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了告訴我一聲，我開車來接你。”

曾諳洗漱完，套了一件輕薄的黑色羽絨服，也不化妝。就這么準備出門的時候，小冉又發信息來。

“媽！小冉來接我！”

“小冉真乖！”林萍笑盈盈地說，“你讓她上來，我把腌好的小菜給她盛一點過去。”

“好啊，她今天是怎么回事，這么隆重。正好你也跟我們一道吧。”曾諳想著小冉如果過來，兩人就很方便把輪椅帶著過去。

“我不去，你們年輕人在一起好好玩玩，我去了說不上話。”林萍坐在沙發上連連擺手。

小冉家離得不遠，車程十幾分鐘。之前沒有搬家時，距離只有一公里多些。每逢周末，小冉總愛拉著曾諳出去玩。

結果小冉上來，看到曾諳，第一句就喊：“要死了，這穿的啥啊。趕緊去換件。”一邊去手推搡著曾諳。

“干嘛啦，又不是去別人家。”

“灰不溜秋的，像個小老太。自己看著心情也不好啊。換掉換掉。快點。”

小冉給她選了一件米白色絨衣，一條咖色的格子裙，曾諳一臉狐疑地看著她，“我請問，你是安排我今天相親嗎？”

“你得穿明亮的，對心情好！越是不開心，越要明亮著過！”

曾諳無可奈何，除非去公司上班，迫不得已，她一向都是胡亂抓起什么，就往身上套。她對衣服穿搭沒有什么興趣。沒有物欲，沒有食欲。只要她們不叫她出去，她就在家躺一整天。

“林阿姨，你也跟我們一道哦，教我爸做爆魚，他一大早去菜場買了條老大的青魚，在那犯愁呢。”

“鬧哪樣哦，他哪里會燒爆魚呀，要死哉！浪費東西。”林萍皺著眉，嫌棄地吐槽。

“所以你要去的哇。他一大早上，純粹瞎忙活。我又不會。你要不去，那么大一條魚，歇得了！”小冉討好地堆著笑容。

曾諳換了衣服，懶懶地走出來，小冉瞥了一眼，不滿地說：“頭發搞下哎，亂糟糟地，我真服了。”

林萍突然拽了下她，小冉馬上笑瞇瞇道：“我來給你梳頭發。吃完飯我帶你去逛街。”

曾諳坐在沙發上，任由小冉擺弄，小冉飛速給她盤了一個公主結，林萍夸贊道：“小冉的手真靈巧。”

到了老秦家，曾諳吃驚地發現，院落，客廳都收拾得一塵不染，茶幾上還擺著盛開的蝴蝶蘭。看得出老秦一大早沒閑著。曾諳脫了大衣，就直奔廚房，卻被老秦攆了出來。

“你只管閑著，天天的上班這么累了，來這里就要好好歇著。你看我，準備得差不多了。讓你媽媽指導下這個魚怎么炸一下，我就這一套工序不會弄！”

“行呢，秦老師。那我把媽推過來。給你指導下。”曾諳訕訕地從廚房退了出來。

見曾諳走開，小冉急忙湊過來，輕聲問：“幾點到？”

“說是高速上有點堵車。要晚一些了。”老秦也壓低嗓子回道。

“人我給你帶到了哦。今天感覺心情還可以。還要請我吃大餐呢。”

“得嘞，還得給你記一功。”

林萍去廚房幫忙，小冉也忙著收拾餐桌。曾諳在客廳呆坐著，一時看看外面的天，再環顧屋內，呼吸也順暢許多，哪里來的病痛呢，明明一切都這么安心。

時近中午，陽光明媚，老秦種的山茶花也開了不少，曾諳走到院里，細細地觀賞著花。院外有車子的聲音，曾諳忙走出來看，卻是景行的車。

“曾諳？”

“你怎么來了？”曾諳愣了半秒。

“我先停車。”

曾諳退后幾步，躲到院子另一邊，讓景行把車開進院里。景行把車停好，老秦也從屋里出來迎他。

“秦老師！”景行笑著，從后備箱里拿出給老秦的禮品。有茶葉有葡萄酒，還有幾個滋補的保健品。

“你來了就好！帶這些作甚！家里什么也不缺！”

曾諳不安的立在一旁，景行卻自然地招手：“曾諳，過來幫我拿東西呀！”

