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達目的地。

一個姿勢保持太久，姑娘們都全身僵硬腿腳麻木。

林語深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盡情舒展了剛剛釋放的四肢，跟著行進的隊伍往外走，剛出車站時隊伍還比較整齊，越接近目的地越稀疏，終究是人心不一，等快到了，全散了。

任晴和沁春要去買鞋子，楊柳惦記男朋友，林語想去同學那兒，姐妹們各奔東西。

畢業這么久，林語一封信也沒跟劉俐寫過，劉俐讀的就是她落榜的學校，該校當年有兩個招生指標，錄取男女生各一名，林語的分數足夠，面對膚白貌美身高有絕對優勢的劉俐，慘遭淘汰，外語專業在錄取時，分數只是參考值，對個人形象也有要求。

許是林語的分數高太多，未錄取時注明了理由，說她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身高偏矮，這也是后來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的，這個理由也指導了林語填報的其他學校的錄取工作，以至一朝未錄取，一直未錄取。想到這些，林語的心情還是久久不能平復。

朋友總歸是朋友，林語忘不了高考前語文成績徘徊在及格分數線的窘境，一名文科生，語文不及格，每次考試穩定在倒數第十名，有什么比這更讓人崩潰！有段時間，她都想放棄了，是劉俐跟她說，“你行的，有什么能難到你，以后做閱讀理解時，不要以自己角度去理解，試著以作者的角度，寫的答案可能會標準一點。”

閱讀理解，參考“標準答案”給分，每次，在這道大題折戟沙場，劉俐聰明剔透，什么事情都能一點即明，跟她在一起，林語經常覺得她就是一笨蛋。

劉俐的學校靜謐沉穩，一條大道彎彎曲曲伸展在眼前，兩側的教學樓雖只兩層高，占地卻大，每層比常規的層高高出近二米，每間教室配三組三扇相連的木制玻璃窗，每棟樓亮窗上的圖案還不一樣。偶爾也會有一二棟現代風格的樓宇穿插其中，暗示著與這個時代緊密相連。

想起她身處鬧市的學校，林語的心頭又涌起一陣鄙夷。

世間的事真奇怪，你不喜歡的地方偏偏接納了你，你向往的地方卻拒絕了你，你不感激那個對你好的，卻總惦記那個傷了你心的。

站在劉俐的寢室門口，林語腦子里想的是久別之后的擁抱。敲了一會兒，門才開，開得很謹慎，只能露出一張臉，臉上的眼睛還沒完全睜開。

“誰呀?”

打擾了她的清夢。林語當時心里咯噔了一下，大概率房間里只有她在，否則不需要正在睡覺的她來開門，林語充滿歉意地問，“不好意思，我是劉俐的同學，她在不在？”想著劉俐不在寢室或是會在別的地方。

“她回家了。”

“啊！”

“她說，既然都不上課，呆著也沒意思，就先回家了。”

林語再次“啊！”了一聲。

林語來看她，她又回去了，真是不巧。再怎么辦？去找其他女同學？現在面臨的最大問題，要找個地方落腳！實在不行，還有TJ的，不然就得睡大街，出來時也沒帶什么錢，只帶了學生證。

林語萬萬沒想到，找到的另一位同學竟然在圖書館自習！周圍的熱火朝天似與她無關，高中時，她的成績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刻苦學習的光榮傳統延續到大學絲毫未減，真是不可思議！

同學請她在學校食堂吃的飯，吃完后跟林語說，她每天的日程安排得很滿，早點八點到晚上十點要在圖書館自習，沒時間管她，寢室里有張空床鋪，林語愿意的話，可以自己去休息。

直到這時，林語才開始反省，深感冒昧，同時也汗顏她在學習上的覺悟與同學已天壤之別，別說借宿了，就是和她多呆一會兒，都渾身不自在，只有匆匆告別。

這兒的其他同學都是男生，只能去找TJ的女同學，好在也近，短途的火車肯定多。一日之內，她第二次來到火車站，想著哪怕有一趟車合適，就上。

天色有點晚了，早上還在這里和寢室姐妹們興奮說笑的場景恍如隔世，恰好在那個時間段，沒有列車進來，站臺上一個人都沒有，還時不時吹來陣陣寒風，也沒多的衣服可御寒，林語避開風口，雙手緊緊抱在胸前，讓自己溫暖著自己，在站臺上徘徊。

遠處，一名車站工作人員走過來，問她。

“你要去哪兒？”

“TJ。”

“干嘛呢？”

“借宿，這兒的同學都不在。”

“去天TJ的車明天才有，今天的都發完了。”

聽到這兒，林語一臉茫然，她有點后悔，當時真該跟沁春她們一起，現在可好，一個人，怎么辦？

“要不，你等我一會兒，跟我一起回學校。我們學校女生宿舍好多人回家了，有空床位。”

