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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么夸我,害我沒興致喝酒了。好不容易才喝醉,現在酒都快醒了,好難過啊。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門付罷了。”

門付小哥害羞地雙手盤胸。

“我這可不是客套話,真的很好聽哦。該怎么說,就是那個,寒毛直豎、引人入勝、扣人心弦,想要隨波逐流、心靈平靜的感覺……唉,我不知道該怎么講啦。如果海底有柳樹的話,我真想一頭栽進映著月影的海里死掉……大概就是這種難以形容的心情吧。”

老板娘扭來扭去,贊不絕口。

“喂、喂、喂。”

老板為了一點兒小事不太高興,焦急地叫著老板娘。

“干嗎?”

老板娘回頭……老板已經不曉得在何時走到神龕下,一臉正經地站著翻賬本,不高興地瞪著老板娘,把算盤撥得“嗒嗒”響,說:

“酒店的賬還沒來結嗎?”

“你現在提這個做什么?還不到三十天吧……師傅。”

“別管師傅,我在說酒店的賬款。”

“你這么介意的話,自己去收啊。”

老板娘嘟著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來。老板找不到話辯駁,沒能回嘴。

“二除以二得一,二除以二得一,十除以二得五,五一三六七八九。”

烏龍面店的收入只要加減法就夠了,看來,他開始研究起用水稀釋醬油、制作湯汁的學問了。

這時,在被熱鍋的水蒸氣染成白色的店里,傳來按摩師足以凍結星光的笛聲[25]。這笛聲仿佛把寒風吹進月兒高懸的鎮上。

門付小哥不禁抱住自己消瘦的肩膀,說:

“啊,真是個秋霜寒夜。”

那笛聲仿佛在朗讀故事,響亮又清澈,同時又有點兒尖銳。

“老板娘,按摩師走過去了。”

“對啊,還吹著笛子呢。”

“可惡,這笛聲好像吹進我的心坎里,冷死了。”

門付放開原本緊抱著的膝蓋,重新坐好,把剛才喝到一半、已經涼掉的茶倒進小碗里,“嘩啦”一聲灑在泥土地上。

“把酒倒在這里吧,這樣您比較省事。”

“不會,一點兒也不麻煩哦。”

“感謝您對我這么親切,不過我現在就像是把軟炭放在茶壺底,才剛喝醉,酒就醒了。聽了那個笛聲,就像是吞下一塊冰塊似的,身子好像快要裂開了……拿酒來。”

門付擺擺手,一口氣喝干小酒杯里的酒。

“哇,好酒量。”

老板娘睜大雙眼。

“別喝悶酒哦。應該有很多人擔心你吧?”

“喂,欠果菜行的賬款結清了嗎?”

老板已經完全無力反抗,只能一邊眨眼一邊說。老板娘頭也不回,半開玩笑地說:

“他來時再付就行了。”

“我看看……三百又兩錢。”

老板碎碎念著,胡亂撥著算盤。

“老板娘。”

門付以低沉的聲呼喚。

“什么事?”

“我要大喝一場。我喝完立刻幫我上酒,聽到了嗎?”

“好。知道了。沒想到你這么能喝。”

“要是連酒都不能喝,人生就完了。”

雖然門付的聲音很開朗,不過他突然往上看,神色凝重。

“咦?又來了。從北邊的十字路口,傳來按摩師的笛聲……夜都還沒深呢,怎么這么多啊。明明是個過一棟房子都能走出去的小城鎮,竟然……連那種田間土埂都有人吹笛。”

他慌張地抬高一只膝蓋,四處張望,問道:

“一樣是笛聲,可是音色不一樣……老板娘,吹笛的按摩師是什么樣的人?”

……這時,店門外,一名只有白眼球、頭頂在月光下泛著青光的座頭[26]伸長了脖子……以銳利的目光,像在窺探似的仰望店家的屋脊。

“真是的,又不是公鹿和母鹿,聽笛聲怎么會知道按摩師的相貌呢?”

“您說得對。”

門付寂寞地笑著,目光嚴肅地盯著被老板娘斟滿酒的小碗。

“讓我們對飲這杯映著月色的酒吧,座頭先生。”他低著頭自言自語……不曉得這是不是歌詞,他散發出黑暗、陰沉又寂寞的氣息。十一月,降著冰霜的月光冷冽,仿佛可以照亮門口的紙拉門。按摩師的笛聲綿延不絕,和著海浪聲,在十字路口與鎮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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