“哦，好。”曾諳趕緊過去，拎起地上的酒盒。

老秦緊張地接過來，“重不重，別累著，我來拿就好。”

“不重的。”曾諳難為情地搓著手。林萍聽見聲音，從屋里出來，“這是誰呀？”

“這是景行呀！曾諳的同學！我的學生！能認出不？呵呵。”老秦激動地聲音高亢。

“林阿姨？”

時隔多年，猛然重逢，景行的聲音有些顫抖，盡管秦牧容跟他提起過，但眼前的林萍，蒼老的面容，斑白的頭發，無法站起的雙腿，都讓他錯愕不已。

“林阿姨，我是景行。”

他快步走上前，單腳蹲在林萍的輪椅前。

“是景行嗎？真的是景行呢。哎呀，變樣了呢，個也高了。真好，真好。”林萍唏噓不已，眼眶濕潤，抓著景行的手，看個不停。

曾諳別過腦袋，內心翻江倒海，眼淚不受控地流。老秦拍了拍她的肩膀，“進來吃飯。都別難過了。這么高興的事兒。”

“好孩子，曾諳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您辛苦了，這么多年，我該來看您的。”景行愧疚難當。

曾諳走過去，把母親推進屋內，景行跟在后面，目光不移地看著曾諳。

“哎呀，吃飯吃飯，都過來坐下。坐下說。”老秦張羅著，把碗筷放好。

“你父親，母親都好？”林萍抓著景行的手不放，想問的太多，不知從何問起。

“媽，你別老握著人家手，讓他去洗洗，開了半天車了。”曾諳又對景行說，“去洗手吃飯吧！”

林萍這才松開，笑著說：“看我，高興得不知怎樣才好。太多年沒有見了！”

景行洗漱回來，把外套掛在客廳一角的架子上，只穿著件黑色衛衣，利落的短發，整個人清清爽爽。林萍瞅著，打心眼里高興。

景行挨著林萍坐下，“爸媽他們在老家，一切都好。我去年才回國。回來后去看過他們。”

“那就好。來了就不出去了吧。國外哪有家里好呢，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吃也吃不好吧！”

“是的，都是自己做飯，我現在可會做飯了呢！”

“真是難得，不像曾諳，到現在菜也燒不好。我若不給她做飯，她自己就糊弄。瘦的一把骨頭。”

“她啊，上學的時候就很瘦。”景行偷偷瞄了曾諳一眼。

小冉把菜上齊了，“沾大家的光，今天吃老秦做的菜。我平時可沒這個口福。每天晚上就給我煮個爛面條了事！”

“都是家常菜，我可不會燒什么新奇的，這個爆魚，是你林阿姨指導的。你快嘗嘗。”老秦把魚端到景行跟前。

“景行當初就可愛吃這個了！”林萍笑道。

景行害羞一笑，“真的好多年沒吃過了。就想念這一口呢。”

眾人皆笑，唯有曾諳，心里七上八下的。聽到他們聊起陳年舊事，更是煩亂焦躁。

飯罷，老秦將景行叫進二樓書房，一臉顏色地說：“你這孩子，老師有話要問你，你要好好答。你對曾諳，到底是怎樣的感情？你既已知道她的病，又給她找醫生看。我想你是看重她的，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你準備怎樣？”

景行半晌不語。從未有人這樣問及，一個找尋了十年的人，她在他心里到底是怎樣呢。他從未開口對外人談及，這原本是他和曾諳之間的秘密。一種無需訴說的默契。但十年了，也沒有機會坦白。

“這個問題太難了。這十年，我感覺不到時間的游走，我困在一個夢里。反反復復，無限循環。夢里面，曾諳，我，依然是18歲，她躲在樹后面叫我的名字，我走過去，樹后面卻沒有人。我幾乎以為曾諳是我虛構出來的人，直到我又再次遇到她。這之后，我才感覺時間又往前走了。我終于不再是行尸走肉。”

秦牧容聽了，既心疼曾諳，又替景行惋惜。末了，他從書柜下面取出相冊，鄭重地交給景行，“你自己看吧。都在。別怪老師，當時曾諳瘋了一般，不讓把照片給你，還讓我毀掉。”

景行顫抖著接過相冊，心跳的厲害，他要用相冊抵住心口，才能不讓它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