林語有點狐疑，“你們學校？”

“是啊，我是學校派過來執勤的。”他撩起胸前的校徽給她看，原來他是某交通大學的學生，也沒什么更好的法子，看著那張充滿誠意的面孔，只能選擇相信。

確實沒等多久，他換了件平常穿的衣服走過來，林語和他一起去他的學校。

“你是哪里人？”

“武漢的。”

“你呢”

“WF的。”

“你叫什么？”

“林語。”

“你叫什么？”

“宋煜。”

一問，兩個人的名字竟還有點異曲同工，冷不丁的，還以為同名。

“是淋雨嗎？下雨的雨？”宋煜問。

“不是，是話很多的語。”林語禮貌地回了一句，“你是什么煜？”

“是雨過天晴，站在太陽下曬的煜，旁邊加個火。”

被他這么一解釋，像是緣份又多了一點。

“你說的是方言嗎？”宋煜問。

“普通話！”林語一度以為發音還算標準的普通話，被打擊得不輕。

“哪個學校的？”

“說了你也不知道。”林語想著，在她身邊她都不知道。

短暫的自我介紹后，兩個人客氣地邊走邊聊。宋煜問：你怎么來的？火車上怎樣？你同學去哪兒了？……林語問：你每天都來嗎？值多久班？什么時候開始的？………

也沒一會兒，就到了他的學校。視線雖不太好，還是能感到學校的大氣，甚至還有點莊嚴肅穆的味道，空曠處豎有***揮手的雕像，月光下依稀可見墻上寫著的***語錄。他先到女生寢室找到空床位，接著問林語，“睡得著嗎？要不，一起出去走走。”

這一天下來，身體確實有點累，可心里迷糊，巴巴地跑來，她眼里看到的，耳朵里聽到的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樣。好朋友不在，學霸依然故我，林語也不知道，她來，是不是錯了？她很愿意跟宋煜一起走走，想聽聽身在其中的他，能跟她講些什么。

宋煜很興奮，把整個事件發生的過程，起因，發展，發酵，直到現在，從他眼里看到的，聽到的，甚至想到的，統統的，毫無保留的跟林語講述著。有時會漏掉一點，又轉回去補上。他心里裝得太多了，完全超過了荷載，正巧來了一個人，可以幫他卸下一點。林語沒說話，不想打斷他的思路，只用凝思的表情仔細聽，整整兩個小時，他才安靜，停下來也不是講完了，是夜太深，林語的哈欠一個接著一個。

“我們回去吧。”他有點不好意思。

“嗯。”林語困是困，聽他講的時候，血還是有點發熱，沒有哪一位年青人不希望自己的祖國未來安好。

那時的學生是單純的，他們只看到事情的一面，還把那一面放大了，市場經濟確實需要公開公平公正，可市場自身是不是有正常運行的能力？是不是足夠健康？能不能順利長大？有多少人會進一步去想呢！

次日清晨，宋煜來喊林語去食堂吃早飯。在高校男女生互相蹭飯很正常，更何況非常時期，林語也沒扭捏，只說，什么時候去她那兒，吃住她管。

到了食堂，看餐臺上擺著豆漿，雞蛋、包子、饅頭、烙餅，油條一點精神都沒有的樣子斜躺著。

“北方水餃不是每天都有，你看喜歡什么，自己挑。”

林語揀了雞蛋、包子，見旁邊有單獨賣的酸奶，掏錢買了二瓶，順手遞給宋煜一瓶，那酸奶比平時喝的更綿綢、醇厚、細膩。

“真好喝。”

“你要喜歡，可以天天喝。”宋煜隨意跟的一句話，讓林語覺得有點突兀。

那日，宋煜像大哥哥一樣陪著她，先在他的學校轉了轉，白天看到的學校又不一樣，林語的方向感比一般人強，在他學校轉了半天，明知東南西北，還是有點找不到北，太大了。

宋煜自己倒沒覺得，只說轉完了，問她，“你還想去哪兒？”

“清華北大！”那是所有高中生心中的圣地，當然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也有功勞。

走在中國最著名的學府，林語了卻了她的小心愿。看著行走在里面的同齡人，長著與她差不多的面孔，只是腦袋里裝的東西，再來個十年寒窗，也望塵莫及。人比人，不是氣人，是無顏見人。

天色見晚，思來想去，林語還是決定返。實在不好意思再打擾，也不想去TJ了。宋煜先是竭力挽留，看著沒希望，只好拿著她的學生證，幫她簽了返程的車票，送她上車。

只一天時間，林語很珍惜與宋煜的相識，心想，原來這世上還真的有相逢不如偶遇。