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號。
高傻子的尸體在河邊被人發(fā)現(xiàn),警察來到村里,展開了調(diào)查。
在睡夢中也不讓我安靜。
在夢里我又經(jīng)歷了一遍所發(fā)生的事情。
實在太累了。
這樣的人生有什么意義。
這樣骯臟的我活著有什么意義。
我睜開眼,看著暉真的小書桌,思考該怎么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
活了三十年,已經(jīng)夠了。
可憐暉真……
我們暉真。
我們暉真還那么小,他該怎么辦呢?
淚浸濕了枕頭,流到了耳邊,但我懶得去擦。
有什么意義。
瞎眼,耳聾,才是這個地方的生存法則。
是我錯了。
睜開眼,反抗,是我的錯。
但我真的有錯嗎?
我不過是想暉真能有個正確的人生,這又有什么錯呢?
樓下傳來說話聲,孫明皓來叫我,說警察找我。
我沒動,眼神甚至都沒有挪動半分。
孫明皓。
對我來說,曾經(jīng)還算是我的救世主的人,卻親手將我推下骯臟的懸崖。
他走到床邊,撫摸我的臉,拭去了我臉上的淚,他說:“沈玉,別鬧了。”
多么可笑的一句話。
我還是沒動,他兀自將我拉起,然后給我套了衣服,牽著我往樓下走。
我懶得掙扎了。
都是徒勞,沒有任何意義。
警察問了我話,我聽不清他在說什么,腦子里全是高傻子緩慢沉入水底的畫面。
我知道自己張了口,但我卻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我說了什么?
我有說漏嘴嗎?警察會把我?guī)ё邌幔课覀儠熣孢€會被好好對待嗎?
在我的不安中,警察終于起身,說是要走了。
我突然才想起來我之前給他們留了線索。
他們能明白嗎?
我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警察同志,要不要喝瓶酸奶解解渴?我家這個酸奶適合大人喝的,但是小孩就不要喝了。”
我拿了幾瓶酸奶給為首的男警。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接過我的酸奶,向我道了謝,又說:“我們會好好喝的。”
我終于松了口氣。
等人走后,孫明皓不再管我,立馬出了門。
他去了哪里我不得而知。反正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兩次了。
我又回到了床上重新躺下。
意外的。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有了很強烈的想法。
興旺村發(fā)生了這么多命案,為什么我要讓自己成為其中之一呢?
是啊。
陳家媳婦受了那么多年委屈,身上滿是傷痕,連自己的女兒都遭遇了非人的待遇,她終于鼓起勇氣邁出了那一步;何家媳婦和吳家媳婦受了王莽脅迫那么多年,兩人明里暗里掙扎,終于統(tǒng)一了戰(zhàn)線;養(yǎng)生館里被迫的女人們也拿起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我應(yīng)該像她們一樣,像她們一樣,奮起反抗才對。
我送走暉真有什么錯?
我沒有錯。
但凡有一個角落滋長了罪惡,那么這罪惡就會如病毒一般四處擴散。
這里世代罪惡,本就不適合暉真的成長。
我沒有錯。
哪怕如她們一般同歸于盡,我也不該有用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的想法。
我不能死。
加害者還在逍遙法外,我怎么可以如此消極。
不可以。
我感覺自己突然又充滿了力氣。
孫明皓有句話倒是說得沒錯,這些畜生們服務(wù)于我,那所謂的貞潔和自尊有什么重要的。
身體,不過是靈魂的寄宿,沒有什么重要的。
這些人,讓我的靈魂受到屈辱的人,才更該死。
他們都該死。
他們那骯臟的肉體和人格,那骯臟的靈魂,佛祖也不會原諒。
他們該下地獄。
那就讓我像其他人一樣吧,讓我來做那個處決者。
讓他們?yōu)樽约黑H罪。
我是在幫佛祖清理罪惡。
那么該怎么讓他們消失掉好呢?
我對如何殺人一無所知,想了想,我拿起手機,開始在網(wǎng)上查找。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連同孫明皓,那晚有五個人。
讓他們知道即將快死了是不是會更有趣呢?
一想到他們會因為死亡而害怕得顫抖,我就止不住的高興。
好了。
那么現(xiàn)在只有兩個問題,該怎么讓他們知道自己快死了?以及,該讓他們怎么死呢?
看到有一種預(yù)言式殺人法,似乎很適合我的需求。
我拿出紙和筆,坐到了暉真的位置上,開始試著寫那種小紙條。
時鐘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十分清晰。
滴答。
滴答。
像不像生命倒計時的聲音?
我在紙條上寫下四個字:滴答,滴答。
怎么死好呢?
