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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譯本序

曾幾何時,手寫的書信離我們漸行漸遠,取而代之的是便捷即時的電子通信手段。在這個惜時如金的快時代,電子通信的內容越來越短,從以段和行而計的電郵到以字和詞而計的短信微信,甚至簡化為無字的表情符號。那些標準的、整齊的虛擬文字沒有靈魂,沒有溫度,沒有個性,只剩下冰冷堅硬的信息。可是在沒有電腦和互聯網的時代,書信是人們跨越空間、社交傳情的最常用、最重要方式,收發信件就像我們今天收發快遞一樣習以為常。云中誰寄錦書來?家書抵萬金,一行書信千行淚……見字如面,一紙書簡承載了多少人的牽掛和期盼,為多少人送去慰藉。

而那些以筆為生、以寫作為業的作家們的書信除了具有交際功能外,還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和審美意義,不僅為我們勾勒出一幅書寫者鮮為公眾所知的個人畫像,而且讓我們管窺到時代、民族等大歷史廣闊畫卷的細部。法國作家尤善書信之道,伏爾泰、盧梭、夏多布里昂、喬治·桑、雨果、左拉等留下了搜之不盡、浩如煙海的書信。阿貝拉爾和愛洛伊絲、塞維尼夫人、喬治·桑和繆塞的往來書信更是成為文學史上的名篇。

盡管圣伯夫、朗松等傳統傳記批評方法在今天已顯得不合時宜,其實書信、日記、自傳等作家的自我書寫是進入作家世界、開啟作品之門的最便捷、最有效的鑰匙,只是形式主義、文本主義、結構主義批評家們佯裝對這把鑰匙視而不見,棄而不用,卻手持結構、解構等現代爆破工具煞費周折地破門而入。與以出版為目的、在回顧的濾鏡下自帶“美顏”功能的自傳、回憶錄相比,書信、日記這些即時的、私密的書寫在寫真方面深入至生活和歷史的肌理,使后人透過歲月的煙塵窺探書寫者心靈的脈動。

在法國作家之中,福樓拜留下的書信并不算多,但是寫信的時間卻很長,從只有九歲時的1830年直至1880年去世前兩天,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一生。福樓拜不把寫信視為“正業”,甚至視為“負擔”:“說到寫信,我是寫煩了。我真想在報紙上聲明我再也不回任何信了:今天回了四封!昨天六封!前天也是六封!我的時間都被這種愚不可及的胡寫亂寫消耗了。”(1879年1月16日致外甥女卡羅琳),他在《庸見詞典》中稱“書信體:僅供女人使用的文體類別”,但是他從未擱置寫信的筆。據專家考證和整理,在五十年中福氏與近300人有著書信往來,除了被其銷毀和散佚的書信外,留下來的計有6944封,其中4505封是福氏寫給他人,2439封是別人寫給他的。除了少數寫給雜志社的信之外,絕大部分是寫給親人、朋友、相知的秘不示人的私人信件。“七星文庫”收錄的福氏書信遺存計有五卷,而其整個一生中所寫的小說、戲劇、習作、草稿、提綱、讀書札記等所有其他各種形式的文字也是五卷。可見,書信幾乎占據了福樓拜一生所有文字的半壁江山。他的作品集與書信集堪稱相輔相成:如果說作品集是成品和半成品,那么書信集則是堆滿原材料的制作車間。

福樓拜的書信雖然不乏涉及七月革命、普法戰爭等時代、國家、宗教的諸多宏大主題和事件在他心中激起的漣漪,是一份關于十九世紀的豐富寶貴的史料,但是主要記錄的是庸常瑣事、家庭變故、社交往來、世態人情,以及性情心事、讀書心得、成長煩惱、情話私語,更是一幅時代的風俗畫面和一部心靈日記。福樓拜沒有寫過自傳,因為他拒絕書寫自己:“我的原則,是不寫自己。”(1857年3月18日致勒洛阿耶·德·尚特比小姐)。但是福樓拜提供了所有的自傳素材。他的“傳素”被他廣泛播撒于他與親友的書信中,以至于研究者可以根據他的書信復原出他每天的所作所為。與其他法國偉大作家相比,關于福樓拜的傳記最少,因為福樓拜本人已經在書信里記錄了自己的一生,他人為其作傳僅僅是對這些素材加工而已。

寫信對于福樓拜來說不僅僅是信息和心靈的交流,而且是一種生活方式。這位在克魯瓦塞離群索居、專心閉門造車的隱士大部分時間與自己進行內心獨白,但是他與世隔膜并不隔絕,書信是他與外界溝通的主要渠道,他也是以書信維系著他的“朋友圈”。在福樓拜的數千封書信中,最有吸引力的當屬他與一眾文學友人“聊文學”(causer littérature)的文學書簡。我們從中可以看到當時的文壇軼事以及他與三代作家的交往:長輩級的米什萊、雨果、圣伯夫、喬治·桑、戈蒂耶等,同輩級的屠格涅夫、龔古爾、勒南、丹納、波德萊爾,晚輩級的莫泊桑、都德、左拉、于斯曼等。

