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十五,及笄。
阿娘用簪替我將頭發綰起,二姐幫我換上新裁的衣裙,大哥今年依舊沒能回來,托人送回來了封信和一只桃木匣,信中除了他自己在漠北的瑣碎事外,提的最多的便是我要嫁人這件事。我不屑的撇撇嘴,我還要在娘身邊多留幾年呢。
最好留一輩子。
我拿出大哥送來的桃木匣,里頭有一只手釧,一雙琉璃耳珰,也不知他準備了多久。
我戴上手釧,換了耳珰,在家人的陪伴下走出院子。這是繼二姐出嫁后我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大昭民風開放,女子只需覆上面紗便可隨意在街上行走,而我卻因著身體不好的緣故,真正成了個養在深閨里的小姐,最親近且年齡相仿的女子只有二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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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及笄后便有不少人上門提親,阿爹挨不住我的軟磨硬泡,便將他們拒之門外。我知道他們當中不少人看中的是我的家世,也沒那個心思去應付。
只是大哥那張嘴仿佛開過光一般,家人雖替我拒了不少上門的媒人,卻架不住當今圣上賜下的婚事。只是這樁婚事著實奇怪,因為與我成親的人竟是江陵王世子裴弋。
朝中眾臣雖未明說,心里卻是都有些思量的。當今皇帝忌憚江陵王這個前朝冊封的異姓王已久,即便如今江陵王已鋒芒盡斂,但耐不住多疑的帝王。
而我江家卻是朝中一支清流。我的祖父晉陽侯年輕時棄文從武,曾領兵將北蠻人打退至關外,以至于北蠻人至今不敢再作亂。而外祖父的幾個兒子——我的幾位舅舅皆以身殉國,外祖父的子女里只剩下了阿娘一人。北蠻人退,外祖父便奉上了兵權,皇帝樂得見此,便封了外祖父晉陽侯,又做回了曾經的文職。
我的阿爹是外祖父的學生,因為看重了阿爹的忠厚,外祖父便將阿娘許給了他。而阿爹也沒有辜負外祖父的期望,殿試高中領了內閣大學士一職。直至大哥繼承了外祖父的衣缽在戰場上揚名,阿爹上書致仕。皇帝萬般“不舍”,最終讓阿爹做了太傅。
帝王終究是帝王。
當年聽了二姐太多關于“裴家哥哥”的話,最尷尬的便屬我了。二姐對此不以為然:“這有什么,當年京城里傾慕他的人可太多了,若我當年嫁給他,大抵不如現在。誒……你可得注意點,你對手還不少呢。”我無言地白了二姐一眼。
聽說我這位二姐夫在成親前便因為在某次宮宴上見了二姐一次,便對二姐心生戀慕。用江晏景的話來說,如今在溫府,她江晏景說往東,溫子瞻決計不敢往西。這話雖不知真假,但看得出來,江晏景對如今的生活很是滿意。
家里人對皇帝賜的這門親事幾番猜疑,甚至連皇帝與江陵王冰釋前嫌、握手言和這樣荒謬的事都想到了。后來阿爹從宮里回來,帶來了一個令眾人下巴點地的消息——這門婚事是江陵王世子親自向皇上求的。
世子上書殿前,說是已逝的江陵王妃過去十分歡喜江家三小姐,原就有向江家提親的意思,只是王妃離世,這事便沒了下文。如今孝期已滿,為了讓江陵王妃走得安心,世子特來請旨,也希望皇帝全了他一片孝心。
這話純屬扯淡。
阿娘說,江陵王妃在世時只見過我一次,還是我三歲那年……只是這話誰也不能當著當今皇帝的面說,這不是明面罵他蠢嘛……
當今皇帝素來以仁孝治天下,仿佛這樣當年那個弒兄奪位的人便不是他了一樣。雖不知這位世子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這位“仁孝”的皇帝還是成全了他。
至此,江家上下便開始著手我這位三小姐的婚事,而我變這樣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世子妃。
那一日,鳳冠霞帔,紅妝十里。我坐在鏡前,依稀想起了二姐出嫁時的樣子,想起她對我說的話。阿爹沉默不語,阿娘泣不成聲,二姐為我梳妝,大哥趕回來送我上了花轎。
正月初六,宜嫁娶。
這一年,我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