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不通世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
富貴不知樂業,貧窮難耐凄涼。可憐辜負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
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
賈母見寶玉換了裝,笑著說:“客人還沒見,就先換了衣裳。還不去見見你妹妹!”
寶玉早就發現屋里多了個人,料定是林姑媽的女兒,連忙上前作揖。等大家都坐下,寶玉細細打量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寶玉審視完了,對賈母說:“這個妹妹我曾經見過。”
賈母笑道:“又說瘋話了不是,你怎么可能見過呢!”
“就算沒見過,但是看著面熟,在心里就當做是老相識了,所以,今天見面應該是久別重逢了。”寶玉說著,坐到黛玉身邊開始了第二輪的審視:“妹妹在家時上過學嗎?”
“跟家庭教師學了一年半,認得幾個字。”黛玉說。
寶玉:“妹妹可有表字?”
黛玉:“沒有。”
寶玉:“那我送你兩個字‘顰顰’,妹妹的眉間若蹙,用這兩個字最合適不過了。妹妹也有玉嗎?”
黛玉:“沒有,這種珍稀之物,哪能人人都有?”
黛玉輕輕的一句回答,卻點起了寶玉深深的怒火。他從脖子上摘下那塊玉,狠命的摔在地上,罵道:“什么破東西,連人的高低都分不清楚,還說‘通靈’不‘通靈’呢,我也不要了!”
眾人一擁而上,都著急去撿玉。
賈母一把摟過寶玉:“孽障!你生氣時人可以隨便打,但就不能摔這命根子!”
寶玉邊哭邊說:“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東西!家里的姐妹們都沒有,現在來了個神仙似的妹妹也沒有,為什么單單我有?”
賈母哄他說:“你這妹妹原來也有玉的,只是你姑媽去世時做殉葬之禮了。”說著,從丫鬟手中接過玉,親自給寶玉帶上:“以后不許這樣了,仔細你娘知道了打你。”
黛玉低著頭偷偷抹眼淚:怪不得二舅媽說不能跟寶玉多說話,這才說了幾句話,就惹得他犯了癡狂病,要是再多說幾句,還不得鬧翻了天?以后要小心點!
摔玉之事就這么過去了,。奶媽過來請示賈母:“林姑娘今晚住哪兒?”
“把寶玉的鋪蓋挪到我屋里,讓林姑娘暫時在碧紗櫥里吧,等過了殘冬,春天再給他們重新安排。”賈母吩咐道。
寶玉說道:“我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就行,何必又去老祖宗房里鬧騰。”
賈母想了想,反正他們年齡還小,這樣也行,也省了寶玉鬧騰的自己休息不好:“每人由一個奶媽和一個丫頭照管,就這樣吧。”
黛玉從家里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奶媽王嬤嬤,一個是十歲的小丫頭雪雁。賈母見雪雁年齡小,王嬤嬤歲數又大了,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鸚哥給了黛玉使喚。這樣,王嬤嬤和鸚哥就在碧紗櫥里陪黛玉。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和大丫頭襲人,陪在外面的大床上。
這里介紹下襲人:襲人本來是賈母的丫鬟,本名叫珍珠,因她心地善良,愛崗敬業,最主要的是對主子們盡心盡責,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精神,所以深得賈母的喜愛。賈母怕寶玉身邊沒有竭力盡忠的人,就把珍珠給了寶玉。寶玉嫌珍珠這名土氣,因她姓花,又有“花氣襲人”的詩句,所以就給珍珠改名為襲人了。襲人可是個本分姑娘,看到寶玉性情乖僻,總是耐心的勸說。雖然每次說了也白說,但她仍樂此不疲、廢寢忘食的繼續自己的工作。
寶玉和李嬤嬤都睡了,襲人見黛玉屋里還亮著燈,就敲敲門進來了:“姑娘怎么還沒睡?”
“姐姐請坐。”黛玉讓襲人坐在自己炕沿上。
“林姑娘正在這里傷心抹眼淚呢。”鸚哥笑著說:“今天剛來,就惹得你家公子摔玉,倘或把玉摔壞了,怕被人責罵。”
“快別這樣了。”襲人說道:“你不知道我家公子,這種奇怪的事兒多了去了。你剛來不知道,等以后處長了就會明白的。可犯不著為這點小事抹眼淚兒。”
“嗯。”黛玉點頭:“姐姐說的我記住了。不知這塊玉是什么來歷,姐姐知道嗎?”
襲人說:“這個還真不知道。聽說出生時從嘴里摳出來的,上面還有現成的眼兒。你等著,我拿來你看看。”
黛玉說:“這么晚了,算了,以后再看吧。”
第二天起床后,黛玉先給賈母請了安,又到了王夫人屋里。正好王夫人和王熙鳳在看金陵來的書信。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媽的兒子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了人,現在正在應天府受審。王熙鳳的舅舅王子騰知道了消息,派人送書信來,讓他們想辦法周旋周旋。
話說林黛玉去給王夫人請安,正好遇到王夫人跟鳳姐在商量大事。小孩子家也插不上話,就跟小姐妹們相約著去寡嫂李氏家玩。
李氏名李紈,字宮裁,是賈珠的媳婦。賈珠雖然死了,但留下了一個兒子,叫賈蘭,今年五歲,已經上學了。這李氏也是官二代,父親是教育部部長。雖然主管教育,但她父親李守忠卻始終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也不教她讀書,只是簡單地教她認認字,然后給女兒灌輸了一腦袋瓜子的封建倫理教育。于是,青春喪偶的李紈,牢記著父親的教導,泯滅了青春年少的激情,把畢生的精力都投入到教育兒子的事業中。閑暇時陪小姑子們繡繡花,吟吟詩,日子過得倒也平靜。
林黛玉雖然客居姥姥家,但每日有這些姐妹們做伴,除了心中掛念老父親外,也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
現在我們來說說賈雨村。賈雨村托賈政的福去應天府上班了,一到任就接了一樁人命官司:兩家爭買一個丫頭,互不相讓,吵著吵著打起了群架,把其中一家的主人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