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過去
- 愚蠢之人所奉獻的純情
- 周荔枝
- 4345字
- 2022-07-21 11:11:00
事先聯系過古崇康,剛到榕市芮陽立即前往原來居住的小區。對方已經在停車場了,看上去是等了有一段時間的樣子。
她四下張望了一陣,才從古崇康手里接過鑰匙。
“謝謝。”
“這不會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你吧。”古崇康板著臉。
芮陽避而不答,古崇康的臉又黑了一截。
許久不見他這樣的人,又板正又一臉霉,有些好笑,芮陽
笑道。
“你的臉怎么老是這樣。明明是一個很有趣的人,要多溫和一點啊。”
“真這么困難嗎?我這也有些錢,可以借給你。”
“借來借去還不是要還。反正東西房子我留著沒用,遲早要處理的。”
“要不你回來吧。總會過去的,其實他早就想通了。”
知道他指的是蔣瓏,芮陽反問。
“那他過去了嗎?”
“現在還沒。不過快了。”
“哈哈,被你這么一說我突然就不敢上去了。”
芮陽開玩笑,抬眼望著樓上的窗戶。
“那就不要上去了。我是認真的。你不想回來的話,我這有錢。我想……應該夠了。”
古崇康頗為認真。
“別亂想,你這樣說我心里有底了。”
芮陽拍拍古崇康的手,轉身往樓上走。
看著她的背影,古崇康心情頗為復雜。他已經明白之前的廝殺哪里是為了一個男人,而是為了另一種生活。只是她既然已經選了另一條路,就不要在回來趟這些她不愛的河了。
大概生活里就是有那么些迫不得已吧,短短半年的時間,竟然到了賣房抵債的境況。要不是因為離婚的事馮周洲和家里鬧得挺沒臉面,也不至于沒有了后盾,仔細追究起來也是有自己冒失的緣故。
***
芮陽深吸一口氣,推開房門,映入眼中的那一方小巧的世界仍舊是昨天的模樣。她關上門,扭頭看玄關右側的衣帽間,那些柜子和衣物統統罩在透明塑料膜下,整整齊齊的排放著,比之前住人時還整齊干凈。
她沉著步子繼續往里走,客廳里的景象震動她的瞳孔。
一件龐大的裸粉色婚紗豎在中央,蕾絲上衣罩在鉆石點綴的馬甲里,蓬松羽毛的裙擺正如城堡下蔓延的草地、峰巒、花海與騎士的道路,每一寸都鮮活的展現出女人心中的夢。
她緩緩抬起顫抖的手掩在嘴前,睜圓的雙目從吃驚到脆弱,最終轉為克制,壓住心里涌起的巨浪。
不合時宜大概是蔣瓏的天賦,不知深淺就是芮陽的軟弱。
“哼,你們能不能安安分分的過幾年好日子。一年半載的總要搞些事來煩我。”蔣瓏翹腿坐在沙發上,盯著手里的頭紗,語氣里幾分譏笑又幾分高傲。“你一個有能耐逆天改命的人,好好的深海魚非要到淺水王八池子里。怎么樣?糟了吧。”
“謝謝關心,還過得去。”
芮陽冷著面孔答道。
蔣瓏緩緩起身將頭紗掛在半身模特上,對著婚紗得意地挑眉。
“漂亮嗎?”隨后他叉腰轉身,從褲兜里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單手在芮陽面前打開。里面是兩枚戒指,其中一枚是由小顆祖母綠和鉆石鑲嵌而成的簡單環戒,另一枚則由璀璨的鉆石簇擁著碩大的方形祖母綠。
芮陽看著盒子,又抬頭看向蔣瓏。
他繼續刻薄著。
“明明長著一張對感情沒有任何向往的臉,還是逃不過,活該。哈,哈哈。這些本來都是你的,漂亮嗎?想要嗎?”說著他拿起環戒端詳起來。“我打心里已經娶過你一次了,至于你嫁給了誰我都認了……就順其自然。實不相瞞,我確實會想你,但能控制,問題不大。”他頓了頓,收起戒指。“你說你把我對你的偏心拿捏得死死的,除了我愿意,還能說什么?這屋子多少錢你只管開口。”
芮陽避免讓蔣瓏和馮周洲站在同一個位置,她很怕,他們一個熱情開放,抱著光一路奔向你,一個表面上冷漠高傲,心中山川海嘯,卻有著閉口不言的溫情。無論誰都是難以割離的病灶。她強撐著冷臉。
“你真要買?”
