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六歲那年宮中冬宴,我不慎掉進了御湖中,自此身子便不大好了。頭幾年只能日日呆在閣里,直至十二歲后才稍好了些。
那時候小孩子心性,總是呆不住,于是大哥江晏懷日日都想著尋些小玩意兒來哄我開心,結果反被夫子訓了一頓,說是“一顆心全長在了妹妹身上”,大哥不但不反駁,還高興地承認了,氣的夫子一陣跳腳,直指著他大罵“胸無大志”。
二姐江晏景也日日帶著繡棚來與我閑聊,說是來陪我繡花,卻也只是隨意戳幾針,“戲水鴛鴦”生生繡成了“二鴨撓癢”。
那時節里女兒家間撇開女紅、話本這些東西不說,聊得最多的便屬誰家的少年郎。而二姐提的最多的,便是那位“裴家哥哥”。
裴家哥哥是江陵王世子,因著我母親與江陵王妃是昔日閨中的手帕交,二姐也曾隨母親去江陵王府赴過幾次宴,見過幾次江陵王世子。裴公子單名一個“弋”字,劍眉星目,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待人有禮,頗有幾分“蘇世獨立,橫而不流”的意思。不過這都是二姐的話,至于這人究竟是方是圓,我也不知道。
我打趣一向自詡仙女的二姐動了凡心,二姐卻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你個小丫頭懂什么,能叫仙女瞧上的都不是凡人。”
仙女終究沒能得償所愿。
我十二歲這一年,二姐行了及笄禮,及笄便開始議親了。而也是這一年,江陵王妃染病離世,裴弋守孝三年。
二姐的親事不是議的,而是皇上賜婚。對方是朝中新貴溫家的公子,去歲殿試中了探花。出嫁前一夜,二姐將溫家送來的喜服穿與我看。鏡子里的女子明眸朱唇,只是這大紅嫁衣紅得刺眼,我紅了眼眶,她也紅了眼眶。
我問二姐,她還念著裴公子嗎?二姐笑了。她拉著我的手坐到榻上,手指摩挲著嫁衣上的金繡線。
她說,媆媆,官家女子的一生有多少是順遂的呀?不過浮萍一株,有岸則依,若得此生相敬如賓便已是幸運至極。只是你要記住,你生是哪家的人,死便是哪家的人,別因為冠了夫姓便忘了自己的本家。待自己最好的人,永遠都只是自家人。
二姐出嫁這日,邊關戰事吃緊,帶兵在漠北駐扎的大哥沒能趕回來。二姐上了花轎,街上鑼鼓喧天,人人都道這是門好姻嫁,而我只是望著二姐漸漸遠去花轎,想著她說的話。
這一年,二姐十七,我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