我突然想到了來興旺村時需要經(jīng)過一條公路,那條公路邊是一個懸崖。
懸崖啊……
掉下去人都不一定找得到呢。
我在紙上寫下:滴答,滴答,一人跌落懸崖。
又想了想,我在紙上把其他人的死法一并寫下。
這些死法,得讓他們知道才行。
但我的字跡太容易被認出,想了想,我用畫的方式寫下了這首預(yù)言詩。
寫完了這些,我呼出一口氣,心情大好。
將紙條又看了幾遍,我不禁想,其他人也這樣開心嗎?在做好決定的時候?
我不自覺揚起了笑,一定是很開心的。
1月21號。
今天很平靜,什么也沒發(fā)生。
有點想暉真。
暉真在縣里玩得開心嗎?
我和孫明皓都很少帶他出去玩,一定玩得很開心吧?
就是太過麻煩警察們了。
1月22號。
要怎么才能把東西放出去呢?實在讓人有些苦惱。
在孫明皓面前我還是得裝作要死不活一點,不然太過快速恢復(fù)很容易會引起懷疑吧?
1月23號。
今天也沒有和孫明皓說話。
他應(yīng)該也是自知理虧吧?并沒有管我。
1月24號。
有點等不及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我何時才能將紙條放出去?
1月25號
今天一早孫明皓就出了門,還帶上了外出的小包,顯然今天晚上之前是不會回來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呼出一口氣,將紙條分成四份,拿在手上,然后出了門。
幸好村里沒有什么人走動。
不用顧忌別人的目光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擔(dān)心……那天的事情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萬幸萬幸,路上都沒有人。
我去幾個畜生家走了一圈,發(fā)現(xiàn)他們都在家中和妻子孩子玩耍。
真是溫馨的畫面呢。
我嘆了口氣。
不是放紙條的好時機啊。
我又往家里趕,拿出紙條查看上面的字跡。被我捏得太久,加上手心出了汗,最外面那張已經(jīng)看不清字跡了。
反正今天也放不出去,那就扔掉吧。
我把紙張撕毀,又揉成一團,直接朝垃圾桶隨意一扔。
回到家后我又開始寫新紙條,這次寫得更加像畫了。
好像還不錯?
我們暉真要是有繪畫天賦就好了。
暉真。
我們暉真此時又會在做什么呢?
1月26號
該開始逐漸恢復(fù)正常了。
跟他說了兩三句話。
可以停止在孫明皓面前偽裝了。
1月27號。
今天很順利,將紙張放到了周常的家里。
1月28號。
他看到了!
果然,他出門就會穿那件衣服。
但他似乎很不以為意呢。
竟然將紙張扔掉了。
1月29號。
我又寫了一張。
這次他終于覺得古怪了。
太好笑了。
真的太好笑了。
他慌張的將紙張扔掉的樣子。
啊。
但怎么辦呢?
明天你還會看到這樣的紙條。
1月30號。
在事情發(fā)生十天后。
在我還沒開始行動時,周常約我了。
他問我孫明皓有沒有在家。
孫明皓一早便出了門。
我跟他說家里沒人在。
他立馬說要來我家。
多么適合偷/情的日子。
我答應(yīng)了。
在他來之前我上樓拿了上次裝瓶剩下的東西。
不過十來分鐘,他就到了。
我一言不發(fā)地接待了他。
他兀自開始斟茶,像是這個家里的主人一樣自在。
邊喝茶邊與我說著一些無關(guān)風(fēng)月的話。
他開始跟我談詩詞,談歌賦,談現(xiàn)在的社會形態(tài)。
我敷衍地聽,一言不發(fā)。
但他實在聒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我忍不住了,拿出那東西,囁喏著問他:“你要嗎?”
他很驚訝,他說你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我沒回答,又問了一遍:“要嗎?”
“當(dāng)然。”他說。
我將東西分為兩半,分給了他一半。
他接過,臉上都是興奮:“孫明皓知道你這樣嗎?”
我說:“只有你知道。”
他看起來更興奮了。
他一口氣將東西用光了,舒爽得無法自抑。
我收起自己的那一份,然后靜待他發(fā)作。
我看他眼神逐漸變得渙散,整個人也搖搖晃晃。
懸崖。
我?guī)隽舜濉?
興旺村沒有人在走動。
我?guī)е叩檬职残摹?
到了公路邊,他顯然還在幻覺中。
我?guī)е趹已逻吘壴囂健?