“這亂七八糟的東西挺多的,不便宜,也不適合給別人。”
“其實你買的話省了很多麻煩。”
“哈哈,小小愛意,不成敬意,也合你心意。”
蔣瓏挺拔著身體,明明愛得卑微,有點像舔狗,但是又舔出了一種唯我獨尊的氣質。
“那?那就這樣了。之后和古哥聯系就好了吧。”
芮陽提著的那口氣散了,小心的怯弱開口,似是有想走的意思。
蔣瓏表情突然凝固,又很快舒展開來。他意識到自己把話說得太快太滿,而芮陽不過就講了簡簡幾十個字。突然之間心里剛邁開步子的情意就走投無路了,接著嘲笑她也好,親口詢問她境況也好,問問她對自己的感受也行了,怎么就結束了?他其實有無數的話想對她說,只是太想掌握主動權,卻猶如一個初上戰場的愣頭青,一場颶風似的戰役倏地結束了,耳紅腦熱的連打了兩顆還是三顆子彈都沒記得。
終不過他想多見見她幾秒。
遺憾就遺憾吧,愛情已經丟了,面子就再不能丟了。
他故作大氣地聳肩,扭頭,負氣又隨意地。
“是啊。其實沒有什么遺憾的,飯也吃過,手也牽過,抱也抱過,吻也吻過,人也得到過,這輩子……算了。”
意料之外,芮陽突然頑皮的笑了,看來他想得也挺多的。她走近蔣瓏,歪著頭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溫柔得跟懷著水似的。
她抬起手,好似端起杯水汩汩浸入蔣瓏的心。
體內一陣手足無措的慌亂,鍋碗瓢盆,刀槍劍戟,噼哩哐啷,蔣瓏的雙腿有些軟。好在芮陽及時捉住了他的手,軟軟的握著,輕聲細語。
“日子還這么長,你想到哪里去了。”
“哪,哪有,什么。”
蔣瓏語無倫次,僵著脖頸想要扭頭,又忍不住貪戀她那長久未見的溫柔模樣。
“做不了情人,也不會是仇人吧。好久沒見,說會兒話。”
她是聰慧的,哪怕肯定有所圖,也恰好迎合了蔣瓏的心思。他終于安穩的吸了一口氣,放下了局促,好好看著她。低扎的馬尾,未施粉黛的臉,比以前圓潤了些,干凈又透徹,眼角彎彎,那是一種他從未感受過的生活氣息,從她身上不可思議的散發出來。仿佛一個仙女落到了泥土之上,才發現這個仙女剛好又是讓萬物富饒的大地女神。
蔣瓏暗暗的吞了一口唾沫,生出一股羞澀。
“看著你,我好想說不出話來。”
芮陽還是捏了一下蔣瓏的手,才輕輕繞到蔣瓏身后,緩緩的靠在他的背上。
“這樣可以了嗎?……你,們還好嗎?”
小心的呼吸著,感受著芮陽傳過來的壓感,盡管這份愛意仿佛早已塵埃落定,蔣瓏卻又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他故意答非所問。
“古崇康要離婚了。”
“為什么?”
“他說沒什么時間陪老婆孩子,不想耽誤人。”
“是嗎?是他會想的。你呢?”
“什么?沒有啊,哼哼,我不就是在你面前,看得見的嘛。”
再次確定芮陽關心的是自己,蔣瓏嘴巴又硬了,語氣高昂。沒想到對方軟綿綿的接了他的針尖。
“你講話不要這么兇好不好。”
“呵,我兇嗎?你對我才兇。”
蔣瓏覺得自己對芮陽倒是比她對自己好多了。
“你兇啊。不是說的話也不是態度,只是感覺。而我兇是因為膽小啊,我怕得很。”
他心里一震,沉著聲音問。
“怕什么?”
“倔強慣了,外強中干,其實知道自己心里虛得很,只想保護好自己。”芮陽在蔣瓏背后緩緩坐下。聽到動靜蔣干脆坐下了去,兩人背靠背。
她望著透光的窗簾,還是舊日的模樣,繼續開口。
“聽古崇康說你早就想通了,只是還沒過去。”
“對。”蔣瓏點了下頭,“慢慢的想通了。我們沒有足夠重要到擁有每天的早安和晚安。你要走也是對的,不走我也不會只忠于你一個人,更委屈。以此往復,本來是愛著的,相處得不開心,也愛不了了。”
“對啊,是霸占,也是破壞和摧毀。其實我很好奇你怎么就突然喜歡上我了。”
“哈哈,不自覺的。”
“沒有更好的理由嗎?”