福樓拜有著矛盾的人格:內心極度敏感,外表極度冷漠。他生就一顆浪漫主義之心,卻手握一支現實主義之筆。“我的人和我的志向中有某種假的東西。我天生是抒情之人,卻不寫詩。我想滿足所愛的人,卻讓他們哭。”(1853年10月25日致路易絲·科萊)他與一切似乎都有一種距離感和隔膜感:與社會、與世俗、與時代、與愛情、與故事,甚至與自己。只有在書信中,他才是一個自由的存在,他針砭時弊,臧否他人,傾訴衷腸,傾吐苦水,喜怒皆形于色。“我”無處不在,無所不談,“我”的觀點、情感、感覺盡情表露,似乎只有在與友人的鴻雁傳書中,只有在實際的距離中他才能消弭心理的距離,敞開心扉。書信是他暢所欲言的密室,書信的半私密半開放的特點使他敞開心扉。所有在公開場合和作品中不便說出的話都被他傾吐在了書信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在文學鑒賞方面目光如炬、孤傲自負的福樓拜:他最為崇拜的作家是荷馬、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托爾斯泰等,他欣賞的同胞作家是蒙田、拉伯雷、龍沙、伏爾泰等;在同時代作家中,他最崇拜的是雨果:“在這個世紀,只有過一位偉大詩人,那就是雨果老爹……”(1852年9月25日致路易絲·科萊),他認為司湯達的《紅與黑》“寫得不好,而且人物性格和意向都令人費解”(1852年11月22日致路易絲·科萊),巴爾扎克在藝術上“屬于第二流”(1877年1月18日致愛德蒙·德·龔古爾),拉馬丁的語言散發女氣,充滿“陳詞濫調”(1852年4月24日致路易絲·科萊),貝朗瑞是受到大眾追捧的膚淺的作家(1846年9月27日致路易絲·科萊),繆塞是充滿激情卻虛榮市儈的詩人(1852年7月6日致路易絲·科萊)。

福樓拜書信既記錄了寫作過程中的構思、喜悅、氣餒、艱辛、疑惑、猶豫等心境,也有對于他人的作品的意見和點評。書信既是他的讀書匯報,也是他的“工作日志”。雖然他偶有下筆如有神的瞬間:“那時,某種由衷的、極富快感的東西從我身上突然噴發出來,有如靈魂出竅。我感到心蕩神馳,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思緒里,仿佛一股溫熱的馨香經過室內的通風窗撲面而來。”(1853年3月27日致路易絲·科萊),但是我們讀到更多的是他的艱辛、蹣跚和力不從心。他時時感到下筆滯澀:“我不知道是否春天了,但是我的情緒壞到極點;我的神經像銅絲一樣受到刺激,怒火中燒卻不知緣何。也許是因我的小說而起。進展不順,步履維艱。我比爬山還要累,有時真想放聲大哭。寫作需要超人的意志,我只是一個人。有時我覺得需要連續睡上六個月。我是以多么絕望的眼神遙望我想攀爬的那些山的頂峰啊!”(1852年4月3日致路易絲·科萊)在談到創作《包法利夫人》時的寫作狀態時,他說:“自你見到我那天,我一下子寫了整整二十五頁(六個星期寫二十五頁)。這二十五頁寫得真艱苦呀。(……)有時,我的腦子空空的,什么詞也想不起來;我潦潦草草寫了滿滿幾頁,卻發現我并沒有寫成一個句子,每到這時,我便躺到長沙發上,就這樣一直在我內心厭倦的沼澤里像蠢人一般待著。”(1852年4月24日致路易絲·科萊)“《包法利夫人》像烏龜爬行一般緩慢;我不時為此絕望。從此刻到再寫完六十頁,即三到四個月的時間,我恐怕只好這樣寫下去了。一本書是怎樣一部沉重而又特別復雜的建筑機器!”(1852年9月13日致路易絲·科萊)“《包法利夫人》進展不快:一個星期寫了兩頁!!!如果可以這么說,有時真有理由氣餒得死去活來!”(1853年3月27日致路易絲·科萊)關于《布瓦爾和佩庫歇》:“我骨頭里好像已沒有骨髓,而我還像一匹拉破車的老馬一樣繼續走著,筋疲力盡,但勇氣百倍。”(1878年7月9日致伊萬·屠格涅夫)