我拿出紙條給他看。
他看不清,嘀咕了一句:“什么東西。”
我念了紙條上的內(nèi)容。
他突然一愣。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樣的幻覺里,轉(zhuǎn)瞬他卻又緊緊抱住我,一邊急色地準(zhǔn)備脫自己的褲子。
我閉了下眼。
好吧,雖然這個反應(yīng)有點令人無法滿意。
我將紙條放到了他的衣服里。
空出手幫助他。
有人幫忙脫褲子,他便停了下來,嘴里嘿嘿笑著。
像個傻子。
看他終于安靜了,我扯著他褲頭的繩子,直接將他往前拉,又迅速放了手在背后用力將他往前推。
他驚聲尖叫。
人由于慣性直接往前倒。
但我顯然低估了人在死之前的求生本能。
他身子迅速往后轉(zhuǎn)了半圈,在徹底墜落前竟然抓住了我的腳。
我一個踉蹌,差點被他拖下去。
好在有驚無險,他似乎沒什么力氣。
我死死地穩(wěn)住自己。
他還抓著我。
似乎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墜崖,他嚇得直接哭出了聲,嘴上一直求我救他。
我喘了口氣,穩(wěn)住自己,然后從口袋里拿出小剪刀。
那本來是準(zhǔn)備自保的。
我直接將剪刀的尖端朝他手指扎下。
他瞬間呼痛,卻沒放手。
我又扎了好幾下。
他似乎更加沒有了力氣,握住我腳踝的手逐漸松開。
我最后朝著他的手背扎下。
他叫了一聲,松開了手。
哈……
終于結(jié)束了。
掉下去一定會變成一堆爛泥吧?
我拿出紙巾擦了擦手和剪刀。
然后將紙巾一起扔到懸崖下。
——
回到家后金石安給我發(fā)了信息。
孫明皓不在家的消息似乎人盡皆知。
他如周常一樣約我。
剛處決了一個人,我實在分不出更多的心神去應(yīng)付他。
我沒理他。
他卻毫不在意,一直在發(fā)信息。
我放下手機,回到房間睡覺。
在睡夢中卻感覺身體很癢。
我睜開眼。
金石安低著頭,正匍匐著。
我閉了閉眼。
惡心。
沒有絲毫快樂,只有惡心。
他恍然不覺我已醒來,好像睡著的我更令他興奮一般。
我輕聲開口:“你是怎么進來的?”
他似乎被嚇了一跳,抬起了頭看我,眼里竟是討好。
我很不解。
“孫明皓給了我鑰匙。”他又說:“他最近好像挺缺錢的。”
我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
他沒再多說,只哀求我:“你能不能繼續(xù)睡?睡不著的話我去給你拿藥?”
神經(jīng)病。
我在心里唾罵他。
嘴上卻怯怯的問他:“孫明皓把我賣了多少錢?”
他卻沒有回答我,等不及似的又低下了頭。
我挪開自己的腿。
他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拉下了臉,直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他拿來了一杯水和幾粒藥。
我知道那是什么。
掙扎無非是自討苦吃。
我自己伸手接過他手上的東西,柔聲向他提出了要求:“結(jié)束后我需要去市里買點東西,你能帶我去嗎?”
他喜不自勝,說這算什么。只要我乖乖聽話,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可以給我。
我便喝下了藥。
再醒來時天已經(jīng)暗了。
他意外的守信,趁著夜色帶我出了村,去了市里。
我沒說自己要買什么,只說沒看過電影,想看看電影。
他去買了電影票,卻不讓我離開他的視線。
找不到單獨行動的機會,看完電影后我說需要去上廁所。
他在女廁所門口等我。
商場封閉,沒有地方可以逃。
想了想,我拜托了廁所里一個女孩,請她去幫我買緊急避/孕藥。
是個好人。
她爽快的答應(yīng)了。
我在廁所里等著。
市里連廁所都嶄新明亮。
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簡單的衣物,破舊又老土,與這個新潮的地方格格不入。
我的皮膚在頂光的照耀下更是瑕疵必現(xiàn)。
我不懂他們?yōu)楹螘欢僭俣?
思考良久,我終于得出結(jié)論,大抵是因為畜生發(fā)情時只能看見那處吧。
他們未發(fā)情時,只看得見美丑;發(fā)情時,那苛刻的美丑便無甚重要了。
女孩很快便回了廁所,她給了我藥,還貼心的告訴我該如何吃。
我認真聽,忍不住一再道謝。
興旺村內(nèi)沒有這種東西。
想起孫明皓。
我并不擔(dān)心何時我會多出幾個孩子。
興許是年紀(jì)大了,自暉真之后,我便沒再有孕。
但我絕不會再貢獻自己去生。
我按照說明書將藥生生吞下,然后才出了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