蔣瓏沒有遲疑,可以敞開了說話也是難得的暢快。
“怎么可能,又不是做題非要搞個前因后果。而且沒有讓人信服的理由,就不能喜歡上了嗎?只是,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看到你在天橋的那一晚,我會轉身就走。”
“是嗎?那個時候啊。”
“是啊,愛上你并不是有意,卻又顯得那么故意。應該就是那個時候你和別人不一樣了。但是我很清醒,我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所以只是興趣。直到我認可你是可以成為站在我背后的人的時候,才覺得或許一起走下去也可以。之后情深也是沒法控制的事了。”
“真是一個現實的故事。”芮陽輕笑。
“是啊,我以前有錯覺,現在也清醒了,沒有人能讓我對她心無旁騖的專一,我不想嗎?我想,但是勉強不來。你應該懂的,有的東西,對我真的沒那么重要。”
“嗯。我也不想不知深淺,淪落成為討你厭的人。”
兩人這時都是感同身受,回味著用絕對的清醒和理智去壓制心里的喜歡和難過的感受。只是太過努力的壓制,難免讓彼此吞下不少怨氣。芮陽的怨被馮周洲排解,而蔣瓏這樣的人,必然無處開口自己的軟弱。
她輕輕的講訴著。
“說起來我從小就被說沉悶,實際上卻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我骨子里是不擅長和人交往,渾身帶刺,并不喜歡融入。他對于這樣的我很有耐心,總是陪在我的身邊,無限的包容,我很喜歡這樣對外界有排斥性的氛圍,很安穩。和他在一起,是必然的。”
“他讓你變了很多。”
“哈哈,那是可能殺死了一次不合時宜的自己。不都是這樣一個過程嗎?”
蔣瓏低頭玩著手指,突然一笑。
“認真地講,我們都是同路人,挺配的。”
“只是,就算是同路人也有可能走不下去。”
他感慨。“我想……不過,別管我想不想,放沒放下,放不下你是我的事,你結婚了,我沒那么過分,非要所有人都不開心。”
蔣瓏突然的矯情,戳動芮陽的心,竊喜中又失落自己成了別人生命中美好重要的一部分。
“這是我的榮幸。”
“你其實愛過我吧?”
蔣瓏理直氣壯說出了心里的疑惑。
“不要隨意的下決定啊。不過,雖然不是愛人,可如果是愛的話,有好好的包含在其中。”
“你勉強過?還在說謊嗎?”
“沒有。都沒有。”
***
曾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了,想要聽到的也聽到了,心里瞬間輕松,蔣瓏微笑著吸氣,感受著與方才不同的世界。他仰頭,此刻他不用命令自己不去愛,還愛著并不是一件特別挫折的事,那股折磨人的氣如今消散了,呼吸著的是嶄新的人生,只是接下來是繼續或告別都是難以抉擇的事。
時間戛然而止,兩人低頭沉默著。突然,蔣瓏提了一句。
“房子賣了,你又要到哪?”
“寂寞嗎?”
“一直挺寂寞的,還每天都有那種被嚇短了壽命又被延長的感覺。現在我的坎好像就要過去了。”
芮陽掂量著,婉轉的開口。
“古崇康跟我說過……讓我回來。”
“是嗎!”
蔣瓏幾乎沒有間隙的接上了芮陽的話。內心的欣喜掩蓋不住。只是一瞬,在暗喜古崇康干了件好事的同時又心生懷疑。
她之前敢走,現在也只怕是又擺自己一道,就像一個暗雷,矛盾發生還是會走。
一件難過的事,他不想重復多次。
芮陽轉身扳過蔣瓏的身子,看著他。
“你不敢?怕我又走了?”
“那你真的愿意回來嗎?”
“如果你真的不會那么過分。”
他還是不信。
“你不是不想要接近我了嗎?”
“我沒讀什么書不好找工作。而且,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一個心愿吧。”
“是嗎?什么心愿?”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怎么,要交投名狀嗎?”芮陽挑嘴一笑,“用你以前最愛用的手段,把他捏在手里就能控制我。以前不行,現在可能可以哦。”
“真的可以嗎?我不會再犯蠢的。”
“我無所謂。說白了人與人之間就是利用。只要互不越線,都能平安相處。”
蔣瓏咂嘴。他喜歡和芮陽相互算計又互相獲取,明明是另有所圖又能哄得人心甘情愿甚至滿心歡喜。
他取出了插在口袋里的筆,假意要遞給芮陽,又收了回來。
“要是他不愿意呢?我可不想再背一次黑鍋。”
芮陽伸出手拿過那支筆。逃避的人還是要回到現實,總是被保護的人也必須有犧牲。
“哪有象牙塔一直給他住呢。我不喜歡那種再三犯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