福樓拜在藝術追求上是一個如履沼澤的苦行僧,深一腳淺一腳地試圖蹚出自己的藝術之路,又像一個手工藝人精心打磨手中的工藝品,修正一切瑕疵,將其精雕細琢成臻于完美的精品。他只管耕耘,不問收獲:“出名不是我主要的事。這只能讓最平庸的虛榮心得到滿足。……我認為成功似乎是結果而不是目標。……一個人的藝術作品如果很優秀,很地道,它總會得到反響,總會有它的位置,六個月以后,六年以后——或在他身后。那又何妨!”(1852年6月26日致馬克西姆·迪康)正是出于如此信念,《包法利夫人》打磨了整整五年,《圣安東尼的誘惑》被他擱置二十多年后才修改發表,他早年的習作更是被他封存。

如一句法國諺語所言,天才出于長久的耐心。此言是福樓拜寫作的忠實寫照。我們看不到巴爾扎克寫作時那種靈感附體、靈魂出竅、心游象外、筆走龍蛇的癲狂,更多的是逆水行舟、爬坡過坎的艱辛和泣血。我們眼前仿佛浮現著深夜孤燈下來回踱步、反復揣摩推敲字句的苦吟者剪影。“我寧肯像狗一樣死去,也不肯提前一秒鐘寫完還沒有成熟的句子。”(1852年6月26日致馬克西姆·迪康)當代作家讓·端木松(Jean d'Ormesson)戲稱福樓拜的寫作是“百分之十的天才加百分之九十的汗水”。誠哉斯言!

福樓拜在其小說中以不動聲色、遠離故事的冷靜的旁觀者著稱,仿佛戴著面具。這就是人們在評價其寫作時所言的“無動于衷”(impassibilité)或“非個人化”(impersonnalité)特點。福樓拜本人在書信中屢次表達了這一原則:“我愿意在我這本書(指《包法利夫人》)里沒有一次感情的沖動,也沒有一點作者的思考。”(1852年2月8日致路易絲·科萊)“作者在作品中應該像上帝在宇宙中,到處存在,卻無處可見。藝術是一種第二自然,這種自然的創造者應該與上帝:讓人們在所有原子中、從各個方面都感到一種隱秘無窮的無動于衷。對于觀眾來說,這種效果應類似于驚愕。”(1852年12月9日致路易絲·科萊)“我對在紙上寫下我心中的什么東西有一種難以克制的反感。——我甚至認為,小說家‘沒有權利(在任何書刊上)表達自己的意見’。上帝難道說過自己的意見?這說明為什么我心里有許多東西讓我感到窒息,我想吐出去,卻咽下了。其實,有什么必要說出來!”(1866年12月5日致喬治·桑)福樓拜幾乎達到一種“無我”之境。

福樓拜在作品中最大程度地拒絕現身和發聲,他在現實中也謹言慎行,從不公開發表自己的文學見解。但是沉默并非意味著沒有自己的觀點,恰恰相反。福樓拜是現代主義寫作的先聲,他的一些文學觀念被后世的作家視為圭臬。但是他沒有系統的理論闡述,未留下任何文論著作,甚至連一篇闡述文學主張的文章都沒有。雨果、巴爾扎克、左拉將作品前的序言、前言作為闡述文學觀的“講壇”,在必要時也發表檄文式的文學宣言昭告天下。福樓拜從不為其作品自撰序言,也厭惡在媒體上發表批評文章。某些曾經引發了二十世紀小說革命的文學理念,諸如“作者隱身”“不下結論”“視角受限”“無動于衷”等觀點都是東鱗西爪地散見于他與諸多友人的書信往來中,是在與科萊、布耶、勒普瓦特萬、杜岡、喬治·桑、屠格涅夫、莫泊桑等一群志同道合的文友們“聊文學”的通信過程中相互啟發產生和表達的。“我急不可耐地想看到你的文學批評,因為你的批評出自一個實踐家,這很重要。我的朋友圣伯夫和丹納讓我受不了的,是他們對藝術、對作品本身、對文體的構成,簡而言之對構成美的東西的重視不夠。”(1869年2月2日致伊萬·屠格涅夫)他與志同道合、觀點各異的通信者的書面對話何嘗不是助力其創作的“助產術”。書信是福樓拜表達其文學思考的唯一話語方式。與公開發表的學院派論文或著作相比,這些私人書簡更加生動鮮活、有聲有色。這也是福樓拜書信中最有價值的部分,他在書信中表達的文學思想深刻影響了法國,乃至整個西方的現代主義文學。

