喊聲驟然震天動地:“殺——殺——殺——”

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張凱年嚇得哇哇大哭起來,手中的大半塊白米糖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張忠民怕兒子跑了,把他攥得更緊。

隊伍從衙門一直走到玉帶橋,張凱年一刻也沒停止過啼哭。沿途有人錯把他當成死犯的兒子,就道:“造孽啊,這么小就要失怙了。”張忠民也不管這些,只當沒聽見。四名死犯為了拖延時間,一路上見到什么就叫嚷著要吃,公差和衙役也就盡可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因為這是他們的“上路食”。

隊伍到了“一家坪”,洋號聲和吶喊聲戛然而止,一時顯得異常寂靜,張凱年這才發現,他的褲子早就尿濕了。知州福昌已經站在高臺上準備宣判,四名死犯也被推過了“接人橋”,在法場上一字兒排開。

張忠民右手反握大馬刀,神色鎮定,目光注視著遠處,但見馬刀刃口寒光逼人,他見快差不多了,就對公差蔣秋生道:“蔣師傅麻煩你幫忙看住我兒子,要他睜大眼睛看著我是怎樣掙飯錢的。”他把張凱年交給蔣秋生,當福昌讀到“立斬”二字,張忠民又回過頭又叮囑張凱年道:“小子,你別東張西望,要看我!”

張忠民向手心啐一口唾沫,掄緊刀抖擻精神走近死犯,霎時一道寒光閃過,張凱年看到了一顆人頭滾落地上,脖子上的人血噴濺起老高,那落地的人頭仍然有知覺,它怒目圓睜,齜牙咧嘴一通亂咬……張凱年雙腿抖得厲害,他要不看時,蔣秋生卻揪了他的耳朵非要他看不可。當第四顆人頭落地,張忠民提著仍在滴血的馬刀走近張凱年,他大聲地咳嗽一聲問道:“剛才你看清楚了嗎?”

張凱年見父親的樣子很兇,就連連點頭:“看……看清了。”

張忠民道:“這就好,老子要告訴你,你身上穿的衣,每餐吃的飯,都是爹靠干這掙來的。”

張忠民身上濺滿了血跡,張凱年感到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人血很難聞,張凱年的腹中翻江倒海起來,他似乎也看出來了,故意走得更近……張凱年終于頂不住了,“哇——”的一聲把才吃下去的白米糖連同五臟六腑內的雜物一齊吐將出來……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張凱年這一輩子就落下了一個后遺癥——只要看到白米糖就想吐。

張凱年回到家里,已經哭得雙眼紅腫的張凱月立即抹掉眼淚迎上來問道:“哥,你吃到白米糖了嗎?”

張凱年大聲喊叫:“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這鬼東西!”

張凱月見哥哥很煩的樣子,以為他沒吃到白米糖,就不再問了。

一連幾天,張凱年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想到“一家坪”那血流滿地的情景,一想到就有要吐的感覺。這樣的情形延續了兩個月之久才慢慢恢復。他害怕父親再次帶他去“一家坪”殺人,小小年紀的他,竟然懂得用心機,每天早晨他都趕在父親之前起床,然后躲在外面直等到父親出了門才回來。

一個六歲的小孩,他的行動自然逃不過大人的眼睛。

這天一早,張凱年又要起床,張忠民叫住他道:“凱年,我買了好東西放在衙門里,爹帶你去吃。”

張凱年道:“什么好東西我都不吃,我知道你想帶我去“一家坪”看殺人,我不會上當!”

張忠民問道:“你很討厭看殺頭?人家說這比什么戲耍都好看呢。”

張凱年道:“誰喜歡誰去看,反正我不喜歡。”

張忠民道:“你為什么不喜歡呢,你吃的飯、穿的衣難道不是我當劊子手掙來的?你要不去也可以,只要你做到不吃家里的飯!”

張凱年傲著頭道:“不吃就不吃,我才不稀罕!”

張忠民道:“好你個小子,走著瞧,看是你硬還是我硬,你敢吃老子的飯,打斷你的腿!”

張忠民起床后果然就把家中能吃的東西都鎖好,帶著張凱月上街吃早飯去了。

張凱年敢頂撞父親其實有他的打算。他在河邊玩耍時發現那里有幾株很大的“糯米樹”。這種樹的皮很厚,割下來放入口里嚼有一種糯米感,張凱年天真地認為,吃這種樹皮可以擋住饑餓。

一連兩天,張凱年靠吃“糯米樹皮”確實也挺過去了,到第三天他就涎水直淌、渾身無力。更要命的是,這幾天張忠民有意吃好的。這天中午家里又吃肉,看著妹妹吃肉吃得津津有味,張凱年垂下的涎水遠遠不止三尺。張凱月看不過去了,想分給哥哥吃又怕挨父親的打,好在吃飽后還剩下一大碗油汪汪的回鍋肉。張忠民把這碗肉和剩飯放在一個木箱里鎖好,藏鑰匙時被張凱月在暗中窺看到了。

張忠民收拾了碗筷歇了一會就出門,他剛一走,張凱月就尋出鑰匙開箱把剩菜剩飯偷出來。張凱年一拿在手里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豈料第一口尚未落肚,就被父親的一聲干咳驚得魂飛魄散。

張凱月見父親目露兇光,嚇得要跑,誰想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張忠民像老鷹攫小雞似的把張凱月拎到身邊,然后一把奪下張凱年手中的碗:“敢跟老子作對,依我的脾氣該打你個半死,念你小小年紀危難之際還懂得幫助哥哥,這頓打先免了。但這事不能就馬馬虎虎了結——你給我把這些飯菜倒進門口的臭水溝里去!”

張凱月一聽急了,哀求道:“爹你打我,不要倒東西,我愿意挨打。”

張凱年是挨過餓的孩子,懂得珍惜糧食,他跪了下來:“爹,不要倒東西,你打我吧!”

張忠民道:“你跪也沒用,除非你答應以后跟我去看殺頭。”

欲知張凱年是否答應了張忠民,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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