周作人稱福樓拜為“文藝女神的孤忠的祭司”,這個評價可謂恰如其分。“孤忠”二字傳神地點出了福樓拜在藝術面前的狀態和態度:“孤”即孤獨,雖然福樓拜在生活中不乏朋友,也是巴黎沙龍里的常客,但是他與時代和社會不合拍,大部分時間里像隱士一樣幽居于克魯瓦塞,是形單影只的獨行者,像在沙漠中修行的圣安東尼一樣:“遠離不幸的唯一之策就是自閉于藝術之中,將其他一切視若無物……”(1845年5月13日致阿爾弗雷·勒普瓦特萬),他追求曲高和寡、至高至美的藝術境界,頗有“高處不勝寒”的孤寂;“忠”即忠實,藝術是令其心懷敬畏、不敢靠近的冷美人:“就我而言,我最終會走到不敢寫一行字的地步,因為我一天比一天更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微不足道、知識貧乏。繆斯是一位具有青銅般堅固童貞的處女,得膽大包天才可能……”(1847年9月17日致路易絲·科萊)他對藝術的鐘情終生不渝。雖然他生活中放蕩不羈,不乏情人,但是他心中真正忠實的女神只有藝術:“對于藝術家來說,只有一條原則:一切為藝術作犧牲。”(1878年8月15日致莫泊桑)

對他來說,藝術就是宗教,藝術是逃避現實的平庸丑陋的避難所和精神寄托。他在冥冥中感到自己肩負著使命:“我在良心上感到我在履行我的職責,我在服從最高的天命,我在做好事,我有道理。”(1852年4月24日致路易絲·科萊)他為藝術而生,成為作家是他自小立下的不二的志向。除了寫作之外,他身無長物:“我的機體是個系統,一切都不帶主觀成分,順乎自然,就像白熊生活在冰上,駱駝行走在漠地。我是握筆而生的人。通過筆、由于筆、涉及筆而感受,因筆而感受更多。”(1852年1月31日致路易絲·科萊)這種使命感使他早早地選擇了“躺平”的人生:“我既不貪戀財富,也不貪戀愛情、肉體,人們會驚訝于我如此規矩。我已經一去不復返地告別了實際生活。”(1845年5月13日致阿爾弗雷·勒普瓦特萬)他看破紅塵,遠離名利,逃避婚姻,不相信愛情。

波德萊爾和福樓拜,這兩位因作品的“傷風敗俗”曾官司纏身的難兄難弟在對藝術的理解上有著驚人的一致,他們都視文學為語言的“煉金”,是用筆點鐵成金、化腐朽為神奇的過程。如果說波德萊爾在生活的丑與惡中挖掘美,那么福樓拜則是在生活的鄙與俗中挖掘美。波德萊爾在《惡之花》的結尾處說:“因為我從每個東西中都提取精華,/你給我的是爛泥,我將之變作黃金。”福樓拜則說:“從前大家都以為只有甘蔗產糖,如今幾乎從所有的東西里都能提取糖;詩也一樣。我們可以從任何東西里挖掘詩意,因為任何東西里都存在詩,到處都有詩。”(1853年3月27日致路易絲·科萊)

福樓拜追求的美更多的是形式之美,體現為文體。在藝術中,“我壓倒一切的愛好仍是形式,但必須是美麗的形式,此外,再沒有別的。”(1846年8月6日或7日致路易絲·科萊)。“首要的困難,對我來說,依然是風格問題,形式問題,以及由觀念產生的難下定義的美。而美,照柏拉圖的說法,是真的華彩。”(1857年3月18日致勒洛阿耶·德·尚特比小姐)他甚至顛覆了傳統觀念中內容與形式、主題與風格的主從關系:“正因為如此,便不存在高尚的或低下的主題;正因為如此,幾乎可以從純藝術觀點的角度確定這個公認的原則:沒有任何低下或高尚的主題,因為風格只是藝術家個人獨有的看待事物的方式。”(1852年1月16日致路易絲·科萊)風格不再是附屬于內容的裝飾或點綴,不是附著于“皮”之上的“毛”。風格就是本體,就是“皮”。“文體就是生命!是思想的血液!”(1853年9月7日致路易絲·科萊)最為著名的是他在談到《情感教育》時所說的這段話:“我認為精彩的,我愿意寫的,是一本不談任何問題的書,一本無任何外在捆縛物的書,這書只靠文筆的內在力量支撐,猶如沒有支撐物的地球懸在空中。這本書幾乎沒有主題,或者說,如果可能,至少它的主題幾乎看不出來。最成功的作品是素材最少的作品;表達愈接近思想,文字愈膠合其上并隱沒其間,作品愈精彩。我相信藝術的前途系于此道。”(1852年1月16日致路易絲·科萊)

由于福樓拜的小說過于耀眼,為數不多的小說作品已被從各個角度研究了個底朝天,而他書信的價值相對被遮蔽。他的書信其實也是一個有待探秘和開采的“富礦”,充滿思想的密度,從中可以發現許多“礦脈”。

楊國政

2021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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